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夢離失笑,明雲裳卻又問道:“你在這上面凍了三天三夜,想來也沒有吃的,是如何撐過去的?”
“第一天我希望大哥只是忘記了,他會來救我上去的,於是我咬牙忍了一天。第二天我知道他不是忘記我在這裡,而是故意引我到這上面來的,所以我要去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第三天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是我若是死了的話,我娘只怕會傷心死,死了兒子的母親在高門大戶裡是沒有生存的資格的,所以爲了我娘我絕不能死,可是最終我娘卻爲我而死。”鬱夢離笑了笑道:“不過我娘這一次卻並沒有死,她摔下山崖是命大的先被樹枝掛了一下,然後又被人用輕功託了下來,只是這些卻是往後苦難的開始,所以事後想到這些事情我終是覺得也許我娘那一次就摔死了她也就不用吃那些苦了。”
明雲裳看到他淡然的笑臉時,心卻有些酸,他此時用這麼平淡的語氣敘述那些舊事,可以想像的到他後面經歷的事情怕是比這件事情還要可怕百倍,她忍不住輕輕抓住了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一片冰涼,還在微微發着抖,她頓時明白他怕是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在他的心裡,想來也是極爲痛苦的。
她輕聲道:“事情都過去了,你如今的身體也還好,並沒有因爲那次挨凍而有所損傷。”
一向淡然的鬱夢離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她愣了一下,他卻又緩緩的道:“是啊,我現在還好好的了!”
明雲裳又哪裡知道那一次的凍傷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因爲寒氣入體太重,兒時的他經脈幾乎俱傷,身體也四處都是凍傷,若非他福大命大遇見了他的師父,他此時怕是還要和他裝病的模樣一個樣,受不得一絲寒氣,經不得一絲風霜,常年臥病在牀。
兩人說話間,那吊籃已經被搖到了山頂,鬱夢離先下了吊籃,然後再將明雲裳扶了出來,明雲裳走出來的那一刻,看到山下雪氣茫茫,幾乎看不到山下的房屋,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想到當年那個救子心切的母親縱身一跳的情景,她忍不住縮了縮。
鬱夢離看了她一眼,牽着她朝前走了兩步,一陣寒風襲來,她只覺得遍體生涼,他將她的手撮了撮,然後放在掖下爲她取暖。
明雲裳的嘴角微微一揚,他卻又道:“遲些你跟着我來便好,其它的事情不必過問。”
明雲裳點了點頭,他卻已將她的手放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學院裡,兩人到達的時候,裡面正在上課,一片熱鬧,裡面顯然有不少人是認識明雲裳的,都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有人微笑道:“付老爺今日得空來轉轉啊!”
她知道是她臉上的那張人皮面具的事情,當下無論對誰都只是淺淺一笑,對於別人的問話只是點頭,她不知道她所扮那人說話到底是什麼聲音,自是不敢說話。
鬱夢離卻比她淡然的多,帶着她穿過走廊,再走過課堂,終是在一間極爲雅緻的房子前停了下來,上面赫然寫着“怡然修心”四個大字,鬱夢離這一次卻走在她的前面,將房門推開,明雲裳卻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坐在那裡獨自下棋。
明雲裳以前曾在電視裡看過有人一個人下棋,此時終於看到這樣的怪人,不禁微微一愕。
老者對於兩人的到來,幾乎是如若無視,鬱夢離卻極爲規矩的在老者的面前行了一個禮,然後便站在旁不再說話。
兩人都不說話,屋子裡頓時一片寧靜,明雲裳頓時只能聽到棋子落下的聲音,此時雪停初霽,陽光自窗格子裡透了進來,別有一番寧諡的味道。
她能靜能動,此時卻終是覺得這氣氛過於詭異,又百無聊奈,也不知道鬱夢離把她帶到這裡來做什麼,當下便只能看老者下棋。
只是她縱是兩世爲人,在棋藝上並沒有太深的造詣,以前在學校讀書無聊的時候,曾和同學下過圍棋,知道一些圍棋的規則,只是大家的水平都很次,她知道圍棋極爲精奧,但是她實在是很難對着一局棋研究半天,再加上她後來一直極忙,也就沒有了研究圍棋的心思。
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雖然知道琴棋書畫是這個時代的文人必會的幾樣東西,她對棋的興趣依舊平平,此時看那棋局,也實在是看不太懂多少的東西。
只是局中的勝負她卻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白子被圍,黑子的勝局已定,她正看出一點門道,不料那老者的大手一揮,好好的一局棋卻已凌亂不堪,她頓時一愣。
那老者看着她道:“你來!”
