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墨原時,他正在獨自下棋,從葉初尋這個方位看去,他的背影甚是孤寂。對於他的心意,她自是知曉的,只是沒法給他迴應,也不想給,誰叫她五年前就有了喜歡的人呢。
葉初尋悄悄走過去,然後又輕輕的坐在墨原的對面,她在飛炎院是有特權的,來時不用通報,要見墨大當家,可以自己找,需要什麼東西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人送上來,簡直就是飛炎院的半個主子,對於這點她很是滿意。
看着雜亂的棋盤,葉初尋微微皺眉,這棋下的毫無章法,毫無清晰的路徑,已經算不上棋局了吧,都說棋如人,這墨原的心到底是亂成什麼樣啊。
墨原仍舊沒有擡頭,葉初尋也不喚他,兩個人一個看,一個下,倒很有意味。
片刻,墨原嘆了口氣道:“那傢伙果然把你叫來了。”
“嘿……你竟然知道。”
“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墨原,你這下的什麼棋,我怎麼看不懂?”
墨原拿着棋子的手突然頓住,俊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化作淡笑,“初尋你第一次直接喚了我的名字。”
“是麼?”
“恩,第一次。”
“我倒沒怎麼在意。”這句話自然是假的,墨原一直給她的感覺很壓抑,讓她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離,所以在稱呼上她也很是拘謹,如今,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算是給自己和墨原一個解脫。“我來是想聽聽,連野宮那邊你是怎麼打算的。”
“堇的想法我何嘗不知,只是一個家族若真的就這樣消失,他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恩,確實是呢,不過……他好像並不在乎。”
“初尋很瞭解堇。”
“算是吧。”對於這點,她並不否認,因爲是友人,沒必要矯情。
“果然……自始至終你都沒有變,變了的是我們。”
“不管發生什麼,我們之間不會改變。”
墨原脣角勾出一絲苦澀,“初尋這樣說,當真是讓我傷心至極。”
葉初尋坐直了身體,正了正臉色,“墨原,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也希望你能代我轉告映雪……”
“好。”
“我……喜歡的人,要嫁的人,自始至終只有赤介。”
良久,墨原才淡淡的應了一聲,並問道:“那麼他呢?”
“他也只能是我的。”如此張揚的宣告自己的所有權,是在這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如今,赤介都已經答應她了,那還怕什麼。
其實她當時痛快的答應連堇來找墨原,就是爲了順便把自己的事解決一下,她不是傻子,真心這種東西她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因爲如此,她纔不想瞞着墨原,或者躲着他,初識的一幕幕常常在她腦中浮現,說她自私也好,殘忍也罷,只是想要保留住那份快樂而已。
而對於墨原,她是有些歉意的,如若早早的把話說清楚,也不會到今天這樣,但是她總想着,也許明天他就會明白自己的用心,或者後天……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不是她不喜歡墨原,只是在墨原之前,她有了那個人而已。
葉初尋低頭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人生如棋,只要走錯一步,就會滿盤皆輸,沒有人不懂這個道理,但卻沒有人願意止步,輸也好,贏也罷,只要盡興了,足矣。她不是墨原,不能知道他所想,但是她會按照自己的棋局走,即使是在對方的亂局之下,她也絕不會走錯,只因初衷未變。
“時至今日,我才知自己爲什麼會鍾情與你。”墨原突然開口道。
“謝謝。”
“但我不會變。”
漆黑的雙眸瑩亮無比,如星辰般耀眼,葉初尋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裡,已無半絲雜念。
“映雪她應該已經知道了。”
“聰明如她,她一定會明白。”
突然半空中傳來血鷹的叫聲,一般來說,只有在發現認識的人時它才這樣,葉初尋將棋子排好,起身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連堇的事……”
墨原無奈一笑,“他都把你請來了,我還能說什麼。”
“不只是他,我也希望如此。”因爲連堇說過,如果沒有連野宮,他會是一匹馬,天下之大任他所行,所以她希望連堇能快活。
