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聰明是羨慕不來的

青嵐討好地先笑起來,“三哥弄了好東西豈可一人獨享,找你要又小氣了,索性不請自來。”

“鼻子倒靈。”謝雲書展顏而笑,“來得正是時候,我吩咐他們多蒸一點,今晚一道喝上幾杯。”

青嵐笑嘻嘻地別過頭,對着飛瀾炫耀,“四哥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吧,我告訴你,這可是當季的至上美味……”

“螃蟹。”謝飛瀾一語道破,換來青嵐瞪眼。

“四哥怎麼一下就猜出來了?”

“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又是在這秋意十足的院子裡,三哥好情致。”謝飛瀾既欣羨又失落,臉色暗淡。

銀白的紗燈宛如晨星,懸在半空照亮了院落。幽暗的中庭在夜色中分外寧靜,酒香馥郁,樹影婆娑,可惜人卻不是很愉快。

本應是小兩口情趣十足的對飲,嘗蟹行令,好不自在,現在卻成了小宴。青嵐與謝飛瀾皆始料未及,悔不該來此,原因無他,除不請自來的兩人外又多了不速之客,二嫂蘇錦容攜白鳳歌假拜訪之名不期而至,讓這場兄弟間的偶聚變了味道。

不知謝雲書內心作何想法,謝飛瀾隱約不快,青嵐話也少了,席間只聞得蘇錦容的閒扯。白鳳歌矜持地沉默,俏容微帶寒意,一雙含情的眸子不時凝望謝雲書。

謝雲書彷彿未察,細心地替愛妻剝蟹,相較於白鳳歌的精緻妝容,君翩躚倒是顯得隨便了,斜綰青絲,素衣常服,拈着玉杯的指纖細可憐,一點點抿着酒。

“弟妹真是秀氣的人兒,喝酒也這樣斯文。”蘇錦容忍了許久終是按捺不住,口氣帶上了三分輕諷。

君翩躚只淡淡一笑。

“弟妹不能剝蟹,叫個丫鬟過來服侍就是,三弟何須親自動手?”隨手拎起桌角的銀鈴晃了晃,招來侍女,指去替了謝雲書。

謝雲書一邊取過熱巾拭手,一邊敷衍道:“區區小事,有勞二嫂提醒了。”

“三弟平日也是當家的人,繁務何其多,再分心照顧弟妹哪忙得過來。瑣事自有下人照拂,何必親爲。”

“多謝二嫂,慣了也不覺得什麼。”謝雲書微笑道,又替她挑了菜,“再說照料妻子本是平常事,算不得勞累。”

他愈是坦然,蘇錦容越是氣悶。

“弟妹這身子太弱也確是麻煩,連出入都……”

“我覺得還好,比前些時日強多了。”謝雲書望着佳人,頗爲欣慰,“可見二哥煉的靈藥果然有效。”

青嵐心知兩位嫂子不對脾氣,便在一旁插言道:“二嫂不用費心,依我看三哥樂在其中,哪有半點麻煩的樣子。”

“青嵐說的是,這夫妻情致哪是外人懂的。”謝飛瀾帶開話題,“最近怎麼不見二哥?”

“景澤近日一直關在藥房,連我都進不去,送飯還要託人轉交。”提起此事,蘇錦容極是不滿,“說是三弟的安排,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飛瀾懊悔失言,立即打圓場,“這我聽三哥提過,只怪海冥綃藥性奇特,煉製之時容不得半點打擾,不得已才如此謹慎。”

“確是我的請託,委屈二哥閉關幾天,事成後我一定擺酒致謝。”謝雲書說得很客氣,立場卻極堅定,“還請二嫂體諒。”

“爲了君小姐的病,謝二哥難免辛苦點,姐姐別惱了。”白鳳哥細聲細氣地幫襯。“待君小姐康健如昔,三公子也不必諸多勞累,定能省不少心力。”

謝飛瀾聽着好笑,臉上還得神色如常。

白鳳歌憐恤地轉向始終未開口的當事者,“君小姐一度身手非凡,如今卻舉步維艱,處處倚仗他人,會不會難過了些?”

