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空寂涼,冷月皎然孤懸,銀輝清冷如霜。
一道黑影掠過屋頂,幾番跳躍,隱沒入鳳君苑的廂房內。
門窗緊閉,屋內漆黑如墨,窸窸窣窣的聲音密密響起,一襲黑衣在房中忙亂翻找着什麼。忽然啪的一聲,桌上盛着夜明珠的錦盒被打開,楚沐遙紫衣俊雅,欣然立於桌邊,神情似悠然的撥弄着手中的夜明珠,脣角輕勾,鳳眼斜睨,眸中卻是一片冷澈,“閣下這半夜闖入在下書房內,不知所謂何事?”
黑衣人渾身包裹於黑色之中,只露出一雙蒼老泛灰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眼神瞬間有些惶恐蒼亂,眼角的皺紋隨着眼中凌厲的防備而加深,透着厚實的面罩,聲音蒼勁混濁,“實相的就趕快將信函交出來。”
楚沐遙優雅的撩起長袍,翩然坐於一旁的木椅中,美若白瓷的手拿起桌上的茶壺,鳳凰三點頭,茶香瞬間溢滿一室,霧氣氤氳,楚沐遙悠然的舉起茶杯,似是愜意的品嚐着。
黑衣人滿眼不耐煩,聲音透着些狠意,迅然把劍,劍鋒直指楚沐遙,“快點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楚沐遙不以爲意的一笑,纖長的手指敲擊着茶杯,看着黑衣人,輕聲一嘆,謙然有禮的將另一個倒滿茶水的被子移向黑衣人,“桓家主何必如此急躁,不如先一同喝杯茶。”
黑衣人如被雷擊中,猛然一怔,眼中錯愕與不信,隨後眼眸一眯,狠決更甚,“我竟不知楚樓主的眼力如此之好。”劍光一閃,劍音長嘯,朝楚沐遙刺去。楚沐遙身形未動,神色依舊悠然,眸光一轉,手中的杯中瞬間已彈向桓文天,劍光火石,頃刻間玉杯似煙火般綻成千萬片,紛飛開來。
楚沐遙嘴角依舊保持着好看的弧度,可是眼中卻清冷似寒霜,一股戾氣滑過眼底,聲音也透着點點涼意,“桓家主即使不領情,也不必這樣野蠻吧。”
桓文天眼中越發急躁不安,“廢話少說,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應該料到我來的目的,快快交出密函。”楚沐遙眼簾低垂不語,拿起玉杯輕輕轉動着,杯中淺碧瑩透的茶水隨着他的動作波瀲起伏,溢彩流光,嫋嫋茶香也隨之盈散開來,沁人心脾。
半響,楚沐遙擡首勾脣,“交出信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有幾點疑惑要向桓家主討教。”稍頓,聲音有些寒澈的涼意,“你爲何要聯合魔教滅了寧家?”桓文天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一問,眼中有些錯愕,“你竟然看了密函?”轉眼,神色一緊,眸中凌厲之勢更勝,眸中盈滿怒意與不甘,譏誚斜睨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
稍稍緩和一下,桓文天將劍垂下,聲音拔高,有些悽哀,可更多的是怨恨,“當年七娘下山,第一個遇到的是我,可是他寧宇寒卻橫刀奪愛,將七娘搶走,破壞了我天賜的姻緣。”
楚沐遙眸色變幻,瞬間有些瞭然,輕輕搖了搖頭,似是有些悲憫的看着桓文天,淡淡一聲嘆息,“只怕七娘心裡根本就沒有你,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胡說,若不是他使了卑鄙的手段,七娘怎麼會答應他。”桓文天眼睛泛起紅意,恨意滿滿,咬牙憤然吼道。
楚沐遙卻是不搭話,轉言道,“於是你痛失所愛,狠下毒手?”“不錯,我要讓寧宇寒付出代價。”桓文天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隱約可見報復後的淋漓快感。