葉初尋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衝着墨原笑笑,“墨原,謝謝你。”後者則衝她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聲謝,不管這道謝背後是帶着怎樣的意思。
出了飛炎院的大門,她看到在門旁左側倚門而立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儘管此人突然出現,她卻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
“時間長了些。”那人冷聲說道。
脣角微勾,“抱歉,以後不會了。”
“知道就好。”
溫暖的陽光下,銀髮和黑髮相互映照,那微微環繞的光芒,容不得人靠近。清兒走在兩人後面,思索着要不要拉開一段距離,但又怕離得遠了,大人看不到她,如此一直不斷的變換着步伐,此次是她走路走的最累的一次。
墨原依舊看着棋盤,不下亦不收,本來的亂局已經恢復了常局,路徑條條清晰,有什麼東西也在他心中漸漸明朗起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不會有任何改變,教會他這一點的是她,讓他擁有這些的,也是她。一直以來,他都認爲世間不過有兩種狀態,擁有和捨棄,卻不知原來還有一種拼命想要擁有,卻離他越來越遠的東西
聰明的弈者是懂得捨棄的,不過他並不是一個聰明的弈者,打從一開始這盤棋就是輸了的,輸的無可救藥,如果再去捨棄什麼,那他真的是滿盤皆空,所以他只是放下,暫時的放下,等到對方的局勢有所改變時,也許自己棋也就有救了。
“雪,不要站在那裡了,過來這邊。”
從一旁的假山後面走出一名女子,微黃色的衫裙,襯着她有些蒼白的面容,更顯得她嬌柔無助,本該清亮的眸子卻失意盡然。
“你都聽見了吧。”
“哥哥就是爲了讓我聽見這些吧。”聲音有些沙啞。
“直至今日,你也該學着放棄了。那個人,不屬於你。”
墨映雪苦笑,“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甘心而已。”
“苦苦掙扎的不止你一個人。”
“哥哥就不會有這種想法嗎?”
“有,但是我選擇另一種結局。”
聲音開始有些哽咽,“如果回到最初就好了,如果沒有見過就好了,如果她早一些告訴我就好了……”美麗的臉龐開始有灼熱的東西落下,灼的她生疼。
墨原不再去安慰墨映雪,有些東西只有自己想明白了,那纔算完事。他走出涼亭,在暗處待的久了,突然射來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閉眸,口中不僅抱怨:“天氣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
金麟近日以來連連嘆氣,直到月無良是忍無可忍,狠狠得數落了他一番,這才稍微停頓了一會,也只是一會兒。
當金麟準備再次嘆氣時,月無良搶在前面說道:“把蛇谷交給別人,你就能一直待在她身邊。”
“如果蛇谷能隨身帶着就好了。”
月無良無語的看了金麟一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說話前不帶思索的。
“無良哥哥,你想不想尋姐姐?要不,我們一起去葉景院好。?”
“不去。”
“明明你也想她,怎麼不承認呢?”金麟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誰能想到現在這個賭氣的孩子,就是蛇谷的蛇王?
“你若不去,那我自己去。”說着就準備往外走。
而月無良也不攔他,金麟走到門前忽又轉回來,對此,月無良只淡淡一笑。
“無良哥哥,你不覺得這裡很悶嗎?”
“你一條蛇還嫌什麼悶不悶。那些藥喝完沒有?”
“恩,我知道那裡面有尋姐姐的血,我能聞出來。”
“你也快些好起來,不要辜負了她的心意。”當然,他自己也在拼命的恢復,不想讓她擔心。
片刻,月無良將一摞高高的書本放在金麟面前,溫和道:“今日把這些全部看完。”
“不看。”
“有些東西你還不清楚,我都整理好了,你只需記住就好。”
金麟把頭一扭,“我沒空。”
“不要忘了你是這裡的王。”
金色的眸子一轉,對啊,他是王,王的話就能做好多事。隨後他擺起一副很可愛的表情,對月無良道:“既然這樣,那我可不可以命令無良哥哥,去把我的王后帶來?”
月無良輕拍金麟的腦袋,“胡鬧。”
“我是蛇王啊,她可是我在衆妖面前封的王后。”一句話說的理直氣壯,好像事情真的就那樣。金麟慢慢搖着月無良的袖子,等待着他的回答,因爲他確定,這個人也一直在想他的王后。
月無良摸了摸下巴,點頭道:“說不準這樣可行。”
“什麼可行?快說快說。”
溫和的面容帶着幾分淡笑,怎麼看都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公子,當然,這得排除那清眸中閃過的一絲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