“我不會。”明雲裳直接回答。
“不會看這麼久做什麼?”老者斜着眼睛道。
明雲裳微笑道:“前來拜訪前輩,不敢失儀,只好等前輩下完棋,左右無事,便看前輩如何下棋。”
那老者卻並不買她的帳道:“我沒有讓你看我下棋,那是偷窺!”
明雲裳微微一愕後道:“是欣賞。”
“還敢頂嘴!”那老者的眉頭微皺,手指微彈,一枚棋子便朝明雲裳飛了過去,明雲裳極爲靈敏的避了過去,老者微微一怔後道:“還敢躲!”
他的話一說完,手上再次抓了幾枚棋子,如疾飛一般朝明雲裳飛了過去,明雲裳心裡有些惱了,這老頭子脾氣還真是不小,明明下棋的時候看着像一代高儒的模樣,不想卻生了一副壞脾氣,只是她也不願意吃那記暗虧,這段日子她內功小有所成,身手比以前不知靈活了多少,跟紅依在一起之後,得空的時候也會問問紅依暗器的發射和躲避之法,紅依是使暗器的高手,她想學,紅依自是全部都教給了她,此時算是將紅依教她的東西給用上了。
只見她的身子一彈,一枚棋子從她的頭頂飛過,一枚從她的腰側飛過,另一枚則被她捏在了手裡,她微皺着眉頭道:“我又沒有做錯事情,你憑什麼打我?”
“你偷看我下棋,讓我的棋局亂了,便是討打!”老者見她連避開三枚暗器,也暗暗吃驚。
明雲裳輕笑道:“不就是打斷了你的棋局嘛,我還給你便是,先生你年紀一大把脾氣就不要那麼躁,小心肝火過旺引起不適。”
“還我?如何還?”老者微眯着眼睛道:“你出言不遜,只怕是還想找打!”
他說罷便又要動手,鬱夢離卻在旁道:“先生不如等她說完再做計較。”
老者看了鬱夢離一眼,眸子裡精光灼人,鬱夢離卻只是淺淺一笑。
老者輕哼了一聲道:“很好,今日裡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還我棋局!”
明雲裳也不理他,徑直走到她棋盤前,伸手拔動黑子和白子,很快便將棋局又恢復到老者下棋之初的局勢,不管是黑子還是白子,一顆都未錯!
老者看到那棋局微微一怔,當下定定的看着明雲裳,她卻笑道:“先生看看是不是這樣?”
老者看她的眸光轉深,明雲裳只覺得他的眼睛似X光線一般,能將她看透一般,她被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便扭過頭去看鬱夢離,鬱夢離卻只是淡然一笑。
老者看到她的樣子後微笑道:“小女娃娃還真是有些本事。”
明雲裳此時一身男裝,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女兒身,她不禁一愕,那老者卻又道:“你有過目不忘的記憶也不能說明什麼。”
“我的記憶力只算還可以,沒有達到過目不忘。”明雲裳微笑道:“我只是以前學過速記的法子,所以能夠記得住一些別人記不住的東西而已。”
老者聞言嘴角微勾,當下淡淡的道:“你還老實的很!”
“先生脾氣暴躁,爲了先生身體着想,不敢託大,更不敢妄言。”明雲裳淡淡的道。
老者輕哼了一聲,然後看着鬱夢離道:“她和你說的還真是一樣!”
鬱夢離微笑道:“先生要見她,我不敢推拖,便將她帶過來了,如今可經過先生的考驗呢?”
“我這邊沒有什麼好考驗的。”老者長嘆了一口氣道:“只是她一介女流這般出入朝堂難免風險重重。”
明雲裳此時也聽出一些事情來了,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試探,這個老者怕是還有兩把刷子,她當下便道:“這世上有什麼事情沒有危險?”
老者看了她一眼冷着聲道:“口氣倒不小!”
明雲裳揚了揚眉道:“我只是想告訴先生男子可以做到的事情女子也可以做到。”
“可以做到個屁!”老者冷冷的道:“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冒牌貨!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明知自己是假的,還能假的如此理直氣壯的!”
明雲裳聞言知道她的根底怕是鬱夢離都告訴老者了,當下微笑道:“那是因爲若是連自己都騙不過,又如何能騙得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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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眸光一深,看了她一眼後對鬱夢離道:“脾氣實在太壞!”
