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臣有點傻眼了。
自從來了上海之後,爲了老賴的事,他也在普陀和閘北跑了幾趟了,感覺上海也還過的去,比起天都也算大差不差。除了在每個角落都能碰到的摟抱在一起旁若無人猛親嘴的情侶,道明臣幾乎對上海沒有任何其他特別的印象了。他甚至已經帶着點天都人特有的自傲下了結論,這大概就是大上海的全貌了。
不過,他顯然有點低估了上海的城市魅力了。
由於淮海路是一條步行街,再大的牛b也得把車停在了外面,一行人只好下了車步行。剛剛坐車上倒還沒感覺出上海的夜景是多麼好看,可是一下了車,道明臣才發現,自己剛剛對上海的看法是多麼的可笑。淮海路上此時已經是華燈綻放,霓紅溢彩,媚影重重;淮海路的地面是用一種特殊的瓷磚鋪成的,看上去光滑如鏡不說,被四面的裝潢一新的店面裡的各色燈光一照,直要把人的眼睛耀花。更稀奇的是,無數的如織一般的行人走過,這地上卻始終看上去還是那麼的乾淨。由於是冬天的緣故,路的兩旁的綠化帶上的光禿禿的花木上全批着霓虹燈和綵緞,一條路從頭到尾,放眼望去,就象是一條雍容華貴會發光的綵帶。
路邊的還有幾個穿着重金屬風格,皮衣上鑲滿了鐵鏈的小痞子打扮的年青人,不停地跟隨着一邊錄音機裡的音樂,跳起了霹靂舞。道明臣以前在電視裡看過,看現場倒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有點落伍的了。
“明臣,你們天都比不上上海啊!”老賴很直接地說道。
“給我一年時間。”道明臣說道,“也許只要半年。別的不敢保證,我的西城保證也能給你“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的感覺。”
“你的自信都感染我咯。”老賴笑了,“有件事我不是太明白,想問問你。”
“你說。”
“你的一身好功夫連我最好的保鏢居然也吃了虧,所以我有點不大明白,你爲什麼那時候在軍隊裡不好好幹下去呢?”老賴說道,“憑你的能耐怎麼會來踏上黑道的?”
“一言難盡。”道明臣把大衣脫了下來,擔在了手上。
“你也不要說了。”老賴揮手說道,“我也基本上看出點名堂了。我們的社會體制還遠沒達到那種能賢盡其用的時代。我聽我的兩個保鏢說,你在天都的黑拳比賽上場上的那個拳手的身手甚至還比不上你,有這回事嗎?”
道明臣被問得一聲苦笑,“呵呵你知道嗎,正因爲我的黑拳手太強大,弄的我的賭場很尷尬啊,現在基本上沒什麼對手了,以前還有海州老闆過來賭拳,把人家輸的太快,現在人家不來了。我還養了條軍犬,人家有人帶藏獒過來和我比,結果一口把人家幾千塊的藏獒腦袋給喀嚓了,搞的現在個個都怕和我們賭了。可見實力太強大也不是好事啊。我在部隊乾的是偵察兵,那時候學的東西比較多,實戰方面,我學的是美國的馬捷爾技藝。這是我們部隊的前輩們在朝鮮戰場上和美國空降兵學來的,馬捷爾技藝本就是一種講究殺傷力的實戰手段,這幾十年裡,被我們部隊改進後,更是殺傷力巨大,基本上每擊斃命,所以我正常不怎麼出手。”
“赫!是這麼厲害的啊?我回去打個電話給澳門方面,儘快替你安排拳賽!”老賴有點揀到寶貝的感覺了,腳步也輕快起來。
“你也別那麼的得意。一山更有一山高!”道明臣說道。
“明臣,有件事我還想告訴你。”老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道明臣見他說的很正式,連忙停下了腳步。老賴掏出一支雪茄,給了道明臣一支,自己也叼上了一支,道明臣摸了半天,從身上摸出盒火柴,幫老賴點着了。
