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和秋藥一前一後進了屋裡,向寧邪行了一禮,恭敬道:“宮主,屬下有事稟告。”
兩人竟是異口同聲。
“白蓮,你先說吧。”事情都紛至沓來,寧邪心裡只覺得一陣苦澀。
“剛剛有人在墨宮西南的斷崖上發現了夜奴,只是……”白蓮又說不下去了。
“只是什麼?”寧邪好像看到了希望,急忙要她說下去。
“只是他也身中劇毒,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白蓮低下頭去,不敢看寧邪的臉色。
寧邪感覺心又跌落了谷底,隨即想到了什麼,鳳眼一亮,朝着白蓮,幾乎是一口氣吼出來的,“那你還等什麼?快把他擡過來給神醫救治!快點去!”
“是,宮主。”白蓮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她剛剛急着稟報宮主,怎麼也沒想到直接把夜奴擡過來。
腦子進水了不成?唉!又捱了一頓罵。
“秋藥,你有什麼事也快快稟報吧。”寧邪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宮主,屬下剛剛得到青荷的消息,稱在沛城的街道上找到了前宮主的蹤跡,只是前宮主好像發現有人跟蹤她,又用計甩掉了青荷,消失不見了。”秋藥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暗暗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被罵。
“沛城?師母隱匿在沛城做什麼?”寧邪扶額,無比頭痛。
虧她派了那麼多人出去找她,甚至大部分人都被她派去了別國打探,沒想到師母就在國內,甚至就在百里之外的一個縣城裡。
師母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到底在做什麼?
“讓凌雪、易霜都去沛城,全力協助青荷,若不打探到前宮主的下落,都別回來了!還有,你也去!”
師母,既然你在沛城,那我就算把整個沛城的地皮翻一翻,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來!
你可別怪徒兒打擾了你的清靜,實在是徒兒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徒兒必須要救自己兩個最重要的親人。
“是,宮主,可是其他人該如何安排?”
“讓她們都停止行動,繼續隱匿吧。”
“是,宮主。”秋藥躬身退下。
“玥兒,讓我抱抱洛兒吧。”寧邪已經冷靜下來,看到寧玥緊緊地摟着洛安,身子有些顫抖,一雙清澈的鳳眼此時深邃一片。
玥兒他,一定無法接受吧。
寧玥好像壓根沒有聽進她的話,寧邪連忙上去欲伸手從他懷裡抱過洛安,“玥兒,把孩子給我吧。”
“美人爹爹……”儒儒軟軟的聲音響起,帶着絲小心的祈求,洛安希望寧玥別再自責和內疚了。
這樣,痛苦的不僅是他,還有她。
寧玥終於聽到兩人的話語,戀戀不捨地把洛安交給了寧邪,好似下定了決心,“姐姐,我會坦白。”
他不能再瞞着了。
孩子的母親,他曾經深深愛着的那個人,爲了洛兒,他不得不再把曾經那份心殤的記憶挖出來。
“玥兒?”寧邪有些震驚。
玥兒對那段過往不是一直都諱莫如深嗎?爲什麼?難道是爲了洛兒?
可是,對那段過往,她雖好奇,但她也知道,那是玥兒的殤,讓他痛苦、讓他絕望的記憶。
“不必勉強的。”話語間淡淡的苦澀和無奈,寧邪不忍心,她一直都不忍傷害他。
“宮主,人帶來了。”白蓮此時又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身後幾個手下擡着一個簡易的擔架,擔架上躺着蒼白纖細的夜奴,人已經昏迷,頭髮披散開來,衣服凌亂,十分狼狽。
“前輩。”寧邪看向念心,請求的語氣。
“把先他放在屋內的牀上吧。”念心也不拖泥帶水,等她們把夜奴安置好,她就上前爲他診斷,眉頭微蹙。
“離兒,把我包袱裡的鍼灸袋拿來。”念心此時的神情無比認真嚴肅。
“哦,好的,奶奶。”江離小跑到桌邊,從桌上拿下包袱,又從包袱裡拿出一個深藍色的小布包,小跑着拿給念心。
動作一氣呵成,好似以前他也經常做這跑腿的事。
到奶奶身邊,他又站在一邊看着奶奶的動作,神情無比專注。
“他中了斷腸,也是那本秘籍上的毒。中了這毒,如藥名,就會體會到斷腸的痛苦,直到痛死爲止,幸好這個毒的解法我當時看了一眼,只需鍼灸,要扎其三十六處命穴,由上至下,三針進,同時三針起。”
念心一邊嫺熟地在夜奴的身上起針落針,一邊連貫地介紹着夜奴中的毒和解法。
既是講給寧邪她們聽,也是在教導身邊的孫子。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念心終於將最後三針拔出,揮袖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汗,直鬆口氣,“呼!累死我老婆子了。幸好在他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把他送來了,不然就算請大羅神仙過來,也不可能救回他。”
“那婆婆的意思是,你把夜爹爹救回來了?”洛安開口問道。
剛剛她被念心那嫺熟的手法震撼到了。
不愧是神醫!
