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沐軒其實一直在竭力抑制自己手上的顫抖,她第一次爲男子畫眉,幾分忐忑,幾分新鮮。
發現遇到塵兒後,她經歷了很多自己人生中的初次。
洛安也極力在忍耐着,看到銅鏡裡的畫面,她就渾身雞皮疙瘩豎起,倒不是無法接受有個女子爲她描眉,而是無法接受鳳沐軒竟然會爲自己做這樣的事情,索性垂眸不看。
只是,第一次有人爲她描眉,也讓她有些彆扭。
之後,鳳沐軒也對洛安極好。用膳時,她時不時就夾幾筷子菜往洛安的碗裡添去,說他太纖瘦了,需多吃點。
一整天,她幾乎沒什麼事情要做的,一直呆在蘺芳苑陪着洛安,哪怕洛安想小憩一會兒,她也只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這可苦了洛安,她可不喜歡自己的一舉一動一直被人盯着,尤其是睡覺時,也能感受到某人直白地注視着她的目光。
心裡直犯抽,這鳳沐軒自昨晚後就一直不正常,對她更殷勤了,甚至每時每刻都注視着她,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拜託!大姐,昨晚咱只是拼了酒,說了點酒話罷了,就算因此關係親近了,可也用不着親近到這種地步。
洛安實在忍無可忍,睜開眼來,正巧與看着她的鳳沐軒對視。洛安微微一笑,語氣雖柔和,但也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殿下,你不忙嗎?”
“嗯,本殿的確無事可幹。”
鳳沐軒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殿下,我想睡一會兒,你能迴避嗎?”
洛安深呼吸了一口氣,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想到前夜在那書房摸索了半天,她都沒找出機關,本想第二天夜裡再去的,卻不想昨夜因爲醉酒睡了過去,擱置了,所以只好今夜出馬,現在先補會覺。
只是某人偏不讓她安穩地睡,心裡真恨不得將她直接扔出去。
“塵兒,你現在是本殿的所有物,本殿自然想怎樣就怎樣。”
鳳沐軒走上前去,坐到了洛安身邊,輕輕撫了撫她的髮絲,幾分曖昧。
“殿下的興致可真高啊。”
洛安一雙桃花眼斜眺着她,更具誘惑。這女人不會白天也想幹那事?那就放馬過來吧,反正她不缺幻春藥,讓她春夢做個夠。
“本殿只想陪你睡會兒,什麼也不做。”
鳳沐軒突然側躺在洛安身邊,和她面對面,一手輕輕搭在洛安的腰間,將他往自己身邊攬了攬,頓時氣氛更加曖昧,兩人鼻尖幾乎碰在了一起。
“你…”
洛安有些不自然,想往後挪去,只是腰部被鳳沐軒緊緊扣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睡吧。”
鳳沐軒平靜道,徑自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洛安翻了個白眼,很是無語,無可奈何下,也只好閉了眼,漸漸地呼吸開始平穩,入了眠,只是意識裡仍保留着一絲警惕,隨時防備鳳沐軒對她不軌。
只是等她睡着後,鳳沐軒緩緩睜開了眼,眼裡無一絲睡意,好像在欣賞藝術品一般,她細細地看過洛安的眉,洛安的眼,洛安的鼻,目光最終停留到洛安的脣上,那脣紅潤晶瑩,讓她恨不得湊上去嘗一嘗其的美味,只是她還是忍住了,使勁地嚥了口口水。
看着洛安安詳的睡臉,鳳沐軒一手輕輕撫上自己心臟的位置,感受着其明顯加快的跳動,眼裡閃過慌亂、掙扎、鬱悶和苦惱,最終又歸於平靜。
夜至,另洛安意外的是,鳳沐軒竟然主動離開了蘺芳苑,心裡謝天謝地,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安安穩穩地睡到了子時,她便起牀,在夜色中無聲潛入了鳳沐軒的主殿,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書房裡竟然還亮着燈。
連忙摒了自己的呼吸,洛安躬着身子悄悄靠近了窗邊,用指尖沾了些口水,戳破窗紙往裡窺去。
竟發現鳳沐軒整個人仰倒在椅子上,頭髮散亂,手裡還吊着一個酒罈,腳邊也滾着很多空酒罈,以及一片狼藉,只因桌上的物拾都被揮到了地上,滿屋酒香,連窗外的洛安都能聞得到。
鳳沐軒好像很痛苦,即使閉了眼,眉頭仍緊緊地蹙着,眉眼間帶着幾分掙扎和落寞,她口裡還不時說着夢話,輕輕喃語。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的……”
不知她在極力否定着什麼,但洛安聽出了她的無助和脆弱。
唉!看來今夜是不行了,洛安只能回去,繼續睡覺。
第二日一早,洛安巳時才起牀,用早膳時,鳳沐軒就過來了,神清氣爽的模樣,全無昨夜裡的狼狽。
“塵兒,本殿可是特意過來陪你一起用早膳的,感動吧?”
