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珠從僕婦手中接過薰香，緩緩走出隊列，在衆人眼神中來到案前，跪倒蒲團上，三拜，九叩行了大禮，然後把薰香插在香爐裡，再次拜了三下，後退三步，轉身回到隊列。
整個繁瑣的進香過程，李寶珠的表現神態自然，從容沉靜，彷彿她已經習慣了做這樣的事。
衆人看着她平靜的回到隊列，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
她是怎麼完成這三拜又三拜的進香儀式的？明明有人買通了執事嬤嬤，故意不教給她規矩禮儀的啊！
她不是什麼沒有父母的農戶女兒嗎？
而且老太太和大夫人她們是長輩，和李寶珠這樣的孫媳輩行的禮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那些想要看一把笑話，甚至已經醞釀好了或是善意或是嘲諷的微笑的小姐姨娘們，都憋的臉上表情無比怪異。
回到納蘭氏身後站好的李寶珠這才發覺許多眼睛盯着她，不禁奇怪的低頭看看自己衣衫，似乎沒什麼不妥啊？
她們這樣看着自己是什麼意思？
李寶珠做的理所當然，那是因爲她前世在宮闈裡是最受寵的公主，無論什麼樣的祭祀活動，皇帝都絕不會忘了帶上她。
久而久之，她對這些祭祖或者祭天的禮儀熟悉的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李寶珠後面就是沈府的嫡三女沈若兮，她已經不止一次參加過同樣的祭祖活動，對於流程清楚得很。順手從僕婦手中接過三炷香，走到蒲團上跪下，沈若兮納頭便拜，在低頭的一瞬間，她手中的香啪一聲，齊齊斷了！
沈若兮花容失色，驚慌失措的回頭看向老太太和楊氏。
底下的衆人都驚了。
祭祖上香時居然香斷了，這在沈家從未發生過！
“這……”沈老太太臉色一變，又不好在祖宗面前說她的不是，忙示意僕婦立刻送上三炷香。
僕婦慌忙給她遞上三炷香，沈若兮戰戰兢兢的握着香跪下，俯身拜下時，香居然又齊根斷了！
“祖母，這是怎麼回事？”沈若兮嚇的臉有些白，抖着聲音回頭看向沈老太太，眼中蘊了淚水。
“慌什麼！”沈老太太臉沉下來，“再給三小姐換上三炷香！”
這下連僕婦也忐忑起來，她擔心是自己準備的香有問題，忙揀了三根看起來最堅硬的香，並用手掰了掰，確認不會斷，這才遞上去。
沈若兮拿着香的手直抖，用這輩子最小心的態度，緩緩蹲下身，卻在膝蓋觸及蒲團的瞬間，第三次，啪一聲，斷了！
沈若兮驚呆了，坐倒在蒲團上，無法置信的盯着手中齊根而斷的三炷香。
這下子祠堂裡衆人再也無法保持淡定，嗡一聲議論起來。
這預示了什麼？
沈若兮是沈家的不祥之人，或者做了對不起祖宗是事，所以祖宗根本不接受她進的香？
“都吵什麼！”沈老太太聲如洪鐘，喝住衆人，轉而對伺候在門口的一個僕婦吩咐道，“江二家的，你把三小姐帶回去休息！”
那僕婦急忙上來，拉着沈若兮的胳膊，把她帶出祠堂。
沈若兮整個人已經被嚇傻了，對僕婦的動作毫無反應，任她拖着自己向外走。
就在跨出祠堂門檻那一刻，沈若兮突然反應過來，一把甩開僕婦的胳膊，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拉扯我！”
楊氏忙過去拉住她，低聲說：“若兮不要鬧，快老實回去！”
可沈若兮哪裡甘心就此背上不祥的罪名離開祠堂？
她毫不理會自己的母親的話，擡腳跑到沈老太太面前，哭道：“祖母爲孫女做主啊，這個香一定是原本就有問題的，誰拿都會斷，跟我沒關係啊！”
“胡說！”沈老太太原先還覺得這個三丫頭雖然脾氣傲了點，但長得好又通文墨，身爲沈府的嫡女可堪大任，沒想到現在看她這麼沒用，不但失手害了姨娘，在祖宗面前也敢口出不遜！
沈老太太滿面怒容，喝道：“在這裡是你胡言亂語的地方嗎？還不出去！”
可沈若兮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看到證明，苦求道：“祖母就是不信孫女，也總該讓孫女心服口服才罷！”
“你若是非要看，就站到一邊去！”沈老太太回頭看向李寶珠身後，“五丫頭，你去。”
聽到老太太的聲音，若蘭一凜，忙肅容走出隊列，垂手接過僕婦遞來的三炷香，慢慢朝祠堂中間的蒲團走去。
此時祠堂裡所有的人，包括被小紅抱在懷裡，年紀最小的承歡似乎也感覺到了緊張的氛圍，瞪大眼睛朝前面瞧。
整個祠堂裡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若蘭深吸一口氣，點上香，跪到蒲團上，緩緩拜下。
三拜九叩……再拜，插香，再拜，那三炷香始終穩穩的捏在若蘭手裡，然後穩穩的被插到香爐裡。
直到若蘭回到隊列，似乎還能聽到有人輕輕吁氣的聲音。
事實已經證明，香是好的，那有問題的自然就是三小姐沈若兮了。
“這不可能！”沈若兮叫起來，拉着沈老太太的誥命服不放，“祖母，一定是有人故意給我的香做手腳！”
沈老太太聲音威嚴：“誰？”
“這……”沈若兮擡頭看了一圈祠堂裡的人，把視線放在柳姨娘和沈若雪身上，心中立刻否定了，她相信她們還沒這麼大的膽子。
隨即沈若兮又把視線落到李寶珠身上，這裡最有可能害她的就是李寶珠！
“就是李寶珠！做，就是她動的手腳！”沈若兮指着李寶珠大叫。
“你胡鬧的還不夠嗎！寶珠站那裡好好的，離香案那麼遠，她怎麼給你動手腳？還有，你長嫂的名字也是你也直呼出口的？！”沈老太太心中越發惱怒，喝道，“老二家的，還不把三丫頭帶下去！”
年紀越大的人越相信神鬼之說，尤其是沈老太太這種人。她心中既然已經認定沈若兮是不祥之人，就絕不願讓她留在祖宗祠堂裡多一刻鐘。
楊氏渾身一顫，忙把沈若兮拉起來，和江二家的一起把她帶出祠堂。
這次沈若兮沒有再反抗，老老實實走出祠堂。因爲她忽然明白了，她這個不祥之人的罪名已經坐實了！在這裡多待一會都會引起老太太反感，倒不如先出去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