“你發現沒有,自打你進了這條步行街以後,多少人在盯着你看?”老賴噴出了一口雪茄煙,用手戳了戳道明臣的胸膛。
“我沒注意過。我注意這幹什麼?我們流氓是在人羣中尋找出那些陌生帶有敵意的目光,別人看我,並不代表敵意,我注意這做什麼?”道明臣有點不解。
“你錯了。”老賴說道,“一個厲害角色應該能掩藏在人羣裡,就象綿裡針一樣。你有種特別的氣質,讓人不敢逼視你,你今天看到米疙瘩的目光沒有,他這樣的頂級老江湖也不敢和你對視,可想而知,你如果這樣去了香港,帶的人全是跟你差不多的,往香港大街上一站,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不同,你的這種威勢是令人側目的,你知道嗎?太過於彪悍了。我的保鏢也彪悍,站在你的邊上,卻一點也顯不出來了。你就象一把出鞘的長刀,所過處,能讓人感覺到那種刀光縱橫的威勢。我也知道,這是你在血與火的戰鬥裡培養出來的神情。但是我想告訴你,你想去香港,必須還要再進行包裝,你回去好好請教一下禮儀方面的專家,最好把自己弄的象個紳士。你懂我的苦心嗎?”
道明臣楞楞地看住了老賴,說老實話,他心裡確實有些感動,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我知道了!”道明臣拍了拍老賴,“我回去請架勢堂的人教教我,這幫貨現在成立了中國第一家模特公司,個個搞的象貴族一樣牛b。”
“你請教他們我就放心了。”老賴也笑了,“白相人的確是天下一絕!光憑他們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很多人模仿一輩子說不定也學不來的。你只要回去讓他們把你的這股時不時迸發出的殺氣收斂一下,就沒什麼事了。”
“你這次回去得找條最有錢的街來給我搶。”道明臣說道,“我真的缺錢。”
“一條街?”老賴手一抖,雪茄差點都落到了地上,他簡直以爲自己是聽錯了。
“對啊,一條街!”道明臣說道,“不要多好,就象上海這個淮海路差不多繁華就成。”
“你個b貨胃口也太大了吧?”老賴白了他一眼。
“胃口不大怎麼幹大事?我們天都大圈崽揚名立萬就靠這一仗了,乾的好,以後香港就要常去了,反正又不是很遠,多搶點回來,說不定自己就開家金店銀樓什麼的,讓我們天都出嫁的新娘也戴上美帝國主義腐朽的奢侈品!”道明臣心馳神往地說道。
老賴眼皮一陣狂跳,他沒想到道明臣居然準備拿這個當主業了,說句老實話,原本他拿莆田幫說事也就是隨嘴這麼一帶,他沒料到,這個天都的流氓居然有這麼大的魄力和胃口,把老賴原先對他的判斷又在心底全盤推翻。
“呵呵”老賴只有苦笑了。
“我得給他們完成最初的原始積累啊!”道明臣的眼光看向了自己手下的那四個小馬崽,目光中充滿了慈父般的深情。這幾個小馬崽非常興奮,“唧唧喳喳”象幾隻出了樊籠的小鳥一樣走在了最前面,已經超出衆人很遠了。而老賴的馬崽們則是規規矩矩抄着手跟在老賴的後面。
路邊有個賣冰棒的雜貨攤子,幾個小馬崽挪不動腳步了,個個盯住了冰箱裡的雪糕,透過冰箱的玻璃蓋子,可以看到裡面的雪糕漂亮的包裝紙。道明臣快步走了上去,扔掉了雪茄,手伸向了口袋。老賴看了只搖頭。
“小道。”老賴拍了拍正在給幾個小馬崽買雪糕的道明臣,“你得有點大哥風範,瞧你快成孩子王了!喂,小道!!”