之纖已經在桌邊多放了一副碗筷,鳳沐軒心情很好地坐在洛安的身邊,笑意盈盈地看着洛安,還伸手撩了撩洛安耳邊的碎髮。
“殿下,昨晚去哪了?”
洛安故意問道,帶着幾分醋意,看着鳳沐軒的眼裡閃過一抹複雜,這女人背後到底還藏着幾面?
“呦!塵兒這是吃醋了不成?”
鳳沐軒有些受寵若驚,接着擺出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細細回憶,“昨夜啊,我當然是躺在了小倌的香軟玉懷裡,那皮膚,那滋味…嘖嘖!不錯不錯,真想把他贖了,把他帶回府上好好寵寵。”
“其實殿下何必跟我解釋,我只是隨口問問,你的風流債與我何干?”
洛安優雅地喝着粥,心裡卻暗自鄙夷這女人說謊不打草稿,不愧是皇室中人,演技很精湛,表情語氣都拿捏得到位。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鳳沐軒看到洛安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裡竟泛出一絲苦澀,面上看着洛安戲謔地問道,說到“一點”兩字還特意強調了語氣。
洛安擡起頭朝着鳳沐軒燦爛地一笑,“呵呵呵……不在意。”
說完繼續優雅地喝粥。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在試探自己嗎?可有必要嗎?
“…那就好。”
鳳沐軒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低語。訕訕地吃起了早膳,可竟感覺一點胃口也無。索性放下了勺子,又一臉深情地注視着洛安。
而洛安滿頭黑線,又來了,她真想剖開這個女人的腦袋,看看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她不覺得肉麻她還覺得呢,不行,她得想個辦法,不然她晚上都該做噩夢了。
“殿下,你老陪着我,你的那些男寵怎麼辦?你去陪陪他們吧,我不礙事的。”
洛安一臉深明大義地說道。心裡也鬱悶鳳沐軒有那麼多男寵,多姿多彩、各有千秋的,她這兩天怎麼盡陪着自己了,像她這麼風流的人怎麼會熬得住身邊就她一棵小草?
“本殿就是喜歡呆在這兒陪着塵兒,塵兒何必在意那些人?”
鳳沐軒不以爲然,理所當然道。
“可是我很介意,心裡會過意不去。”
洛安水眸盈盈地看向鳳沐軒,希望她能理解她的心情,“殿下的厚愛已讓我滿足,可是,殿下的其他男寵該怎麼辦?想到他們日日翹首企盼,卻盼不到殿下的到來,只能獨守空房,他們該何等傷心,我也很是愧疚,所以,殿下,你去陪他們吧,只當爲了減輕我內心的愧疚。”
洛安說得頭頭是道。
只是她越是善解人意,鳳沐軒心裡就越難受。想了想,鳳沐軒低斂眼簾,眼裡閃過一抹苦楚,贊同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本殿是該去看看他們了。”
自那夜兩人拼酒時,塵兒將她的內心全部看清,她就無心再特意做些討好他的事情來獲取他的真心,因爲,她永遠也征服不了他。
他實在聰明敏感,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她反倒成了他眼裡的跳樑小醜。
之後,鳳沐軒便真的離開了,不過她可不是去見那些男寵,而是另有一件要事要辦。
這兩日,右相府上可不太平,葉逸辰本想裝病擊退鳳沐軒對他的執着,可事與願違,鳳沐軒並沒有放棄,竟然天天派人送名貴的藥材到右相府上,說是殿下給逸辰公子補身子用的,還說過幾日殿下會親自帶宮裡的御醫過來給逸辰公子看病。
這可把葉珍急得滿頭是汗,不知這次她該如何幫兒子矇混過關。
與她相比,葉逸辰倒顯得比較沉靜,心裡也有幾分動搖,難道軒皇女對他真的是認真的?就算他是個快死的病秧子,她也要他,這倒讓他有幾分感動。也許,可以試着接受她,葉逸辰如是想着。
軒皇女殿下除了風流,其實其他方面都還是不錯的。若是,孃親之前跟他複述的她所說過的話,她真的都能做到,那他,便嫁了吧。
畢竟他也快滿十七了,與他同齡的其他閨中公子都嫁人的嫁人,生女的生女,而他明明比他們優秀,還待字閨中,委實說不過去。
看到孃親在他面前焦急得左右走動,葉逸辰無奈道:“孃親,你能停一停嗎?晃得我眼都花了。”
“辰兒,孃親這不是着急嘛!你說這宮中御醫一來,豈不是全露餡了?”
