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埃德溫-菲林、考利爾

埃德溫-菲林此刻穿着一身紫色的貴族短衫,腰間扣着赫瑞恩領內戰期間,國王賜給他的銀色環帶。手指長短的鬍鬚上面塗抹的香油在火光的映射下反着油光,原本如白絲的短髮也被染得漆黑。

他此刻這麼慵懶的靠在沙發上盯着星空發出感概的樣子,既像一位桀驁不馴的年輕貴族在下定決心做什麼,又想一位年老入土的修士在做最後的告別。

這就是真正的埃德溫-菲林,他總是那麼讓人捉摸不透!

“是你自己不願意記起來而已。”

考利爾睜開側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旁邊的盟友,用一種不怎麼耐煩的語氣說道:“你得學會向過去敞開心靈。”

“我不喜歡我的過去經歷過的事情,但我永遠無法忘記過去曾擁有過的人。”埃德溫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很真誠,但仔細看的話又是充滿了嘲諷的意味。他說完這句話後收回眺望星空的目光,轉過頭和老法師對視,問道:“事情都聽說了嗎?”

“什麼事情?”老法師故意露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

“你真不知道?”

“是陛下新的命令嗎?”老法師皺了皺眉,“還是有不死軍團的新的情報?”他聳聳肩,臉上帶着很無辜的表情說道:“今天學院沒什麼事情,陛下要去實驗室參觀新產品,我從下午到現在都沒有出過這棟房子。”

埃德溫根本不相信老法師的,他聽到對方蹩腳的理由後輕笑一聲,然後俯着上半身伸長脖子向老法師坐在的方向靠了靠,戲謔的眉毛下一雙虛眯的眼睛認真的望着他的盟友,似乎要把對方看個通透。

“是賽克-馬拉的事情!”埃德溫沒有揭穿老法師的謊言,他聳聳肩就把對方當成了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馬拉爵士?”考利爾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我們的另一位盟友…他出什麼事情了嗎?”他說話的時候也一動不動的看着埃德溫,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帶着審視和裝出來的疑惑。

“你…真的不知曉?”埃德溫再次詢問,但問過之後便又自嘲的笑了笑。

考利爾好像迷上了表演一樣,面對埃德溫的詢問他很是隨意的拿起茶几上的雪茄後聳聳肩,表示他沒有必要再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

不得不說,考利爾確實很具有表演天賦,就連埃德溫這樣的人看着他那從內到外路露出來的無辜表情,都忍不住在心底產生‘他難道真的不知道’這種疑問。

“總理政府特意發表的公告…賽克-馬拉墜馬而亡,你居然會不知道?”

“賽克-馬拉?”考利爾臉上帶着應有的震驚,“你能夠確定這個消息嗎?”他把手中的雪茄拿起後放下…接着又拿起,然後掀開燭燈的燈罩…

“吧唧吧唧”

濃烈的煙霧遮蔽了老法師此刻的表情,埃德溫感受着鼻腔中的煙味,也忍不住從雪茄盒裡取出一隻雪茄。當濃烈的刺激感覺在肺部環繞的時候,埃德溫低聲說道:“陛下親自下令,不準在任何公開場合談論‘賽克-馬拉墜馬事件’!”

“你知道賽克-馬拉死亡意味着什麼嗎?”考利爾揮手驅散了他眼前的煙霧,然後用手指輕輕在茶几上滑動,“你知道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代表着什麼嗎?”

“當然清楚…那位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獸人領導的國情分析辦公室,不正是在爲這件事情忙碌嗎?”埃德溫臉上帶着些許諷刺,“王國的未來居然掌握在一位獸人的手裡,這可真是天大的諷刺。”

“陛下信任他,而且他也值得陛下信任,而你…”考利爾搖了搖頭,“你覺得你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嗎?”