道明臣給幾個小馬崽正在每人買一支“花臉”雪糕,這種“花臉”雪糕現在已經再也難覓芳蹤了,當時卻還是最奢侈的雪糕之一。道明臣自己沒給自己買,道明臣對自己一向比較摳門。賣雪糕的是個漂亮的上海女孩子,給了道明臣四根“花臉”雪糕之外,還悄悄塞給他一塊泡泡糖。
上海女孩有點肆無忌憚地看住了道明臣英俊的臉龐,目光裡有掩飾不住的侵略。道明臣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偏過了頭去,臉都有點紅了。以至於連老賴和他說什麼也沒聽清楚。
“喂!”老賴又推了推道明臣。
“恩?”道明臣這才發現老賴叫他。“咋了?”
“呵呵”老賴爽朗地笑道,“你在看什麼呢?我怎麼看你被人家一個賣雪糕的女孩給把臉弄紅了啊?”
“胡扯。”道明臣臉更紅了。
“按道理不應該啊,你可是*業的大佬啊,怎麼在這上面這麼的放不開?”老賴作恍然大悟狀道:“你是跟我扮純情吧?”
“沒有。”有個小馬崽舔了一口雪糕說道,“師傅一輩子只對師孃一個人專情,他從來沒碰過我們旗下的那些舞廳裡的女孩子。”
“小毛孩子,你們知道什麼。”老賴笑了,他有點不相信。
小馬崽白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只顧低頭啃吃雪糕了。幾個小馬崽都吃的很香,天都市只有夏天有雪糕賣,冬天是從未見過有人賣的。小馬崽們在這一瞬間,又恢復了原有的孩子氣,他們都覺得天都沒上海好了,就在這一瞬間。
“他們說的是真的。”道明臣嚼着泡泡糖道;“但是我還有兩個外國小妾,那是一次意外造成的後果。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我老婆。”
“你真可怕。”老賴肅然起敬了。他的印象裡,象道明臣這個年紀的坐館老大,基本上都是*狂,恨不得天下美女都能盡其所歡;道明臣這樣的清新寡慾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看出了道明臣應該沒吹牛。
“不過我也喜歡看美女。”道明臣說道,“美女很養眼的!不過我不看臉型好看的,臉型好看的美女輕易不能一見。我都是看人流中的身材好的女孩,我喜歡在她們背後看,臉型好看的雖然少見,但體形好的卻比比皆是。”
“知道嗎,我有個侄子,叫文風。才十六歲,就嚷着跟我說,要把今後中國最紅的女明星包下來。這小子!”賴長星歪着腦袋問道明臣道:“連個芋頭大的小子都知道去佔有最美麗的女人,我就不明白,你爲什麼對這個沒興趣?”
“誰說我沒興趣了?”道明臣鼻子哼了一聲道,“我既然有了老婆,就必須要有責任感。清白就象戰士手中的鋼槍,沒有它,夫妻之間就會失去安全感。(經典不?)我的家屬爲我犧牲了太多,我再背叛她,我心裡會不安的。”
“你真恐怖!”老賴沒話說了。他不知道這一刻,道明臣心裡浮現出了兩個女孩的身影,一個是青衣,一個惠惠。沒有荷花。
“今後有什麼打算嗎?稱霸天都黑道?還是向全國發展?”賴長星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看過我的徽章嗎?”道明臣問老賴。
老賴搖搖腦袋。
道明臣脫去了身上的襯衫,拉掉了裡面的緊身背心。露出了一身囂張霸道的文身,全然無視四周行人的目光。老賴的眼睛先是從手臂上的史可法和關雲長的文身一路看去,最後停留在了他的背後,一條怒鱗暴睛的黑色巨龍,手裡正撰着一顆球——地球,各大洲的版塊勾勒的很清晰。老賴呆若木雞,看直了眼。路邊有幾個外國人吹響了口哨,猛伸大拇指,有一個看上去藝術家氣質比較濃厚金髮女子,還從揹包裡拿出了鉛筆和紙做起了素描。
“你這貨蠻不要臉的。”老賴看了看道明臣刀刻一般的肌肉,情不自禁地捏了捏自己的腰上的肥腩肉。“你這是什麼意思?稱霸全球?向全世界黑道宣戰?”