楚沐遙蹙眉,幽幽道,“可是,爲何你那般愛七娘,最後卻連她也不放過?”桓文天似是被質問的回憶起什麼,眼中陰狠漸退,有些慌忙失措的狼狽,“不,我不是故意的,七娘,七娘我是真的愛她,我本是要帶她離開的,可是誰想祁言那傢伙背信棄義,將七娘半路帶走。”說罷眸光閃動,又道,“所以我後來衝入魔教,他既然要和我作對,那麼我就毀了他的魔教。”
楚沐遙挑眉,鳳眼攸然睜開,有些驚訝,“你是說七娘沒死?”桓文天滿眼悲切蒼涼,霎那間眼中失了光彩,顯得老態頹然,聲音幽幽毫無生氣,“不,她聽到寧家被魔教滅門的消息跳崖自盡了,而那祁言惡賊竟也跟着跳了下去,真是便宜了他。”似是說到了痛處,眼底滑過一絲恨意。
室內忽然安靜,楚沐遙靜思片刻,垂眸,手中的動作卻不曾停下,“那麼,爲何要假死嫁禍於在下?”桓文天冷哼一聲,嗤道,“那隻能怪你得罪了人,我只是順便幫忙而已。”
楚沐遙脣角斜勾,譏諷一笑,“關於紫玉是魔教信物,是那人叫你說謊的吧。”桓文天又是冷哼聲,似是不耐煩,側首默認不語。
楚沐遙不以爲意的一笑,放下手中的玉杯,一手支頤,一手纖長指尖輕叩木桌,密如蒲團的睫毛在臉上攝下一片陰影,籠罩在夜明珠的光暈下,整個人看上去如似是隔紗相望,神秘夢幻。
片刻後,他擡眸悠聲道,“那我們來說一些別的好了。代替你死去的那具屍體是被易容了吧,而之所以會檢查出中毒,是你提前在他的口中放了毒藥,如果事情暴露,就要毒自盡,這樣,你的身份就不會暴露了。”
桓文天掩去眼中的驚異,不屑道,“你倒是不笨。”楚沐遙神色未變,繼續說道,“那麼西野來家主也是你殺的吧,是爲了掩飾當年的惡行。”桓文天嗤鼻冷哼,“只能怪他不識時務,這麼些年都過去了,偏偏在快要死的時候‘良心發現’,還威脅我要我懺悔,說是要把當年的真相公佈於衆,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怎麼能讓他毀了呢。”
楚沐遙接過話音,“所以你知道淳于家主即將要來,就決定必須在他來之前銷燬證據?”桓文天不語,眼眸漸漸眯起,似是重新打量着眼前之人,他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更加能耐。
楚沐遙眸光一動,閃過凜冽之氣,“我想知道,與你合謀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哼,這個我不會說的。廢話少說,快把信函交出來。”桓文天不耐煩的嚷道。
楚沐遙一笑,神情悠然,左腿交疊於右腿之上,斜靠於木椅之中,眼眸斜睨,“你就不會覺得我已經將信函交給西野宸了麼?或者,你真覺得你有打敗我的勝算?”
桓文天眸光狠決,“哼,你別忘了,在他們眼中,我已經死了,所以你即使交出去也代表不了什麼,反而會讓人懷疑你是故意開罪而僞造的。就算我打不敗你,你的罪名也開脫不了,我也沒什麼損失。”
楚沐遙似是聽到什麼有趣之事,搖頭笑道,“若是他們聽到你剛纔的那些話,還會不會相信信函是在下僞造的呢。”
楚沐遙輕輕擊掌,牆上壁畫卷起,一道牆縫漸漸擴大,竟是一道石門緩緩開啓。西野宸滿眼通紅,牙關咬緊,雙拳憤怒的緊握着,一步一步走近,聲音怨恨淒涼,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真的是你”。桓文天渾身一顫,滿眼的錯愕與驚慌。
楚沐遙一笑,嘲諷中尤帶三分嘆息,“唉,怪只怪桓家主你太自負,也太小瞧在下的演技了,你難道真的相信從開始在下就渾然不知的中招麼?”
Wшw •ttκá n •c○ 西野宸啞聲道,“楚樓主其實回來前已經通知我了,死士被殺,我與他的爭吵,甚是是淳于家主不日就到的消息,全部是爲了引你現身的計策。”
桓文天眼中決然陰狠,朗聲高呼,“既然如此,多說無意,看招。”劍光一閃,虛晃直劈,閃身逃出窗外。
楚沐遙起身翩然跟出門外,抽出腰間落琰,劍花輕挽,瞬間光芒萬頃,清遠高華,彷彿夜晚的第一縷月光,帶着淡淡涼,微微的寒,彷彿瞬間就能透入血脈,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