“王國的商貿改制是在我的手裡完成…”

“但你卻給陛下留下了更大的爛攤子,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地方政府都是什麼樣自嗎?你…”

“這不是商貿改制的問題!”埃德溫打斷了老法師的話,“是王國本身的制度就存在問題,每個人都有慾望…而陛下卻期望每個人都像他一樣爲王國奉獻一切,你覺得這可能嗎?”

考利爾深吸一口氣,側着頭上下打量了一翻埃德溫,然後沉言道:“陛下從來沒有奢望過所有人都爲王國奉獻一切,否則他就不會容忍你們到現在,但是你們也不能在陛下的眼皮下挖取王國的根基!”

“你太高看我,王國的根基現在堅如磐石,就憑我這麼一個小人物能夠動搖得了嗎?”埃德溫自嘲般搖了搖頭,“我到這裡來是想告訴你的是,馬拉爵士不是如總理政府公示的那樣墜馬身亡,而是在去往哈倫斯城的時候被人在路上刺死,刺殺他的人是超過兩個小隊的武裝戰士,裡面甚至還有聖騎士和法師!”

“你知道你這句話意味着什麼嗎?”考利爾臉色鉅變,並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然後一個隔音魔法開始慢慢擴散。

“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考利爾言語中已經帶着質問,“你是不是也參與了其中!”

“你怎麼…”

“你想問我爲什麼會這麼問?”考利爾沒有給埃德溫說話的機會,“還記得半個月前馬拉爵士寫給我們的那封信嗎?還記得他提到的走私案件嗎?他信任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你,還幫助你脫身,而你…”

老法師搖着頭,“你現在來找我,想要我爲你做什麼?”

考利爾沒有給埃德溫解釋的機會,在抓話語的主動權之後,立刻便詢問埃德溫現在的打算。

“你知道的,有的時候…有的地方,只要一隻腳邁進去,就永遠都出不來,除非變成一具屍體。”埃德溫再老法師的嚴厲的目光注視和幾乎不留餘地的逼問下,放棄了剛開始準備好的說辭。

“所以你就出賣馬拉爵士?”考利爾言語中帶着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無奈,“你如瘟疫般惡臭的靈魂玷污了馬拉爵士對你的期待,你難道不知道在馬拉爵士眼裡,你是可以輔佐陛下讓王國走向輝煌的不二人選。”

“我沒有出賣馬拉爵士,你根本不知道過去半個月裡我都做了什麼,我每天都在爲他奔波,每天!”埃德溫站起身把手中的雪茄扔到地上,然後擡起腳狠狠的踩上去。他低聲咆哮的姿態就好像某個賭徒輸光一切之後氣急敗壞一樣難看。

“你把馬拉爵士寫給我們的信給別人看了?”考利爾死死的咬着嘴裡的雪茄,雙手乾枯的手指緊緊捏在一起。作爲賽克-馬拉的盟友,老法師其實很佩服這位巴蘭鎮的老貴族,他那年老體衰的身體中擁有比年輕人更活躍的力量,腦子也總是充滿着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幻想和執着。

“你以爲我現在的這一切是怎麼得來的?”埃德溫嘆了一口氣,“我沒有你那樣的運氣,可以依靠國王陛下…我曾經付出了所有,我不能輸!”

“你以爲我依靠的是陛下?”考利爾臉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真的天真的以爲我僅僅是依靠陛下?靠每天哄陛下開心得到現在的一切?”

自知說錯話的埃德溫迴避着老法師的質問,他默默的回到座位坐下,並重新從雪茄盒裡拿出一根雪茄點燃。

考利爾靜靜的看着埃德溫的動作,當對方口中吐出一大口煙的時候,他又說道:“我很早之前就曾告誡過你,不要賣弄你商人的小聰明,你的小聰明在陛下的王權面前什麼都不是,你偏偏不聽!”

