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緣分
葉川走下臺階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叮咚一聲響,一條短信擠了進來。打開一看是黑六發來的,短信的內容和他的人一樣直白簡單:在開會,不能接你。路上當心。
葉川回了一條短信過去:我不是小孩子,不用接,安心開你的會。
片刻之後,一條短信回了過來,只有一個字:好。
葉川想象他一本正經地坐在會議室裡,卻暗地裡用手機發短信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路跑到公交車站,跳上公交車的時候葉川臉上還帶着笑容。他以前從沒有過這種和交往對象互相發短信交換意見的體會,李行蹤一直覺得對男人來說,發短信這種行爲很娘。但是有時候葉川打電話過去如果碰到他正在開會或者手裡有工作,他又會很不耐煩。後來葉川便很少打他電話。再後來,李行蹤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大,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不見面的時候更是少有交流。
也許現在的李行蹤仍然討厭大男人沒事就發短信聊天,葉川心想。不過,無論他還保留着什麼樣的習慣,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只要自己願意,可以隨時發短信哄着自己玩,而那個接受的一方也不會嫌棄他發短信是一種很孃的行爲。
和一個男人試着交往,不用刻意扭轉自己的喜好,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心思,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葉川心想,走了那麼久的黴運,這一次,也許真的輪到他轉運了
到站下車,葉川先跑到南門外的“張大碗”吃了一大碗牛肉麪。
他這吃宵夜的習慣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睡覺前不吃點兒什麼東西就會睡不踏實。天氣不好實在懶得出門的情況下他也會翻一包牛肉乾或是餅乾之類的小零食出來嚼嚼。一個宿舍住久了,譚林和羅健也都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平時很是鄙視他,說他像個貓冬的松鼠似的,都大晚上了還絮在自己窩裡吃東西。不過有時羅健回來晚了錯過了飯點兒,或者譚林這個厚臉皮的傢伙玩餓了,兩個人又會一臉諂媚相的跑到他這裡來翻東西吃。
吃完麪,葉川跑到旁邊的超市買了點兒泡麪牛肉乾之類的東西晃晃悠悠回學校。剛走到下就聽身後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喊他,“川兒。”
葉川在心裡嘆了口氣。他認識的人裡,會用這種撒嬌的腔調跟他說話的,除了陶音就沒有別人。
回頭看時,卻見陶音圍着大圍巾探頭探腦地從花壇後面鑽了出來,腦袋上還扣了一頂絨線帽,葉川不由得失笑,“幹嘛呢,沒事拿自己當明星?這是怕誰認出你啊?”
陶音左右看看,拉着葉川的胳膊就往後拽,“我可等你一晚上了。”
陶音的聲音裡透着緊張,拽着葉川袖子的那隻手用了很大的力氣。葉川忽然覺得這幅樣子不太像是假裝的。
“怎麼了?”葉川不解。
陶音微微抖了一下,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陪我上湖邊走走行麼?”
“湖邊?!”葉川被這兩個字刺激得頭疼。B大的圖書館後面有一個湖,面積不大,景色倒還不錯。校方給它起的學名是“求知湖”,學生們私底下又給它改了個暱稱叫“愛情湖”,天氣好的時候,湖邊的大樹下、木椅上全是一對一對培養感情的癡男怨女,這大冬天的,湖面都結了冰,冷風吹得颼颼的,誰閒的蛋疼上那種地方去溜達呀?
“我說,有什麼話咱回宿舍去聊行不行?”葉川跟他商量,“你看,趙海東估計又回家了。羅健出去打工,譚林那個不要臉的玩意兒肯定到隔壁打牌蹭煙去了。我們宿舍裡又暖和又清靜,有熱水還有零食……”
陶音不等他聲情並茂地表演完誘拐戲碼,拽着他的袖子就開始掉眼淚,“川兒,我這回惹禍了。我不敢回宿舍,要是被嚴哥逮着,他非宰了我不可。”
葉川就着路燈昏黃的光看見大眼淚噼裡啪啦的從他臉上掉下來,頭皮一麻,抓住他的胳膊就往湖邊走,“走,走,咱倆還是到愛情湖邊去談談心。”這副模樣要是讓他們宿舍的那兩隻看見,指不定會被編排出什麼故事來呢。
求知湖邊自然也是有路燈的,但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裡的燈總是壞的特別快。反正葉川從這裡路過的時候,從來沒看見過十個以上的路燈一起亮起來過。尤其是樹叢裡,假山後,黑黢黢的旮旯角里,最適合兩個人貓起來乾點兒什麼壞事兒。
“。”葉川拽着他走到假山後面,這裡比較擋風,視野又好,有什麼敵情的話比較容易發現,“你到底幹什麼了?”