“白癡!”道明臣和老賴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那你是什麼意思?那條龍不是抓住地球嗎?”老賴當然不會在意這位手下的冒犯,他很快就接受了小道這種說話方式。
道明臣沒有解釋。他的表情就在這一瞬間被定格了。他看到了一個自己思念了很久的人,這一點他是從自己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從心底涌現出的那種欣喜來判斷出來的。
馬路的對面款款走來了一對情侶。男孩高大威武,女孩嬌小玲瓏,紅色的麂皮靴子,一頭捲髮,還有張精緻到了極點的臉龐。清純空靈的她就象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時時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這個女孩正是卞惠惠。
惠惠還沒有看見不遠處的道明臣。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不會象道明臣這些江湖中人一樣,時不時地將人海中篩選一遍,將熟悉的面孔找出來。惠惠已經被幸福包圍滿了,她的手臂正套在了男孩的臂彎裡,兩個人親密地談笑着,已經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道明臣的神情讓老賴看在眼裡,奇怪在心裡。小道謎一樣的過去,吸引着老賴想去探詢個究竟。
道明臣就這樣**着上身,站在了淮海路的中央,靜靜地看着走過來的那對情侶。四個小馬崽已經覺察出自己師傅的不對勁,一看到師傅看到的居然是惠惠,小馬崽們也驚呆了,他們雖然不是隸屬於中層管理人員,但他們作爲道明臣首屆徒弟的超然身份,已經聽說了,在上次的道明臣二進宮事件裡,是誰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把道明臣拯救出來的。而且聽他們的師兄小貝說,如果不是這個女孩,自己深深愛戴着的師傅,說不定那次就會大開殺戒,殺出重圍。他們對惠惠一直感激着,也聽說了她和師傅似是而非的曖昧關係,看到今天居然惠惠手挽着一個男子出現在上海淮海路,幾個小馬崽的心裡覺的有點苦澀。
惠惠也看到了道明臣了,畢竟道明臣是那麼的扎眼,他的三縷長鬚,他的挺拔身資,一直也縈繞在女孩曾經的夢裡。
惠惠站住了,目光和道明臣對上了。她身邊的男子有點詫異地看向了道明臣,又看了看惠惠,低頭說了句什麼。惠惠把手臂從男子的臂彎裡抽了出來,攏了攏頭髮,徑自向道明臣走來。
“你好。”道明臣覺得喉嚨一陣乾澀,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也來上海玩啊?”惠惠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個男子,對道明臣咬着嘴脣輕輕地笑了笑。笑的很客套。
“有句話一直沒能跟你說。”道明臣說道,“我一直沒說謝謝你!”