“砰砰”茶几厚實的木板被考利爾用他那乾枯的拳頭猛烈的敲擊着,“你是擁有智慧的人,但你永遠只會賣弄你的小聰明!”他的眉毛緊緊堆在一起,使勁吸食着咬在嘴裡的雪茄,“原本總理的位置就是屬於你的,陛下曾在在各種場合暗示過你!但你知道陛下爲什麼要暗示你嗎?他想讓你主動抽身出來,而你卻無動於衷!”

“我…”埃德溫想要解釋,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戴西里-龐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他現在在什麼地方?特瓦克領!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陛下放逐了!”考利爾手掌繼續拍打着兩個沙發中間的茶几,怕得“啪啪”作響,“王國有能力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爲什麼陛下唯獨就用了巴戟呢?他用你的話說就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獸人!”

考利爾自問自答,“因爲他只對陛下忠心,也因爲他好控制,更因爲他通過了陛下的考驗!”他指着埃德溫的鼻子,“而你,陛下給過你無數次機會,你卻沒有好好珍惜…不要跟我說什麼你無法選擇…當時,只要你做出選擇,誰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讓你難堪?”

“我承認之前是我太貪心。”面對考利爾的質問,埃德溫只能默默抽着雪茄,“但你要我放棄的是我爲之奮鬥大半輩子的身家,你知道我在過去二十年裡,我爲此而付出的代價嗎?我甚至…”難以掩蓋的哽咽讓埃德溫沒能把最後的話說出來。

考利爾冷冷的看着埃德溫,他不清楚對方是真的想到傷心的地方,還是在演戲給他看,在埃德溫緩過勁來之後他說道:“你努力二十年不就是想爬上更高的位置嗎?但你卻在最後一刻選擇放棄!”

埃德溫搖着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懂,在你的眼裡我就是貪心,但…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是的,我什麼都不懂,我什麼都不懂能夠活到現在?”老法師突然間變得比埃德溫更激動。

埃德溫沒想到自己這句話會讓對方這麼激動,這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老法師發泄完這句話之後就靠在沙發上喘着粗氣。

兩人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沉默。

今天的談話演變成這樣,在兩人的意料之外。埃德溫許久沒有像剛纔那樣失態般的大吼,考利爾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想年輕人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說吧,你這一次又想要做什麼?”

緩過氣來的考利爾抓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氣喝掉裡面的茶水後直接詢問。他突然覺得和對方討論這個問題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

“這一次你得幫我!”

“你真的參與…”考利爾從座位上彈起來。

“不,我沒有!”埃德溫也站起身,“但…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而且你知道之後也沒好處,總之你得幫我渡過這一次,只要這次能夠平安,我可以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你要我怎麼幫你?”

“賽克-馬拉被刺身亡後,陛下一定會有大動作,但以陛下的性格他肯定會暗中佈置…”

“你想讓我幫你套取陛下對這個案子的調查進度?”考利爾立刻猜到對方的打算。

“這對你來說並不難吧?”

“是不難,但只要我問一句這個案子情況,陛下立刻就會懷疑我!”考利爾忍不住連連搖頭,“你自己想找死,不要拉着我!”

“我不需要你主動去打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把每天國王辦公室例會商談的內容告訴我。”埃德溫連忙說道:“就像之前一樣。”

“還能像一起一樣嗎?”考利爾語言變得有些冷漠。

“是不能一樣了…”埃德溫自語了一句。

“以後我們不能直接這麼見面,我會想辦法把你要的東西給你送去!”考利爾沒有去看埃德溫聽到這句話的表情,他繼續說道:“我沒給你送過去的時候,不要來催我。”

“我明白!”埃德溫深吸一口氣對着考利爾躬下身子,就像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行禮。

‘賽克-馬拉墜馬身亡事件’的第二天早上,大臣們在國王辦公室等待半個小時後,秘書長奧特伍德帶來的國王命令:今天的例會取消!

這是培迪自加冕爲王以來,第一次人在城堡的時候選擇沒有取消例會。

大臣們這個時候纔算真的反應過來,他們的國王陛下對昨天賽克-馬拉被刺殺事件的重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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