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死小孩，不許再叫我小克拉，我叫克里斯托，克里斯托啊。”聽到熟悉的吵鬧聲，躺在躺椅上打盹的老地精克里斯托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揮舞着拳頭大聲叫喊。但叫了沒幾聲，突然扶着椅子的扶手發出劇烈的喘息，挺直的腰也慢慢彎下，額頭冒出一片虛弱的冷汗。克里斯托撫着胸口喘息一陣，這才勉強調勻了呼吸，伸手在椅子旁摸索了幾下，纔拿起一根柺杖支撐着身體，顫巍巍的轉過頭不滿的說道：“該死的，凱爾，我聽出你的聲音來了，你以前可從來不會做這種混蛋事。”
“幾個月在拍賣會上前看到你的時候不是還挺精神嗎？”潘尼斯看着克里斯托佝僂的脊背和緩慢的動作，心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滋味，嘆了口氣走過去扶住克里斯托問道：“怎麼幾個月不見，你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老了啊。”克里斯托倒是很平靜的感嘆：“想不到吧，人老了就是這樣，只是最近生了場小病，結果身體到現在也沒恢復過來呢，每天一點精神也沒有，在院子裡稍微轉轉就喘的不行，往椅子上一坐就會開始打瞌睡。”
“先坐下來歇會吧。”潘尼斯語氣發乾的說道：“看你隨時都可能會跌倒的樣子，實在是……”
“很難看吧，呵呵，我自己都這麼覺得。”克里斯托曾經尖銳高亢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以前幾秒就能跑過去的路，現在慢慢走幾分鐘也走不完。”
似乎聽到了外面的說話聲，一個女僕裝的小女孩從屋子裡探出頭來，好奇的向外面看了看。又縮回頭去。
“沒辦法，這幾年很多事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去做了。”克里斯托搖着頭說道：“只能僱個人幫忙，打掃屋子啊，買菜煮飯啊，接待客人啊這些都要她幫忙。”
“你果然一直沒有結婚成家嗎？”潘尼斯嘆着氣問道：“現在就一個人生活？”
“呵呵。當然沒有。”克里斯托的笑容有些悵然，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望着天發了一陣呆：“不過，奧丁讓他女兒給我當學徒，順便照顧我的起居。不過那個孩子越來越胖，連她自己都要別人照顧生活了。哈哈哈哈。”
“芙蕾雅嗎？”潘尼斯想象了一下芙蕾雅照顧克里斯托的樣子，抽着嘴角笑道：“她現在在我們那裡睡覺呢，要不要我把她叫過來照顧一下你？”
“你敢嗎？”克里斯托兩眼雖然有些渾濁，但依然閃着狡猾的光：“我可是聽兩個死小孩說了，那幾個女孩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敢隨便暴露嗎？”
潘尼斯沉默了，過了一陣嘆氣道：“恐怕瞞不了多久了，一旦她們傳奇階位穩固了，結果發現還看不穿我的實力，自然就會懷疑到半神上，那樣範圍就很小了。”
“你也不用那麼擔心。”克里斯托安慰道：“你的狀況太特殊了，誰也不會想到一百多年過去了，你不僅還活着。而且還保持着這麼年輕的樣子。估計在正常人的想象中，你就算還在世，也該像我和菲拉那樣了吧。”
“你最近見過菲拉？”潘尼斯問道：“他怎麼樣了？”
“我十年前行動還方便的時候最後見過一次。”克里斯托回憶着說道：“跟我也差不多的樣子。那個傢伙的時間魔法研究真是不錯。讓他多活了一倍的時間。”
“關於時之沙的問題，找他幫忙你覺得可以嗎？”潘尼斯問道：“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也許有更多的線索。”
“恐怕很難。”克里斯托搖頭道：“上次見到他，他已經快走不動路了，去實驗室的時候，就算有柺杖也要靠學生扶着才能走。現在再去找他幫忙，基本和讓他直接去死沒什麼太大區別了吧。我建議你還是別找他了。”
“呼，大家都老了啊。”潘尼斯一臉悵然。呆呆的看着克里斯托說道：“真沒想到。”
“就憑你這個傢伙現在的樣子，最沒資格說這話。”克里斯托憤憤的揮了揮柺杖，怒道：“而且你想想你都幹了些什麼，一百零九年啊，你這傢伙把我們這些朋友丟下了一百零九年，熊人卡爾葬禮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老薩滿百年忌日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我們這些短命的種族一年一年老去的時候你還是不知道在哪。你知道我們有多盼望你出現嗎？那種大家一起並肩戰鬥的日子，大家都像再過一次啊，結果你這個組織者自己……呼，算了，不罵你了，奈莉她……唉，抱歉，不該提起這些的。”