鬱夢離微笑道:“我要的那個人是可以和我比肩的女子,不是放在家裡操持家務的傭人。”
老者聞言笑了笑道:“你的想法是很好,可是她卻不見得就是這分心思,只怕她利用你的心思比愛你的心思要多。”
鬱夢離淡淡的道:“人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是利用和被利用,我還有被她利用的價值也甚好。”
老者聞言頓時有些無語,他恨鐵不成鋼的道:“真拿你沒辦法,但願你日後不後悔。”
“永不後悔。”鬱夢離輕聲道。
明雲裳聽到鬱夢離的那一席話心裡卻升起了一抹感動,原來他對她的心思竟是如此之好,以前她是恨極了利用這兩個字,今日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似乎那兩個字也變得溫暖了起來,她扭頭看他,卻見他也在看她,她輕輕一笑,他也輕輕一笑,兩人都笑的極淡,卻又都看到了對方眼裡有些東西早已根深蒂固。
老者看了他一眼,眼裡有一抹無可奈何,當即從旁邊的抽屜裡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他道:“但願你選擇的是對的。”
鬱夢離輕輕點了一下頭,老者卻又看着明雲裳道:“你若敢負她,我必取你性命!”
他鬚髮皆白,看起來本應該是慈眉善目的一張臉,可是此時臉上卻帶了三分殺氣,顯得有幾分古怪,她當下笑了笑道:“其實我並不想再見先生。”
老者一愕,旋即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當下面色卻緩了些,然後看着鬱構離道:“往後你就有了拖累,行事怕是要更加小心了。”
鬱夢離輕輕點了一下頭,老者又輕聲道:“南方雪災,也許對你而言是個機會。”
鬱夢離看着老者道:“我知道,一切應該安排了下去,先生不必爲我操心。”
老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我只盼着你日後來見我不必再裝神弄鬼,今日裡李夫子在大課室有一堂課,你們若是有興趣的話,便去聽聽。”
“好。”鬱夢離答應了一聲,更拉着明雲裳走了出去。
兩人才一出門,明雲裳便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明洲學院的院長田淇。”鬱夢離輕聲道:“也就是目前整個蒼瀾王朝學識淵博之人,每年科考幾乎都是由他在主持,雖然未曾在朝中任職,卻是桃李滿天下。容景遇雖然是太傅,也主持科考之事,但是考生基本上都以能進他的門下爲榮。”
明雲裳愣了一下,對於田淇的大名,她也有所耳聞,之前謹夜風還在世時,一說到田淇,那是滿眼都會發光,對他佩服的不得了,只是今日見到的田淇卻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她看到的田淇沒有太多一代鴻儒的感覺,更多的是覺得他就是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
她又問道:“他方纔給你什麼東西?”
“謹夜風這一次科考的答卷。”鬱夢離笑了笑道。
這一次明雲裳卻驚的眼珠子都瞪圓了,鬱夢離又緩緩的道:“他是真正的過目不忘。”
明雲裳嚥了一口口水,鬱夢離又道:“我本來找算去皇宮裡封存的檔案裡找謹夜風的考卷,只是太過冒險,之前來求過先生,只是他非要見到你才願意給,你又在生我的氣,想半夜拉你過來也沒有機會,所以就拖到今日了。這題你好生看看,最好是記下來,容景遇上次在你的手上吃了暗虧,下次說不定就用這事來算計你。”
明雲裳微微一笑伸手接了過來,卷宗上的字是田淇的,內容卻是謹夜風生前寫下的,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謹夜風死前的那記笑容來,她的心微微一暗,其實細細算來她和他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太多,以前還極爲鄙視他,只是她的心裡因爲這具身體所帶的記憶,對他的事情一直都記得極爲清楚,那些感情更是刻入了心扉。
而這一次的事情,也徹底顛覆了他在她心裡的印象,能用命來贖罪的人不會太壞。
鬱夢離看到她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卻一句都沒有說。
明雲裳將心智收回,然後細細的看了一遍謹夜風的答案,竟是頗有幾分才華,他能中這狀元,靠的不止是運氣,也是極有實力的。