記得曾經她在抓週儀式上選了醫書來着,現在正主在這裡了,她得找個機會拜她爲師,學點醫術,以後肯定有用處。
“嗯,救是救回來了,只是,解這毒的代價就是讓身體癱瘓,這斷腸要麼斷人腸,要麼斷人後路,果然殘忍。”念心有點惋惜,好好的一個人下輩子都只能在輪椅和牀上度過。
“至少救回一條命不是麼?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寧邪有些不屑。
她對夜奴是怨恨的,他背叛了她,害了她的家人,私心裡,她恨不得他馬上就死。
只是,爲了找出幕後兇手,爲了解寧玥和洛安身上的毒,她必須忍。
“姑姑,抱我過去看看夜爹爹吧。”洛安心裡還是無法接受。
這一年多以來,對她最好的除了美人爹爹和姑姑,還有一個人,便是夜爹爹了。
他什麼都會依着她、順着她,她不開心的時候,他會想盡辦法逗她笑,她晚上睡不着的時候,他會給她哼曲、講故事。平時,他雖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不顯眼的位置,但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關切……
寧邪不明白洛安心裡的想法,不情不願地把她抱了過去,語氣悶悶的,好像吃醋的小孩,“洛兒,你難道忘記他對你做的事了?”
“夜爹爹有苦衷的。”肯定的語氣,洛安坐在牀邊,伸手撥開覆在夜奴臉上的髮絲,將其別至耳後,語氣還是很堅定,沒有一絲動搖,“我相信他。”
夜奴的睫毛顫抖了起來,兩行淚水從眼角處滑了下來。
“夜爹爹,既然醒了,就睜開眼吧。”安看到他那兩行淚水,無奈地嘆了口氣。
“哼!我看他是沒臉見人吧!”寧邪一肚子怒火沒處發,話語愈發尖酸刻薄。
“姑姑,你太激動了。”洛安很平靜。
“洛兒!姑姑還不是被氣的,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不僅害了玥兒,還害了你,你說,我能不氣嘛?”
寧邪覺得好委屈,要是以前,沒有這麼多顧慮,她早就想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了。
現在他還能安穩地躺在牀上,已經算是她給他天大的恩惠了。
“姑姑,如果哪一天,我和美人爹爹被挾持了,對方要求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否則,我們死,你會怎麼選擇?”洛安也不反駁寧邪,只是舉了個例子。
“我自然會去做……”寧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洛安的問題,只是,“難道他也……”
洛安無聲點頭,不再理她,轉頭看向夜奴。
而牀上的夜奴已經睜開了眸子,眼裡盈滿淚水,聲音沙啞,“爲何?”
“你說呢?夜爹爹。”洛安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剛剛我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有苦衷?”夜奴有點不敢相信。
他本以爲這次,他必死無疑了,沒想到又活了過來。
救他的一定是那位神醫吧,沒想到,他的一時心軟倒反而救了自己。
而且一醒來就聽到洛兒說她知道他有苦衷,她相信他,他又如何能不觸動?!也十分驚訝,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只是猜的?
若真這樣的話,那這孩子未免太變態了吧?!
“秘密!”洛安俏皮一笑。
曾經夜爹爹以爲她已在睡夢中,其實她還清醒着,因此,她清楚地記得他曾輕輕的嘆息“對不起,我只是爲了我的孩子”。
夜爹爹永遠也不會想到,她這個這未斷奶的嬰兒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和心機。
寧玥在一邊看着女兒和夜奴之間的互動,只覺得女兒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反正,她是他女兒,變得怎樣都是他的骨肉,他永遠都愛她。
寧邪和念心子孫倆都默默地站在一邊看着這場景,她們見識過洛安的聰慧,所以,習以爲常了。
洛安安慰性地拍了拍夜奴的手,微微一笑,“夜爹爹,有些事情,我不逼你,你想說,我便洗耳恭聽,你不想說,我們也會自己想辦法。
所以,夜爹爹別覺得自責,要怪只怪這世上的人分千百種,有善有惡,有強有弱,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
夜奴伸手抓住洛安的小手,將她的小手反扣在自己的掌心,有些彷徨,他的心防早就在她說出“我相信他”的時候徹底崩塌了。
他現在只覺得滿心的後悔和自責,恨不得自己一死百了來得乾淨,“我真的還有資格解釋嗎?”
“夜爹爹,我只問你,你對我的好可是真心?”洛安此時十分認真地看着夜奴的眼睛。
“其實,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我的孩子,常常在想,何其無辜?只是,我還是做了錯事,又談何真心?”夜奴卻垂下眼,眼裡又流出淚水,聲音哽咽。
“夜爹爹,有你這句話,我便知,你的本心並不壞。”洛安湊上去親了親夜奴的臉頰,“既然我還叫你一聲‘夜爹爹’,我以後還是你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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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將夜奴寫死的,但想想還是先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