“沒什麼。”惠惠依然低垂着頭,肩膀有點微微抖動。
“那位那位是你的男朋友麼?”道明臣還是忍不住問了這一句,他覺得自己特沒水準,但這話還是問出了口,鬼使神差。
“恩。”惠惠從口袋裡拿出個手帕,把眼角擦了擦,擡起頭,把頭髮甩了甩。
“很不錯。”道明臣也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也是公安。”惠惠看着道明臣的眼睛說道,“年後就調到天都來了,他是警官大學畢業的,今後你們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又是大學生!”道明臣苦笑着把大衣套在了身上,他在惠惠的面前,總是刻意地掩飾着自己的文身,這並不符合他的個性,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每次都這麼做。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惠惠說道。
道明臣的手伸出去點點,又縮了回來。他的心忽然之間很亂,有種想喝酒,想抽菸,想砍人,想放縱的感覺。
“你自己好自爲之!”惠惠說道,“我救你不可能救兩次的。”其實有句話她始終沒說,這次救道明臣時,她去求她的大伯時,她大伯原本不同意,後來拗不過惠惠,同意了。但是作爲交換條件就是惠惠永遠不能再見這個道明臣,永遠不要再過問他的事。惠惠把所有的心事都埋在了心底,這個男朋友,也是她大伯剛剛介紹給她的,也是名門子弟,惠惠覺得對方也的確很出色,雖然沒有道明臣那中特別的氣質,但也是相當的出類拔萃了。她想時間會讓自己忘記道明臣的。沒想到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惠惠發現自己再不走眼淚說不定就要噴薄而出,於是毅然地回頭了。那個高大的男子迎了上來,把手環抱住了惠惠的肩膀,惠惠就這麼半靠着他的肩膀,和道明臣擦肩而過。
男子還特意看了看道明臣,道明臣的大衣擋住了背後和手臂上的文身,卻擋不住胸口上浮現出的那條酒紅色的巨龍,巨龍隨着道明臣的呼吸,血液的循環,讓這條巨龍似乎遊走起來。道明臣也看清楚了面前走過的這個惠惠的男友,的確很英俊,眉心中間一顆紅色的痣,更是在他剛毅的臉上增加了些許儒雅風流的氣派。男子還朝道明臣客氣地點了點頭,只是道明臣眼神中的冷然讓男子臉上客套的笑容頃刻間消失。
老賴走上前拍了拍道明臣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僅僅是一瞬間,道明臣又恢復了原來的神采,對着老賴笑了笑,一起肩並肩向前走去。他不知道,就在他和惠惠擦肩而過之後,惠惠曾經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有晶瑩滾動。
道明臣沒有回頭。如果回頭就真的不是道明臣了。
米疙瘩的“老米蛇島”佇立在淮海路的當中,頗有點鶴立雞羣的派頭,他的牆壁全是純平的玻璃構成,分成三層,到了晚上,射燈一打,就象座從童話中走出的水晶造就的城堡,無數的蛇被樓層間的玻璃箱放養着,全憑客人現點現宰。現在正是人頭攢動,生意最紅火的時候。米疙瘩也早就待在了門口,一看到道明臣和賴長星出現,連忙迎了上來。
“早就等着你們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米疙瘩摟住了道明臣,倒把老賴撇在了一邊。
米疙瘩帶着顧盼自雄的神態,帶着道明臣一行進了大廳。所到之處,吃飯的人全站了起來,個個都叫了聲“米哥!”米疙瘩肥手一揮,全又坐下了。道明臣看的真切,朝米疙瘩笑了笑,米疙瘩朝他眨了眨眼。
包廂是準備的好好的,已經一桌菜擺的好好的了,幾個身材高挑,濃妝豔抹的服務員靠牆站了一溜,米疙瘩招呼大家坐下了,四個小馬崽全部抄着手站到了道明臣的身後,老賴的人比較多,桌子坐不下,被米疙瘩安排到了另外一個包廂去了,米疙瘩讓幾個小馬崽也過去,道明臣點點頭,幾個小馬崽跟着也出去了。
“既然到了我這裡,今天就全吃蛇,喝蛇酒!”米疙瘩興奮地說道,一邊招呼服務員倒酒,服務員拿着泡成了青綠色的蛇酒上來斟,道明臣擋住了,老賴也按住了酒杯。
“咋了?”米疙瘩有點生氣,“這是我珍藏的雪蓮七步搖!不是什麼滑頭貨!”