鬱夢離的心神卻微微有些恍惚,當日他見她進京時一直幫着謹夜風,當時他不問緣由的幫謹夜風得到了狀元的位置,如今卻演變成了這種局面,他一種感覺就是這一切或許都是命中註定的,他的明雲裳的情路或許只能在極致的艱險中求得。
他又想起了他孃親和蘭陵王的情路,那幽深的如午夜盛開的紅花一般絢麗而又詭異,卻只是緣於他孃親的美貌,紅顏未老,恩情卻先斷了,在權利那條荊棘滿生的道路上,情再濃厚也會顯得無比的淡薄,理由很簡單,因爲在權利的面前,有些感情都要深藏起來。
他對明雲裳的感情縱然已深,在這樣的局勢下,卻也只能深埋在自己的心裡,如今兩人這般相見,縱是有很多事情心裡都極爲清楚,卻也不能點破,縱然他想要好好的將她擁在懷裡好好的疼惜一番,卻還得考慮時間和地點。
明雲裳見他的臉上滿是深思和憂傷,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卻微笑道:“先生說讓我們去聽聽李夫子的課,我們過去看看。”
鬱夢離輕笑一聲也不答話,卻領着她走到了一間極大的教室裡,屋外白雪紛飛,屋內燒了好幾個暖爐,倒也極爲暖和,教室裡已坐滿了書生,兩人的到來引得一行人的注目,有人似乎認識明雲裳的那張臉,都含着笑跟她打招呼。
明雲裳只是一笑卻在教室的最後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鬱夢離給她的那個身份,曾爲這個學堂捐贈過不少的銀兩,更爲這裡的窮苦學子提供過一些幫助,而那人以前得空的時候也會坐在教室裡聽聽課,所以她此時和鬱夢離坐在那裡,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她和鬱夢離才坐好,李夫子便夾着一本書簡走了進來,看到明雲裳和鬱夢離只輕輕點了一下頭,便開始講起課來。
李夫子在明洲書院裡專講時事的課程,他在明洲書院叫李夫子,在朝堂上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翰林院的大學士,他在明洲學院裡只有一堂課,那就是時事課。
明洲學院做爲蒼瀾王朝最高等的學府,裡面的學子除了極有學問的民間學子之外,還有極大一部分是來自朝庭的官家子弟,他們的父親大多是朝庭的高官,更不缺王公貴族。在這裡,可以允許寒門學子依靠自己的本事考中科舉,也可以依靠父輩的力量世襲爵位,所以在這裡既可以看到用功學習的學子,也可以看到吊兒郎當的二世祖。
但是不管這些學生目前的狀態如何,只要能從這座學府裡畢業,幾乎都會爲朝庭所用,因爲他們的見識要比尋常學府裡教出來的學生要多的多,但是奇怪的是,這座學府裡考中過很多進士,也有人中過榜眼和探花,但是卻至今未有人中過狀元。
明雲裳上過一次早朝,也見過李夫子一面,此時見他在這裡上課微微有些詫異,鬱夢離知道她的疑慮,當下便道:“能在這裡上課的大多都會入朝爲仕,所以翰林院幾乎每個月都會讓幾個大臣過來給這些學生上課,李大學士來的次數最多,他的見解也較爲獨到,所以他的課值得一聽。”
明雲裳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面色淡然,她的眉毛卻微微揚了揚,卻也明白了他爲何會選今日帶她來這裡,除了要從田淇那裡拿謹夜風的考卷之外,怕是也存了心想讓她來會會李大學士。
她回憶了鬱夢離之前給她的資料,知道這個李大學士雖然只是朝中的大學士,並未例相,但是在朝堂上卻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在朝爲官,隱隱有幾分天下文人之首的局勢。他是寒門出身,是恩科的榜眼,處事極爲穩重,這些年來憑藉自己的才能沒有一點後臺卻能穩住其位,實不是簡單人物。
最重要的是,李大學士這些年來極得天順帝的喜歡,常被委以重任,而他的門生更是極多,一點都不輸給當朝右相。
明雲裳到此時已明白鬱夢離的意思了,他是想讓她將李大學士收爲已用,此時來聽課,更方便了解李大學士的品性和政治見解,爲以後打下基出。
明雲裳見李大學士一進學堂裡便再也沒有今日早朝時所見的那些官相,當時儒衣着身,倒還真有幾分夫子的感覺。
李大學士先是拋出了一個問題:“西鳳國有個皇帝,甚是喜歡汗血寶馬,只是大家都知道那汗血寶馬極爲罕見,他縱是一國之君也難以尋得一匹,他膝下有七個皇子,大皇子爲了討他歡心,用萬金購得一匹獻給了他,他卻並不高興,還將儲君之位傳給一向勤儉的二皇子,你們可知道是爲什麼?”
