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而來的樑放原本遠遠守在斂清池附近,忽然聽的一陣劇烈聲響,明顯就是什麼東西被砸壞的聲音,生怕斂清池出事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卻不想剛到門口就和她們倆打了個照面,還好雙方腳都剎得及時,不然直接撞上。
“公,公主?”
可還沒來得及詢問,樑放就被她二人一左一右拽起兩邊肩頭,懸空着雙腳被兩人提着,火急火燎地往外趕。
砰——
斂清池裡有東西從高處砸落,樑放被拎着倒飛的空擋擡目一看,不知是什麼原因,離斂清池門口最近的那根石柱表面佈滿了裂痕,有石塊從開裂處脫落,一塊、兩塊、無數塊!
樑放整個人震驚了。
殿門炸碎的煙塵還未消散,凌徽辛禾與樑放三人就已橫衝直撞的衝出了瀲清池,一口氣直接衝出三丈多遠才停下。
剛喘上一口氣,身後轟隆隆響作一團,在樑放震驚萬分的目光中,那被毀掉一根石柱的斂清池,終於支撐不住它原來的重量,整個傾斜着坍塌了下來,瞬間成了殘垣斷壁。
凌徽辛禾兩人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變成了什麼樣子。
兩人利用這空檔,快速整理着身上衣服,剛纔的情勢太過緊迫,她們甚至還來不及穿戴整齊,就急着跑了出來。
此時瞧着頗有些衣衫不整。
樑放則滿臉駭然地瞪着垮塌成一片廢墟的斂清池,心有餘悸。
方纔,要是晚上那麼片刻,那這會兒,他,他和公主就要……
“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遠處的長廊入口隱隱傳來雜音,顯然府上的人已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正紛紛趕來。
一耳聽清,樑放陡然驚醒,忙轉身,“公主,您怎麼樣?可有受傷?”
凌徽看了他一眼,這人是辛禾的侍衛長,跟隨辛禾只有兩年光景,一年前她曾見過,此前也正是他與辛禾去街上攔截的她。
他此時正緊張兮兮的盯着辛禾,眼中的焦急和擔憂不似作假。
還挺忠心,不錯。
辛禾應聲搖頭,“我沒事。”
辛禾說的是“我”,而非生疏的“本公主”,看來也是極信任此人。
樑放頓時放下心。
凌徽不動聲色地觀察樑放,辛禾卻在一點一點的撫平她衣服上並不明顯的皺褶。
那些被辛禾指尖滑過的地方,泛起一縷淡淡的銀色光芒,凌徽微溼的衣衫立時蒸發了水汽,變得乾燥了起來。
樑放的目光無意識地隨着辛禾手指滑過的位置移動,辛禾公主生性涼薄,與人疏離,就連對待敬恆帝亦是如此,否則也不會遭敬恆帝冷待,但此刻卻流露出極罕見的柔情。
不僅細緻的撫平衣褶,還耗費真力爲人烘乾衣服?
這世間誰能享有如此待遇?恐怕只有眼前之人了吧。
樑放心中正嘆然着,耳邊突然聽到一聲輕笑,“樑侍衛可知非禮勿視?你這樣盯着我一個姑娘家直看,這可有點不太合適。”
樑放一愣,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漆黑眸子,臉上唰地暴紅如血,“不是不是,瀧姑娘我、我——”
他正想解釋,誰知亂七八糟的聲響從走廊拐角傳來,有男有女,好不熱鬧。
樑放一頓,退到了辛禾斜側方,沉着臉看向院門口。
“什麼聲音!”
“怎麼了怎麼了?!”
“出了什麼事!”
“......”