“孃親,我在想……”
葉逸辰嬌羞地咬了咬脣,躊躇着繼續說道:“若軒皇女真對我認真,我想…嫁了…她。”
最後一個“她”字聲音細若蚊蠅。
“辰兒,你…你不會想通了?”
葉珍不敢置信地看着葉逸辰,腦子有點懵了,辰兒之前明明很排斥軒皇女,怎地現在又改了主意?
“孃親,在她眼裡,我是個病秧子,可是她仍願意要我,我僅是憑此心裡有了幾分觸動,便想她對我應是有幾分真心的。”
葉逸辰畢竟也處於情竇初開的年紀,談到情,也不免紅了臉。
“辰兒……”
葉珍已經無語凝噎,她最寶貝的兒子如今也懂了情,長大了,長大了,長大了……本該高興的,可是她心裡卻是一陣心酸,她不敢想象以後辰兒若嫁了人,她以後該如何思念他,她最愛的珍寶。
“孃親,別哭。孃親若不想辰兒嫁人,辰兒也是願意一直呆在孃親身邊的。”
葉逸辰上前用手擦去葉珍臉上的淚水,安慰道。
“傻孩子,孃親怎麼會束縛你一生?孃親只是太高興了,我的辰兒終於長大了。”
葉珍輕輕拍了拍葉逸辰的肩膀,欣慰道,只是語氣仍舊哽咽。
“夫人,軒皇女殿下來了。”
一名小廝氣喘吁吁地闖進門裡通報道。
“嗯,知道了。”
葉珍還是冒出了一身冷汗,雖說現在辰兒願意接受軒皇女了,可是她們對軒皇女有欺瞞之舉,不知謊言拆穿後,軒皇女會不會大怒,怪罪下來。若真怪罪下來,她也會將這罪責全往自己身上攬了,讓此事與辰兒無半點關係,她不能誤了辰兒的幸福。
“孃親,我跟你一起去見軒皇女殿下吧。”
葉逸辰想了想,擡起頭堅定地看向葉珍。既然瞞不過去了,那便由他這個當事人主動承認了吧,他正想再考驗考驗軒皇女對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辰兒,不可啊,你這樣出去豈不是立馬露陷了?孃親能應付的。”
“孃親,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走吧。”
葉逸辰拖着葉珍就走,他的話讓葉珍再次懵了,不明白辰兒到底想要幹什麼?
府裡的管家已經將鳳沐軒迎進了正廳,待母子兩到達正廳,看到她正坐在下方的客座,優雅地端着茶杯,輕掀杯蓋,正欲品茶。
“微臣見過殿下…”
葉珍正欲行禮,便被鳳沐軒阻止,如上次一般,鳳沐軒和顏悅色,“右相大人又忘了,我現在只是軒小姐。”
“是,…軒小姐。”
鳳沐軒看向葉珍身側的葉逸辰,眼裡閃過一抹驚豔。
葉逸辰此時身穿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襟口、袖口處用藍銀色的綢線繡着簡單的草紋,腰繫一條藍色的腰帶,顯出其腰肢的纖細,他五官也長得精緻完美,面如傅粉,一雙杏仁眼清澈明亮,俏挺的秀鼻,尤其他的薄脣,竟是紫紅色的,極豔,塗添一分妖異,一頭黑髮用藍色的綢帶束起,顯得俏麗可人。
“這位是?”
鳳沐軒問向葉珍。
“殿下這就不認得本公子了?”
葉逸辰搶先回答道,語氣帶着一抹嘲諷。
“逸辰公子!”
鳳沐軒聽出了他的聲音,有些驚訝,他不是病着嗎?可眼前這人哪有一分病態,連說話都如此連貫。
“正是本公子。”
葉逸辰見她認出了他,心裡竟有些喜悅,面上也添了幾分嬌羞,微微頷首,應道。
“本殿今日特意帶了幾個御醫過來,還在外面候着,想診治逸辰公子的怪病,可如今,本殿卻發現重病之人竟無病態,不知右相大人可否解釋一下?”