明雲裳聞言嘴角微揚,前面的學子都在議論紛紛,一時間衆說紛紜,各有各的見解,卻都不合李大學士的心意,她輕聲道:“那是因爲大皇子之前極得西鳳國皇帝的寵愛,購馬之事雖然很小,卻讓那此皇帝認爲大皇子太過奢侈,爲了討他的歡心竟用萬金卻購馬,實非治國之才,而二皇子行事勤儉,處處爲民考量,自然會得到皇帝的喜歡,只是在我看來,這個二皇子纔是有心機的人,大皇子購馬之事一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她的聲音不大,李大學士卻聽到了,當下走到她的面前道:“何以見得?”
“很簡單。”明雲裳雙手環在胸前道:“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皇帝是個愛國愛民的好皇帝,對各位皇子的管教必定極嚴,大皇子若是能得到他的寵愛,必定不是個奢侈之人,或者說至少表面上絕對不是。而之前皇帝卻並不喜歡二皇子,就證明二皇子必定在某件事情上做的不太好,從而引得皇帝對大皇子心生偏愛。縱觀兩個皇子的性情,因爲皇帝對兩人的這一番態度,必然會改變兩人一些性情,大皇子易生驕縱,二皇子必定更加謹慎,以期能尋個機會扳回一局,而皇帝愛馬的事情就是二皇子的機會。”
李大學士聽到她說的話後大吃一驚,當上將明雲裳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後道:“以前不知道你還有這番見解。”
“先生以前怕是隻看到了我的銅臭味吧!”明雲裳笑着道。
她這一句話頓時引起了滿堂學子的轟笑聲,李大學士看着明雲裳的眼裡也有一分趣味道:“以前極少聽到你說話,所以不太瞭解,如今看來倒是我眼掘了。”
明雲裳微微一笑道:“先生平日事忙,我平日話少,一來極難趕上先生的課,二來就算是趕上了我也不好發表個人的觀點。私底下認爲,那個皇帝雖然愛國愛民,但是不見得就是一個好皇帝。”
李大學士的嘴角微微一勾道:“哦?爲何這麼說?”
“真正的明君斷然不會因爲一件事情而下那樣的判斷,除非之前他對大皇子的寵愛都是假的,又或者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屬意將儲君之位傳於二皇子,否則不可能做那樣的決斷。”明雲裳微笑道:“這道題本身就有很多假設,先生給的條件太好,不管這些學子如何回答,怕是都沒有先生想要的答案。”
李大學士看着明雲裳的眸光裡有了更加濃厚的興趣,他定定的看着她道:“所以你覺得本夫子出的這個題目並不好?”
“那倒不是。”明雲裳淺笑道:“我猜夫子今日裡想出的題目應該是西鳳國的一個皇帝手下有一個寵臣,那個寵臣極爲聰明,而且對皇帝一心一意,這中老母病逝也未曾回家弔喪,只擔心他不在皇帝的身邊,皇帝會不適應,然後先生的問題是這個寵臣倒底是忠臣還是奸臣?”
李大學士的眼裡滿是震驚,一雙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明雲裳,下面的學子聽到她的這一席話後實在是很難把她的這個問題和李大學士剛剛提的問題聯繫到一起,一時間都有幾分愕然。
明雲裳見四下裡一片安靜,當下也不看四周,只是笑着看着李大學士道:“夫子,不知道我說的可對?”
李大學士失笑道:“好在你不是我的學生,你這樣的學生怕是沒有人能教得了!”
“我不愛讀書。”明雲裳笑道:“只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長的卻是猜人的心思。”
“閣下若是在朝爲官,怕是就算是如今極得聖寵的謹相也望塵莫及。”李大學士看着明雲裳道。
明雲裳微笑道:“我對做官的事情沒有興趣,只盼着有一天能將我的生意做大。”
李大學士自是不信她的話,當下輕輕摸了摸鬍鬚道:“閣下若是隻有那分心思,今日裡怕是不會對我說這些話了。”
明雲裳輕嘆道:“某打撓先生上課了。”
“無妨。”李大學士道:“我授課多年,閱人無數,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
明雲裳卻已坐下道:“某恭聽先生上課。”
李大學士又看了她一眼卻已走回了講臺,鬱夢離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揚,她的洞察力比一般人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他的心思她怕是早已猜到了,這個李大學士跑不掉了。
李大學士回到講臺之後又講了一會時事,然後說着說着便說到了南方的雪災,明雲裳心裡也想知道李大學士對於雪災之事是如何看待,只聽得李大學士道:“南方的雪災這一次其實遠比地方官員上表到聖前的情況嚴重的多,這些年來,朝中一直沒有限制富戶購買田地,以至於很多百姓早就貧苦不堪,而富者則更富,在雪災來臨之前,富者家中早已屯積好米糧和柴火,這個冬天縱然再冷也能抵擋得了,而貧者卻因爲家中赤貧,以往就算是暖冬也得挨凍,可是今年的冬日卻冷成這般,沒錢買米,也沒錢買柴,這風雪一來,怕是就算不凍死也得餓死!”