被點名提起,她清冷的黑眸閃了閃,“習慣了倒也沒什麼。”

“那是多虧了三弟無微不至的照料,若不是嫁了個好夫君,哪得這等閒適。”蘇錦容道。

“君小姐傾國絕色,自是當得起。”白鳳歌莞爾一笑。

“雖是容貌無雙,也得好生調養,不然因病而損,只怕色衰愛弛。”蘇錦容掩口而笑,“男人都貪新鮮,弟妹可得小心着點。”

這話聽着異常刺耳,謝雲書已無半點笑意。

青嵐皺眉,謝飛瀾正待開言,卻見君翩躚秀眉一挑,拈起絲巾替丈夫拭了拭脣,“二嫂說得不錯,得好生照應這張臉。”打量片刻,她淡淡揶揄,“將來不新鮮了我可不喜歡。”

空氣彷彿靜止了。片刻,青嵐大笑起來,謝飛瀾也側過頭悶笑。

僵滯的氣氛瞬時化解,謝雲書也笑了,執住她的手,“我一定留意,所以你可萬萬不能拋了我去另結新歡,嗯?”

君翩躚原本僅是做戲以對挑釁,但看對方眼中無限柔情,平靜的心湖一漾,浸出絲絲縷縷的甜意。

旖旎中聽得一聲低哼,原來剪蟹的侍女一笑分心,剪下一歪,不留神傷了手。謝雲書見血滲出不少,吩咐她下去敷藥包紮。蘇錦容卻不肯放,適才的嘲諷被輕易帶過,一腔怒意難消,正好借題發揮。

“這是弟妹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嗎?實在欠調教,剝蟹這點小事也做不好,一雙手看着漂亮,竟是白長的。”

除了青嵐猶未反應過來,其他的皆是一點就透,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

謝雲書臉一沉,卻被纖手攔下,清顏泛起一抹極淺的笑。

“二嫂這話錯了,一雙手不能剝蟹,卻可以斟酒倒茶研墨,品書行文算策;可以控繮縱橫千里,揮劍斬將奪旗;可以煉藥使毒暗算,割喉放血剜骨;再不濟的,還能像我一樣嫁個家世出衆的相公,使喚旁人代勞……有了這樣的地位,什麼髒手的事都不必親自動手了,二嫂說是不是?”

明明是款款笑談,卻教蘇錦容打了個顫,喉嚨竟像是哽住了。

院中一片寂靜,像是都在凝神聽她開言,掃視片刻,她又平靜道:“倒是忘了白小姐了,在此預祝早日覓得佳偶,免了長輩牽懸掛念。女兒家青春有限,盲目虛擲一場可是後悔莫及,似我這等運氣的畢竟不多。”

白鳳歌雙手緊握,手絹絞得指尖發白,半晌齒間才擠出一句:“多謝君小姐提點。”

“如今我既已爲人婦,便不該這般稱呼了。”姣美的容顏隱隱嘲謔,漫不經心地挑了一筷子剝好的蟹肉細品,“還是叫三少夫人吧,聽着也順耳。”

白鳳歌再把持不住,猝然起身,眼中滾落了一行清淚,死死瞪着她。

“我也祝三少夫人長命百歲,平安康健,永似今時今日般得意……”

“謝了,昔日在揚州多承照拂,若有生之年得見白小姐終身有托,翩躚與夫君定然額手稱慶,重禮恭賀。”

白鳳歌的臉瞬間青白交錯,嘴脣抖得厲害,再隱不住怨毒的恨意,踉踉蹌蹌奔了出去。

蘇錦容聞言變色,憤然不平道:“弟妹未免太過分了,你明知……”

“明知她對雲書覬覦已久,只等我死,怎能如此不給臉面?”淡漠的語氣波瀾不驚,秋水明眸照人生寒,“二嫂可是這個意思?”

“我……”蘇錦容的臉乍紅乍白,語塞了半晌,“弟妹多病,怕是心裡多想了,鳳歌並沒有這個念頭。何況她畢竟是白家小姐,傷了世交情分,兩家顏面上也不好看。”

“她是二嫂的手帕交,自然情誼不同,可你我本是妯娌,相較而言,她僅是個外人。內外不同,親疏有別,二嫂莫要忘了,自己不單是蘇府千金,更是謝家二少夫人!”

一番話說得蘇錦容顏面赤紅,“弟妹這是什麼話,是說我行事不知分寸嗎?我哪一點不是爲謝家着想,反倒被指異心。今日你好生說個明白,也讓在座的評評理。”不是礙着幾個小叔在場,她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此時三兄弟算是明白過來了,就算蘇錦容敢破口大罵,也未必佔得上一點便宜。

“沒有自是最好。”

君翩躚懶得再理,揚聲召喚:“霜鏡。”

一個身影在廊下躬身,“小姐有何吩咐?”