鳳沐軒可不蠢,早看出了端倪,有絲薄怒,一雙鳳眼看向葉珍,帶着幾分凌厲,質問道。
“殿下,微臣愛子心切,不捨將其嫁人,是微臣出的餿主意……”
葉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欲將欺瞞之罪全包在自己身上,卻不料葉逸辰突然打斷了她,硬將她扶了起來,一雙透亮的杏仁眼也不甘示弱地看向鳳沐軒。
“殿下何必爲難我孃親?裝病一事全是我的想法,與我孃親根本扯不上半點關係。我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閨中公子,上次殿下親臨府上欲見我,這實在有違禮數,也欠周全,可我見殿下爲難孃親,不忍,便蒙了面紗,出來見您,我問您,這妥不妥當?”
他聲聲擲地,氣勢上竟和鳳沐軒分庭抗禮。
“這倒是妥當,可裝病一事你又作何解釋?”
鳳沐軒語氣緩和了不少,看向葉逸辰的眼裡閃過一抹趣味。
“我從小就甚少接觸外人,但也是有幾分膽識的。自到現今,有不少人跟我提過親,但都被我回絕,因爲我不瞭解她們,我爲甚要將自己的一生交給她們。對殿下,我也是如此想法,但殿下的身份在那,我也不能直接回絕,駁了殿下面子。因此我在那時生了一計,裝成將死的病秧子,就是想看看殿下對我究竟有幾分真心,若殿下棄了,我也棄了,若殿下不棄,我便也不棄。”
葉逸辰講得底氣十足,出口成章,但意識到自己最後一句說得太直白,連忙羞紅了臉,垂眸,不敢看向鳳沐軒。
“哈哈哈!右相大人,令公子受你教誨,倒是聰明伶俐得狠,本殿喜歡。”
鳳沐軒開懷大笑,看向葉珍,讚歎道。暗自慶幸自己之前將錯就錯,倒是敲對了磚。
“多謝殿下謬讚。”
葉珍已經被葉逸辰的話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想軒皇女不生氣,反而很歡喜,這倒是件好事了,看來,她這捧在手心裡的珍寶,不得不拱手讓人了。
鳳沐軒看向葉逸辰,見他此時微垂首,俏白的面上戴上了幾分芙蓉色,忍不住調倪道:“逸辰公子這是怎麼了?剛剛還振振有詞的模樣,現下怎沒了話語?本殿很好奇呢!”
“殿下倒是風流慣了,見誰都想調倪麼?”
葉逸辰可不是省油的燈,雖因男兒心而羞澀,但也是個好強的性子,當即擡起臉來,反脣相譏,只是面上的芙蓉色更深了幾分。
“你倒記着本殿下的短處,放心,等你嫁入軒王府,你便是軒王府裡唯一的男主人,本殿也一定日日早歸把君寵。”
鳳沐軒半是玩笑,半是許諾。若說之前只是敷衍,現下倒有了幾分真心,逸辰公子也是個妙人兒,抵得過她那百位男寵。只是腦海裡卻突然閃過了笑塵的面孔,讓她有絲慌亂。
“你沒皮沒臉……我辯不過你就是。”
葉逸辰徹底紅了臉,連耳根都燒了起來,唾了鳳沐軒一句,便慌張地跑了。
“殿下,既已如此,想什麼時候迎娶犬子?”
葉珍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到辰兒已經動了芳心,便知這姻緣算是促成了,索性問個明白吧。
“這得等本殿問了母皇和父君才能決定。”
鳳沐軒心知事已成,便不再刻意降了自己的身份,不過語氣仍謙遜和氣。
“那臣便等着。”
葉珍也不着急,兩個當事人反正都已經有了心屬,這是早晚的事情。心裡也不捨這麼快地就將辰兒嫁出去。
“右相大人,那本殿便先告辭了。”
鳳沐軒感覺也沒什麼事了,便想離開了,一會未見笑塵,竟就有點想他了。
“恭送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葉珍恭敬地行禮下跪。
鳳沐軒走出右相府,將那些守在門外的御醫都揮退了,弄得幾個御醫莫名其妙。
軒皇女殿下明明讓她們在這候着,等她差遣,說要給右相令公子診治怪病,誰知她進去半晌不出來,而她們也只能在外面等着,現在好容易出來了,又讓她們自行回宮,能不讓她們鬱悶嗎?
但都只能隱在心底,誰也不敢多問,都懨懨地回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