“不是這意思。”道明臣說道,“我以前在部隊時,搞生存訓練時,這玩意吃多了,現在反胃。”
“我是怕。”老賴說道,“我可不是廣東人。”
“這麼大的福建幫你也管理的這麼好,這條小長蟲你居然會怕?”米疙瘩笑了。
“我還怕老鼠。”老賴說道,“我怕的東西多了。”
“那好”米疙瘩回頭吩咐服務員道,“去拿幾條竹葉青過來,要活的,帶上刀。”
“我請你們喝蛇膽酒吧,這下你們該敢喝了吧?”米疙瘩說道。
“這我敢。”老賴笑了,“我眼睛不怎麼好,得吃點蛇膽補一下。”
竹葉青是送來了,全用鉛絲把嘴綁得牢牢的,青綠色的蛇身不停地翻轉着,米疙瘩熟練地撈過一條,提起一把匕首,在蛇肚子上劃了一刀,擠出了一顆還在跳動的蛇膽,一把就扔進了嘴裡。
“要吃自己動手!”米疙瘩嚥下了蛇膽,作了個請的姿勢。
老賴笑了笑,也撈起一條,用刀在蛇肚上挑了個洞,攪了攪,綠色的膽汁流到了酒杯裡,老賴拿起一瓶白酒,倒了點酒進去,把酒和膽汁搖了搖,一口吞了下去。
“這叫碧血照丹青雞尾酒!”老賴說道,“蛇膽要這樣吃纔有營養,就是有點苦而已。”
米疙瘩看到道明臣沒動,推了推他,“咋了?兄弟你這個還是吃不慣?”
道明臣拿起了一條蛇,苦笑着搖了搖頭,又放下了。
“我不敢殺蛇。”道明臣說道。
“那你以前怎麼敢殺的?”米疙瘩問道,米疙瘩明顯已經有點怒意了。他覺得道明臣是不是有點瞧不起他。
“那時候是生存訓練,不吃這個只能餓肚子。所以只好殺。”道明臣靜靜地說道,“現在的我從來不殺動物,我怕見到它們悽慘的掙扎。在天都的菜場買菜,殺雞殺魚我都是給攤販殺好了再買回來。”
“你這貨殺人怎麼殺那麼幹淨利落?”老賴奇怪了。
“人不同。”道明臣說道,“人類裡最善良的人比最善良的動物還要善良,但是人類裡最歹毒的人卻也比最歹毒的動物還要歹毒。”
“我也不大相信。”米疙瘩說道,“你不是想讓哥哥伺候你吧,是的話你就言一聲,哥哥來幫你!”
“不是。”道明臣說道,“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去問問我手下的幾個小傢伙去。我一直不敢殺動物,是真的不敢殺。不要說殺了,小時候,不要說殺豬宰牛了,就是生產隊裡閹豬閹牛我都不敢看,我怕聽他們的慘叫,我甚至會替他們流淚。”
所有的人全盯住了道明臣,目光裡全是不可置信。
“瞧不出你居然這麼細膩!”米疙瘩相信了,重重地拍了拍道明臣的肩膀。
“當然了,對我構不成威脅的人我也不殺的。”道明臣笑着說道,“但只要感覺到了你對我構成了威脅,我身體最自然的反應就是幹掉你,這是在部隊養成的壞毛病,改不了了。”
道明臣的確沒說謊,他的翻身村裡,村長的和善是出了名的,小孩子尤其喜歡和他玩耍,這趟來上海,道明臣還替一個很淘氣的孩子買了一把左輪槍帶回去,那孩子看了《小兵張嘎》之後,一直想要把這樣的手槍,哭鼻子哭了幾天,家裡人也不願意給他買。道明臣在村子裡看到年紀大的,都是叔叔大爺地叫,他髮香煙給長者時,甚至還要替人續上火。有次去區裡開會,還因爲幫一個老大娘推板車上橋,把衣服給勾破了,被其他開會的村長們暗地裡嘲笑了好一陣。他只有在感到威脅時,纔會瞬間爆發出不顧忌任何後果的暴戾和猙獰。天都的西城派出所所長說道明臣這叫“傲上忍下”,和三國時的關雲長是一個德行。
“你是個最優秀的流氓!”米疙瘩舉起了杯子,和道明臣撞了撞。道明臣的杯子裡被斟滿了白酒,服務員也被感動了,沒有人想再強迫他幹不願意幹的事了。
“哥哥。”道明臣向米疙瘩擠了擠眼睛,“你這人有個毛病。”
“就是太喜歡講真話!”道明臣一口抽完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