“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找人看着白家小姐,提防她玩些尋死覓活的把戲,省得在謝家出了岔子,有損二嫂顧全大局的苦心。”

說着,推回謝雲書的手,由侍女扶起,掠過已目瞪口呆的青嵐、飛瀾,微諷的語氣轉淡,多了一絲清婉的風情,“美酒尚溫,夜景如畫,夫君和四弟、五弟繼續喝,別掃了興致。”

白鳳歌奔走,君翩躚入樓,蘇錦容羞惱地拂袖而去,院子裡只餘了兄弟三人,終於清淨了。

三人面面相覷,謝雲書微微一笑,略帶歉色地替兄弟們續酒。

“這幾個女人……”謝飛瀾盯着玉杯良久,喃喃感嘆,“沒一個省心的。”

活生生瞧了一場好戲,青嵐越想越覺得有趣,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三嫂真厲害,明天娘那裡有好瞧的了。二哥出了藥房肯定會被唸到耳根發燙。”

“二哥出關應是十餘日後了,那時二嫂的氣也該平了。”謝雲書支頤飲酒,並不擔心,“娘不會說什麼,翩躚話裡留了分寸,拿不到什麼短處。”

“誰知道二嫂私下怎麼說,少不了扯着一些婆姨嚼舌頭,三哥不管嗎?”

“不該聽的進不了這個院子。”謝雲書全不在意,“其他的誰在乎,翩躚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還真橫。”表面上是冷淡無爭的應答,話鋒裡卻字字見血,謝飛瀾低哼,“三哥把那件事告訴三嫂了?”

謝雲書搖了搖頭,無意解釋。白鳳歌並不清楚自己惹的是什麼人,更不會知道讓人無跡可尋的死法有多少種,真真惹怒了她,把杭州白家連根拔了都有可能。而今萬事看淡,並不代表她就轉了性情,謝雲書心中有數。

“所以我說惹誰也不能惹了三嫂。”青嵐吐吐舌頭,“她比爹還可怕。”若是親人,則是最強力的後盾;若是敵人,卻是最危險的對手,很久之前他已明白了這一點。

“三哥不讓女眷進苑,到底是顧慮三嫂病體,還是怕她話鋒如刀激起衆怒?”謝飛瀾仍不忘輕嘲。

謝雲書一愣,旋即笑起來,眼眸中盈滿了驕傲,“你若見了她在淵山的樣子就會明白,讓她去曲意周旋會多麼委屈她。縱使家裡的叔嫂姨娘並無惡意,但截然不同的性情怎麼可能合得來?不是誰都有娘那般的包容。”

謝飛瀾不以爲然,“難道三哥能護她一輩子?既已嫁進來,早晚得接下孃的擔子,不如趁早習慣。”

謝雲書靜了一會兒,突然轉了個話題,“四弟覺得我這院子如何?”

“很好,清雅大方,景緻極佳,誰看了都羨慕。”

“送你如何?”謝雲書輕描淡寫地問,“四弟別再回泉州,在這裡住下可好?”

謝飛瀾一驚,半盞酒潑在了襟上。

青嵐也呆了,小心囁嚅道:“三哥這是什麼意思?”

“你也看到了,翩躚做不到像娘那樣平和忍耐,身子骨也容不得委屈。你少小離家,歷練良多,又機敏過人,不囿於一時一地,爹也很欣賞,時常在我跟前誇你,若能回來接謝家的擔子正合適。”顯是思慮良久,謝雲書輕語相勸,“泉州那邊不必掛心,自有他人接手安排,你不是也愛這故鄉風情嗎?留下來也合了家人的期望。”

庭中寂靜無聲,唯有葉片沙沙輕響。

“三哥……那三哥呢?!”青嵐霍然起立,惶然脫口。

“三哥想把事情全丟給我,帶着嬌妻一走了之?”謝飛瀾一字一句,臉上透出冷笑,“得了海冥綃即拋親舍業,嫌這一大家子累贅多舌,礙着你們雙宿雙棲?”一手揪起謝雲書的衣襟,謝飛瀾怒髮衝冠,“你心裡還有爹孃嗎?縱容你劃苑而治,護妻如寶,縱容她清高自傲,不與家人往來,這還嫌不夠,揮一揮衣袖轉身走人,你把謝家當什麼?!”

“四哥!”青嵐見兩位兄長要動手,趕緊拉住謝飛瀾,頭腦一團紛亂。

“青嵐放手!”謝飛瀾怒喝。

任他揪着領襟,謝雲書不閃不避,浮出一抹微倦的無奈,俊顏蒼白。

謝飛瀾攥緊的拳頭終是揮不下去,恨恨地捶在桌上,指節登時見了血。

“我知道是我不孝。”靜謐良久,謝雲書輕嘆,“辜負了爹的厚望,但我真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家裡還有哪一點沒讓你們順心如意?”謝飛瀾惡聲譏諷,“難道要謝家人全跪在她腳下搖尾乞憐才算看重她嗎?”