他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臉上滿是悽愴之色,明雲裳知他是寒衣出身,最能體會到尋常百姓的疾苦,這番說辭,怕是發自內心的擔心。
她的眸光微微轉深,眸光轉動,一個想法已經在她的腦中形成。
李大學士說的動情,下面聽的學生也有了哀傷的情緒,有人問道:“先生,如今說來明南方的雪災就沒有辦法可解了嗎?”
“朝庭對於這種天災的處理辦法,大多都是採取拔款賑災的法子以解燃眉之急,只是根本問題若是不得到解決,這場災禍怕是難以避免。”李大學士長嘆一口氣。
下面有學子問道:“先生覺得什麼樣的法子纔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法?”
“謹相曾在殿前說了一番話引得皇上欽點他爲狀元,我個人覺得解決這雪災之難,怕是要用到謹相的法子才行。”李大學士道。
下面有學子道:“學生也曾聽說過謹相在大殿上的那套法子,的確很妙。”
李大學士笑了笑道:“妙是極妙,但是卻終究是書生之言。”
下面有學子微驚道:“先生方纔不是大讚謹相的法子極好嗎?怎麼又成了書生之言呢?”
“我朝自開國以來,立下的就是那樣的制度,若要更改,便是改變朝綱,所行之事,極爲兇險,而且其效果如何卻不好言。”李大學士輕嘆道:“謹相的法子是好,可是那件事情她根本就做不成,縱然如今皇上對她極爲器重,她在朝中的根基卻並不穩,若要行那件事情,必定是死路一條。”
下面學子聞言一片唏噓,但是也有人不滿的道:“這件事情有皇上支持不就好了嗎?”
“縱然皇上再支持她,也難保中途不會有變,若有變化,謹相必先血淺朝堂。”李大學士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道。
明雲裳聽到李大學士的這一番覺得極爲有趣,她之前以爲李大學士不過是個尋常的大學士罷了,沒料到還是個極見解的,這一番話倒是將她以前教給謹夜風的好些東西的利害關係都說了出來。
她當即緩緩起身道:“先生說要徹底解決雪災之困當用謹相的法子,可是卻又說謹相的法子不可能實現,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一點都不矛盾。”李大學士緩緩的道:“這所有的一切都得看謹相是個什麼樣的人,若她只有文人的風骨,卻沒有玲瓏的手段,自然就是我剛纔說的結果,而她若是兩者都俱備的話,那麼自是天下蒼生的福氣。你方纔給我出的那道題,其實由謹相來回答最好。”
明雲裳暗罵這也是個老狐狸,很多事情他的心裡也如明鏡,當下例微笑道:“那麼先生覺得謹相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少年得志少不得忘乎所以,縱然此時裝模作樣的拒朝臣於門外以示清高,實也不過是膽小自保獻媚於皇上之法,日後只會爬的越高,摔得越重。”李大學士淡淡的道。
明雲裳微笑道:“先不說謹相如今極得皇上器重,先生這般說他並不妥當,且說先生此時在背後議論他人,是否也有違君子之道?”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就算是在這裡,我也是同樣的說法。”李大學士淡淡的道:“她也許是真有本事之人,只是如此坦蕩的仕途必定會害了她,一步登天,必定會把世間的事情想的過於簡單,朝堂之事,又豈是一介寒城書生就能掌控得了的,而且還是位極人臣。”
明雲裳笑道:“我聽聞她答出了幾百年從未有人能答出的試題,這樣的一個人怕是也會有異於常人,先生的結論會不會下的早了些?”
“我們可以打個賭!”李大學士的下巴微揚道:“她若是能將在殿試上說的那些東西全部都付諸於行動,並且能成功的話,我就倒着給你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