十幾個公主府的奴僕涌進院子,望見之前還好端端的瀲清池突然垮塌成不成樣子,一個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
緊跟着,管家許坷也聞聲趕來,一眼就看到了那狼藉一片的瀲清池,心下大驚,緊跟着目光四顧,焦灼擔憂的最終落到那站在庭院邊角,不算明顯的辛禾身上。
那一臉嚴肅和緊繃的神情,彷彿鬆了一口氣一般,頓然舒展了開來,隨即視線往旁,看到了與他家公主並肩而站的凌徽身影,陡然一怔。
他剛從外面回府,腳還沒站穩就聽說斂清池這邊出了狀況,所以就趕了看看,是以並不知曉凌徽的到來。
而正悠悠然撥理頭髮的凌徽發覺到他看來的目光,手上動作一停,朝他一笑。
庭院深深,夜風陣陣,本就朦朧的彎月忽的隱入雲層,觸目所及之處頓時就幽暗了下來,廊檐下半明半暗的燈籠隨風搖曳,樹影婆娑,花草陸離,凌徽嘴裡微咬着一條不知從哪裡抓來的絲帶一角,半擡起眼看向許珂時白牙明晃晃的,嘴角的笑邪裡邪氣,看的人毛骨悚然。
許珂寒毛豎起一片。
她這麼友好,居然還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真是不給面子......
她輕輕翻了個白眼,將視線收回,許坷一下就放鬆了神經,隨即便感覺到自己後背居然在剎那間溼了一片,風一吹,涼嗖嗖的。
許珂吞了下口水:這小祖宗,見了害怕又歡喜,不見面卻又叫人惦記。
想到這小祖宗的性子,許珂連忙開始着手驅散周圍指指點點的奴僕。
奴僕們見狀,便陸陸續續都散了開來,起初開始還是很順利,但隨後發現還有幾個圍攏在斂清池前左側的空地上,抱着雙臂交頭接耳地私語着什麼。
隨後那一羣人當中,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那堆廢墟前面,蹲下翻翻弄弄起來。
而那些準備離開的人見狀頓時也紛紛停住了腳,回頭看來。
許珂皺了皺眉,又是這幾個刺頭,天天給他惹事!
用絲帶給自己簡單地紮好發後,又爲辛禾綰着頭髮的凌徽聽到動靜,微彎的眉眼緩緩平復。
她打量着場上的魑魅魍魎,這些人不僅絲毫沒將許珂的話聽進去,甚至也沒把辛禾這個主子放在眼裡,不知是不是故意裝作沒看見辛禾,直到現在居然也無人過來請禮,簡直把藐視二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主子在前,一個個面無尊重,這些人裡,有的是受了指使故意生事,有的是見風使舵的勢利之輩,個個都心懷鬼胎。
好,好,真是好得很。
她微微眯了眯眼,一雙眸子便顯得越發黑沉了。
感覺到身後似乎有道冷然的目光飄過來,許珂身形微僵。
手心冒出了冷汗,他努力鎮靜下來,厲聲呵斥,“都擠在這裡像什麼話,熙熙攘攘,事情都做完了嗎?還不散了!”
奴僕卻面面相覷,也沒人動作。
“......”許珂胸口一陣氣悶,暗暗窺了眼身後,只覺尷尬不已。
而那人在廢墟前翻弄了一陣,沒什麼發現,便拍着手上的粉塵站起來,看向許珂,“許管家,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整個人又壯又胖,一張圓潤的大臉油光泛亮,泛黃的尖牙參差不齊,隨着他開口說話,似乎有唾沫跟着飛出。
旁邊立刻就有人提高尖利的嗓子接話,“是啊許管家,這斂清池怎麼突然就塌了?”
這人長着又瘦又矮,尖嘴巴,瘦面頰,臉色蠟黃,相貌醜陋粗俗,一雙眼珠子游移不定,“剛纔動靜那麼大,該不會是進了刺客吧?”
許珂緊了緊牙關,“斂清池年久失修,存在缺陷,招架不住主子們的比試所以倒塌,此事無需再提,你們只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就是了,多問什麼,趕緊退下!”
樑放看了辛禾一眼,見辛禾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全然並不在意這些人的反應,握刀的手緊了緊,眼中有壓抑的怒火。
卻見那胖子不以爲然地攤了攤兩隻肥嘟嘟的手,“斂清池突然倒塌必有原因,許管家怎麼不查清楚反而急着催我們走呢?”
頓了頓,他擠弄着一雙小眼故作機靈,又圓又胖的大臉泛着興奮的紅光,“莫不是有什麼不可見人的事情不能讓我們知道?”
言罷,他突然恣意的大笑,猖狂又囂張,與他同派的人頓時也跟着發出刺耳的譏笑。
場上,一陣鬨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