陶音低着頭小聲哭。像個在外面捱了欺負的小破孩子,好不容易回家找到了靠山,想要告狀卻又不知該怎麼告。
葉川被他哭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追問一句,“小陶,到底是怎麼了啊?”
他看得出陶音這孩子從小就是被家裡人寵着長大的,在誰面前都會自然而然的擺出一副你我是自己人,而且你還得讓着我的架勢。他年紀小,長得可愛,嘴巴又甜,這副模樣並不惹人討厭。可是,他雖然平時也好撒個嬌,耍個賴什麼的,但這麼個哭法葉川還是頭一次見。這跟初次見面時一臉可憐相的裝哭還不同,聲音不大,就看着眼淚珠子噼裡啪啦的往下掉,掉的葉川心裡忐忑不已。
“你殺人了?放火了?”葉川說完纔想起來他剛纔說的是:我要是被嚴哥逮着,他非宰了我不可。連忙又補充一句,“你把嚴韓的診所燒了?”
陶音搖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你倒是說話啊。”葉川心煩意亂,“你要不說我可走了。我最煩別人讓我猜謎語。”
陶音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我……我跟我大伯說了……”
“你出櫃了?!”葉川被這傻孩子的勇敢震驚了,“你這邊都還沒擺平你嚴大哥,那邊就跟家裡出櫃了?!”
陶音抱着腦袋就蹲地上了,“我喝多了,我也不知道跟我說話的是我大伯……”
葉川簡直不知道該說他啥。你說你一個小屁孩子,學什麼不好,非要學人家借酒澆愁。這下嚴韓要想自己摘出去……可就難了。
“嚴韓呢?”
“我不知道。”陶音簡直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去藏起來,“我回家呆了不到兩天就被我媽打出來了……”
葉川心想怪不得前一陣兒沒看見這兩隻,原來一個偷摸回家療傷,另一個被拎回去解釋誤會去了,“你爸呢?”
“他出差了,不在家。”陶音可憐兮兮地擡頭看他,“他要是知道了,還得揍我……”
“你活該。”葉川在他腦門上彈了個爆慄,“你至少先得把嚴韓給拿下。他比你大那麼多,腦筋也比你靈光,對。然後讓他去跟你家人攤牌。”這樣捱揍的是他,也不是你呀。葉川壞心眼的把這半句話嚥了回去。不過說完了又想起在Black?Kite那天,嚴韓冒着得罪黑六的風險替自己解圍的事來,心裡忽然有些過意不去,忍不住替嚴韓嘆了口氣,“嚴韓也夠倒黴的,怎麼攤上你這麼個大頭……”
“你說我怎麼辦?”陶音六神無主。
“你能怎麼辦?”葉川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嚴韓被你大伯叫回去審問去了?”
陶音點點頭。
“那你就等着。”葉川從口袋裡摸出火機和煙盒,豎起外衣的領子給自己點了一支菸,慢條斯理地開導這個迷路的小羔羊,“等你大伯和嚴韓談判的結果。如果你大伯跟嚴韓說:我家小陶陶就交給你了,必須好好對待我家小陶陶,每天做飯做家務、任勞任怨,工資還得一分不差地上交。那你就有福了。”
陶音跟着憧憬了一下,滿臉沮喪地搖搖頭,“可能性不大。”
葉川自己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嚴韓十有會說自己對他沒什麼意思。不過就算嚴韓這麼說了,陶音的伯父估計也會把大部分的責任推給嚴韓。畢竟這兩隻擺在一起,陶音明顯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白兔嘛。
葉川覺得嚴韓真是不幸。什麼都沒做呢,先惹了一身麻煩。陶音雖然長着一張純白無暇的臉蛋,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
葉川想到這裡,忽然有些疑心這一切該不會又是陶音耍的花招?看他跟自己耍心眼的那個勁頭,這樣的懷疑說不定……還真不是冤枉他。
葉川心尖上掃過去一絲冷颼颼的感覺。
“川兒,”陶音軟綿綿地喊他,“我心情不好,明天陪我一起吃飯唄。”
葉川連忙說:“我可沒時間安慰你了。別人剛給我介紹了個臨時工,平時下課就得過去,週末幹全天,就這還只是試用期呢。我不能陪你了,重新找個伴兒。”
陶音有些沮喪,“幹多久啊?”
“不好說。既然幹了,怎麼也得先幹幾個月。”葉川心想,幸好以後白天要上課,業餘時間要去徳言做勤雜工,沒有那麼多時間跟這孩子周旋。如果自己的懷疑是真的……那這孩子還真不是他好的那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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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川看着陶音忽閃忽閃的一對大眼睛,心裡忽然有些遺憾起來。看來黑六說的沒錯,做朋友也是要靠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