空氣中滿是沉默,沉默到令人感到絲絲壓抑。
盧九尚一口一口地抽着水煙,他的兩個兒子分立左右,俱都沒有說話。
而劍晨在交代清楚前因後果後,自也沒有話說,一羣人的眼睛,全部牢牢盯在盧九尚的身上。
過了許久,盧九尚始終埋頭抽菸,不言不語。
堂屋裡寂靜無比,只有火塘裡燃燒正旺的樹枝偶爾啪嚓一聲被燒得爆裂一下,才能令人感覺到時間仍在流轉。
這種情況大有一直持續下去的可能,直到劍晨忍不住,正欲說話時,盧九尚才突然擡起了頭,看了劍晨一眼,淡淡道:
“說完了?”
劍晨心底一鬆,連微一躬身,應道:“說完了,還請盧前輩指條明路,好讓我這幾個朋友解除蠱毒之苦。”
“哈哈哈哈”
盧九尚突然暢快大笑起來,水煙杆隨手丟在一邊,拍着手掌道:“好好好,故事編得很精彩!”
編?
劍晨五人的面色,突然一變,盧九尚只是聽完劍晨的訴說,連看都沒看幾人一眼,竟然就認定這番說辭是編的?
劍晨乾咳兩聲,極力做出一副自然的表情,試探着道:“盧前輩說的哪裡話來,在下適才所說俱是詳情,並非在編故事。”
盧九尚笑容稍歇,搖着腦袋緩緩站了起來,對劍晨笑道:“小傢伙,老頭子我雖然不會風蜈篇,但並不妨礙我聽出你話裡的漏洞。”
他的手忽的一指,指尖所向穿過衆人,落在一臉詫異站在最後的蛇五身上,笑道:“他的天龍蠱並不是完全體暫且不說,而他們三人……”
手指一環,在郭傳宗、凌尉、管平三人身上一一點了過去,道:“體內的天龍蠱已經是完全體,所以他們三個,是無法離開下蠱之人太遠的,否則必將蠱毒暴而亡。”
又衝已然面色蒼白的劍晨眨了眨眼,嘲弄道:“他們三個能站在這裡,只有兩種可能,其一,這天龍蠱,是你們五人中,唯一沒有中蠱的你下的,如此便能解釋得通,爲何天龍蠱在沒有感應到中蠱之人後,沒有暴的原因。”
此言一出,立在他身旁兩側的盧蒙卡兩兄弟悚然色變,蠱是劍晨下的?那不是說,劍晨便是風蜈壇的叛徒?
當下身軀一震,兩道黑色霧氣凝成的烈焰陡然沖天而起,盧蒙羅完好的左臂已猛得擡了起來。
盧九尚頭也沒回,只是伸出一手輕輕往後一揮,一陣狂風憑空出現,竟將盧蒙卡兩兄弟燃起的黑焰吹得點滴不剩。
“其二!”
他露的這一手,莫說劍晨等人,就是他兩個兒子,也無不大驚,而盧九尚卻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仍然平靜地說道:“你口中的艾長老,給他們服下了一種藥,生生凝血丹!”
“只有生生凝血丹,才能令天龍蠱在感知不到蠱主的情況下,不會立即暴。”
他聳了聳肩,衝已經面色難看的劍晨等人笑道:“老頭子孤陋寡聞,只知這兩種情況,到底是哪一種,你們選吧。”
孤陋寡聞?
兩種情況?
自己選?
劍晨苦笑一聲,心中不禁生出無力之感,這怎麼選?
選其一,自己就得變成整個苗疆的敵人,單看盧蒙卡兩兄弟那殺死人的目光,就知這個選擇一定不能選。
選其二?
這倒是被盧九尚猜中,情況確實就是艾長老給郭傳宗三人服下了生生凝血丹,可是如果選了,不就承認自己先前是在撒謊?
劍晨突然有種感覺,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之前的密林外,衆人之所以商量出這麼一番說辭,那是在實在無法自圓其說的情況下,唯有捨棄一個漏洞的最好說法。
天龍蠱不能離開蠱主,也就是艾長老之事,他們自然是知道的,而正是因爲知道,才無法將這個半真半假的謊言編得毫無破綻。
但是,五人在一番商討之後,想到風蜈壇最後一次出現在苗疆,乃是在百年前。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五毒教在巴蜀展勢頭良好,也就是說,苗疆裡的其餘四壇,並沒有在這百年時間內對五毒教進行過接觸。
所以,五毒教特有的蠱毒,在今日的苗疆到底還有幾人知道其詳細情況?
正是因爲心中抱瞭如此萬一的想法,他們在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商議出這個看似很完美,內中卻有個大缺陷的說辭。
誰曾想這番說辭才第一次從劍晨口中說了出來,就被人給識破,頓時令場上的氣氛尷尬無比。
劍晨這邊糾結着,盧九尚卻並不着急,仍然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倒是他身後的兩個兒子,一臉的怒容是忍了又忍,若不是有盧九尚在前,早便衝了上去。
“盧前輩說的沒錯……”
劍晨糾結了半晌,終於垂下了頭,承認道:“確實是生生凝血丹。”
盧九尚的嘴角勾了勾,道:“想煉製生生凝血丹,代價可是不菲,就算這百年來風蜈壇在外展得不錯,也不可能做到大批量生產,所以,此丹的珍貴性已不需我多言。”
反正都已被揭破,劍晨倒坦然下來,點頭道:“不錯,艾長老給此丹時,確實一臉的肉痛。”
盧九尚接道:“如此珍貴的丹藥,若不是她想讓你們做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是絕不可能拿出來的,我猜……”
他的目光陡然精光大盛,盯着劍晨的臉,一字一頓道:“五毒教以天龍蠱逼你們來苗疆,是爲了毒經總紀?”
劍晨苦笑,道了聲是,在盧九尚的面前,他們之前的各種商討,全無用處,眼看着便被對方一層層將內中真相若抽絲剝繭般剝了出來。
“但是你們似乎並不想聽從艾長老的指使,私下裡一商量,就將奪取毒經總紀的事情拋在腦後,一心一意只想將自己身上的天龍蠱解除。”
“我這麼說,對不對?”
盧九尚微微笑着,眼眸裡睿智的光芒閃爍不已,給劍晨等人的感覺,似乎目光已經直直望進了心底。
“不錯……”
劍晨輕嘆了一聲,索性大方承認道:“情況正如盧前輩所說。”
“這一次……絕無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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