“我不會有子嗣的。”任飛瀾怒意沖天,謝雲書還是很平靜,“縱然有了海冥綃,她也受不起生育之苦,我……也不敢。”

青嵐聽得呆住了,謝飛瀾一怔,茫然鬆開了手。

“她能活着,我已經很安慰,但其他人不會這麼想,再過幾年必然會有流言飛語。爹屬意我執掌家族,豈能容我無後,早晚會提納妾之事。”謝雲書緊緊握着酒杯,望着兄弟的眼神亮得可怕,“你們知道翩躚的娘是怎麼死的,我不能犯同樣的錯,像君若俠那樣悔恨終身。”

“三哥你……”

“她把命都託給我了。”謝雲書低喃,既是解釋,又像深埋的心聲,“若我納妾,不論何等情由,等於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她縱不恨我,也絕不會再活下去,縱然尋得天下靈藥又有什麼意義。”

“你跟爹說明,或許……”

“沒用的,爹此前已暗示過我。”早已思量過千百次,謝雲書深吸了一口氣,“翩躚的病情,二哥定期會跟爹細稟,爹和我一樣清楚。他如此寬待,凡事放縱,更可讓她將來開不了口。”

名揚天下,劍寒九州,本該是意氣風發,卻在愛妻與嚴父之間左右難爲。卓然出色的兄長掩不住落寞淒涼,謝飛瀾惻然無語。

“爹是爲謝家着想,可翩躚……”謝雲書聲音微啞,“翩躚的身子,受不起生育之苦……她受不起,我更受不起。”

哭了許久,門外勸慰的蘇錦容知她此刻不願見人,也無可奈何,只好先行離去。此刻的白鳳歌飲恨不已,適才入耳的一字一句剜心濺血,謝家嚴密的防衛更令一切妄想幻滅。想到回杭州見父兄憂心的目光,一顆心猶如浸落寒泉,冰涼如雪。

她心意已定,不能就此作罷,遂拭去頰上的淚,翻出一匹謝夫人所贈的絹帛撕成長條,拋過房樑打了個死結,咬牙將脖子伸進去。腳下凳子一翻,瞬時透不過氣,血液一股股往上涌,劇烈的頭痛彷彿要裂開一般,眼前一片模糊。

片刻後,突然身子一輕,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跌落在地面。有人將她拎至牀上,毫不客氣地拍打雙頰,確定還沒斷氣,又將她丟開,喚人照料。

“……真是個麻煩……”

昏沉中聽到這樣的低語,她怒火上涌,一口氣噎在胸前,真的暈了過去。

睡了許久終又醒來,模模糊糊睜開眼,守在一旁的丫鬟立即喂入湯藥,喉間劇痛,服下蜂蜜才勉強好過些。她由着丫鬟服侍躺下,眼睛只盯着門邊,不知過了多久,烙在心頭的身影終於出現眼簾,侍女們皆退了出去。

“白小姐可還安好?”

男聲清沉動聽,她癡癡地望着他,不言不語,一滴滴珠淚落浸溼了枕衾。

男子微一蹙眉,立在遠處寸步未動,“請白小姐以身體爲重,寬心靜養,不可再有輕生之念。萬一釀成憾事,九泉之下悔之晚矣。”

“我……”氣若游絲的嬌音失了婉轉,澀啞低落,“……倒不如一死了之……”虛弱的麗人悽然垂淚,娥眉緊蹙,猶如梨花帶雨,“總好過……落人笑柄……”

“今日之事,我替內子向小姐致歉。”清亮的眸子沉靜無波。

“……三公子何錯之有?”她輕咳了咳,苦笑道,“……我……蹉跎至今,芳華漸逝,父兄怨責……俱是事實,三少夫人所言無分毫之差……何需致歉。”

男子沒有答話。

寂然片刻,白鳳歌眼中又聚起水光,“我只是……好生羨慕……她的福氣,並無別意……”

“雲書不知何德何能蒙小姐青眼,厚愛感激不盡,但此生心有所繫,唯願與內子共偕白首,愧對深情,尚祈見諒。”

痛苦和失望似要從盈淚的眸子中溢出來,“……我明白,但……控制不了喜歡你,我不介意做小……”

男子聞言更是無奈,退了半步,“在下無緣享齊人之福,更不敢委屈小姐。”