“沒什麼，你說的對。”潘尼斯垂着眼皮，聲音低沉的說道：“這些確實是我不好，我應該道歉的。”
“不說了不說了。”克里斯托打起精神說道：“不過你今天能來我實在高興，這是你回來以後，第一次主動去找我們這些老朋友吧。”
“之前在草原上纔是第一次。”潘尼斯答道：“見了芙拉爾和瑪雅媞雅，對了，還有小獅子。”
“迪利啊，它也很老了吧。”克里斯托懷念的微笑着：“還記得當年我倆合作寫故事出版，它口述我執筆，寫了不少呢，真不知道它哪裡來的那麼多故事。不過，你見了她們幾個又來見我，有很重要的事吧。”
“其他事你就不用管了。”潘尼斯斂着目光說道：“交給我們解決就行，你就老實的在家休息吧。不過倒是有個任務給你，銀色密碼盤，我讓瑪雅媞雅把知道下落的三個都取到了，然後我這裡有三個，最後一個在海族手裡，等我們完成它們這次委託之後也能到手，這樣所有部件都齊了。”
“好快。”克里斯托興奮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雖然馬上腿一軟又坐了回去，但還是激動的揮着柺杖說道：“快拿來我看看。”
“估計到你這麼急了。”潘尼斯掏出一個布包塞到克里斯托手裡說道：“這三個先放在你這裡，過些天瑪雅她們會把另外三個送過來，到時候你先研究吧，等我拿到最後一個再來找你。”
“那兩個死小孩最近要來嗎？”克里斯托一愣，神色怪異的問道：“我還以爲她們會直接給你呢。”
“怎麼，你好像不太想見她們？”潘尼斯奇怪的問道：“你們不是經常見面嗎？”
“不啊，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老薩滿的百年祭日上。”克里斯托搖頭道：“快十年沒見了，我們之間的交流也只是靠書信往來而已。”
“爲什麼呀。”潘尼斯不解的問道：“難道你們又吵架了？”
“我們哪次不吵架啊，這有什麼可說的。”克里斯托說道：“只是，不太想見面了，你不會明白的。”
潘尼斯看着克里斯托沉默了。地精的壽命一般在一百七十歲左右，偶爾有些長壽的地精可以活到二百歲，但那只是少數。按照這個壽命來算，克里斯托已經很老了，曾經挺直的脊背佝僂着，飽滿的皮膚上現在佈滿了恐怖的咒文和老年的斑塊，尖尖的鼻子也塌了下來，每次笑起來的時候，都會露出脫落了大半的牙齒。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克里斯托都已經算是一個走向生命終點的老人了，甚至從眼神裡，都只剩下對過去的回憶和對生命的遺憾。
“我已經很老了。”克里斯托低聲說道：“但是她們還是那麼年輕，好像這一百年的時光，對於她們來說只是一瞬一樣。這種心情以後永遠也不會衰老的你是無法理解的，我……有些害怕再見她們。”
“那就讓她們暫時放在奧丁那裡吧。”潘尼斯嘆了口氣，拍拍老地精的肩膀：“別勉強自己。”
“不用了，現實就是現實，總要接受的。”克里斯托搖頭道：“也該是再見見面的時候了，現在再不見，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呢。”
“多謝了。”潘尼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只能無奈的苦笑。
“咱們之間，還用說謝謝嗎？”克里斯托慢慢後仰，重新靠在躺椅的靠背上，目光看着屋頂，嘴角帶着懷念的笑容，輕聲道：“現在我經常夢到過去的日子呢，那時候你、我和奈莉都還只是傳奇階，卻非要在魔獸森林裡亂闖，只爲了奈莉想見識一下巨龍的力量。現在想想，那時候沒死在那裡還真是幸運。”
“但是最後成功見到了呀。”潘尼斯也笑了：“不僅見到了，那幾條龍還請咱們吃了一頓晚餐呢。”
“所以說幸運呀。”克里斯托眯着眼睛，像是回到了那段時光裡：“不過更幸運的，是咱們在龍山外圍遇到了那對死小孩。”
“恩，她們當時被幾隻比她們弱的多的傳奇魔獸追的大哭呢。”潘尼斯調侃道：“身爲天生的半神，傳承了歷代光暗之子力量知識的翼人族象徵，居然會被幾隻傳奇魔獸嚇哭，也難怪她們會把這件事視爲一生的恥辱。”
“呵呵呵。”克里斯托的笑聲慢慢變得斷斷續續，話語也開始不連貫了：“我好像……又聽到了……羽翼拍打的聲音。”
看着蒼老的克里斯托短短几十分鐘的交談，就已經虛弱的又打起了瞌睡，潘尼斯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慢慢起身向外走去，最終只能留下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