她攥緊了拳,銀牙狠咬。

“……我只恨相見太晚……若不是……”

“如果不是她,我已然埋骨淵山。”謝雲書淡淡地打斷她的話,接着說下去,“早與朽草同沒,親慈手足黃泉陌路,更休言與小姐杭州偶遇。我很慶幸遇上了她,得她心許託付終身,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

停了一瞬,他的神色忽然冷下來,“所以,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她,不論是誰,不論以何種名義,概莫能外。”冰寒的話語冷銳如刀。

一語雙關的警告,可見他已看透她的企圖,俊目殺意充盈,教人悚然不已。

憶起近日綿密無形的提防,白鳳歌呼吸一窒,禁不住寒意上涌,忙開口分辯道:“……我沒有……我對三少夫人絕無失禮之言,三公子不信我可以與她對質。”

隱約有種難言的薄嘲,謝雲書道:“對質還是不用了,內子並非大度之人,有些事我也不願讓她費心。二小姐若再出什麼意外,我對白世伯及白兄不好交代。”

“我……真的不曾得罪,錦容姐可以作證。”第一次覺得這俊逸絕倫的面孔令人恐懼。

“二嫂待友真誠,從無疑忌,謝家卻不能坐看她遭人利用。”冰冷地瞪了一眼,“此別相見無期,小姐好自爲之。”

白鳳歌徹底絕望,望他轉身欲出,再按捺不住,“那個魔女究竟哪裡好,只爲她當年給過你小惠?你就這樣死心塌地!”

腳步稍稍一頓,男子回過頭,已掩不住諷意,“敢問,我又有什麼好,值得小姐如此深情?爲這不足掛齒的皮相,略具名望的家世?拋開這些,若我聲名狼藉,一無所有,小姐還會多看我一眼嗎?”

嘴脣微張,她竟道不出半個字。

謝雲書見她已如此模樣,嘆息道:“我與她僅是身入魔教,小姐卻是心入魔道。堂堂白家小姐,還望你自重,休再一味自誤。”

虛榮是引,不甘是毒,混在妒火煎熬中執迷成魔。對她,戒惕之餘唯有遠避,他絕不願一個惡毒的女人毀掉千辛萬苦得來的幸福。

懶於多言,謝雲書示意丫鬟入內照料。

“白小姐仍是謝家的客人,還請悉心調養。我已修書昆玉兄,不日即至,迎小姐回杭州。”

兩碗藥在黑漆托盤上冒着蒸騰熱氣。

謝雲書托起白玉盞遞過去,自己端起青瓷碗正待喝下,她忽然趨近,從後方擁住了寬挺的肩。

“你……能不能不喝?”

他放下碗,輕颳了下她的翹鼻,“不喝怎麼行?讓我抱着你卻不能碰你,那可太難了。”

她咬了咬脣,嘀咕着:“長期用藥總是不好的。”

“幾天才喝一次不會有礙,傅天醫的方子你該信得過。”他輕笑道,“你喝的已經夠多,這藥自該由我來。

“或者不用藥,我……”

“不行。”俊顏凝重起來,語氣仍然溫和,“不是說好了嗎?只有我們倆,不要孩子,不管旁人怎麼說。”

她依在他肩頭,默默無言。

“什麼也別想,我會安排好一切,再過幾年我們就離開揚州。”溫暖柔和的眼眸充盈着足以讓人安定的力量,她卻無法釋懷。

“是我自己想……”話語稍稍頓了一下,像是彆扭得說不出口,“生個孩子……”

“那也不行。”他堅定地搖頭,扯出一個看似冠冕堂皇實則可笑的理由,“萬一你只疼孩子冷落了我怎麼辦,想要什麼都行,除了孩子。”見她蹙起眉,他調侃道,“不痛快儘管砸東西,只要你舒服就好。”

上次鬥嘴也是爲此,那時她還不知能得靈藥續命,就是想給他留下點什麼。凝望着清麗的眉睫,他忽然覺得心裡極暖,禁不住吻上了櫻脣,帶着苦意的柔滑,微喘嚶嚀,讓人淡忘了所有煩憂。

纖指拈起一張絹帛輕輕翻過,隨即瞥向下一頁。

翻了許久終於看見可用的部分,細細將註解文字收入眼底,合上了厚重的絹冊,吩咐霜鏡留在樓外等候,她獨自一人走入了夜閣。

夜閣名爲閣,實是一幢精巧的兩層小樓,機關重重,守衛森嚴。地下深達數層,內藏的珍寶借地氣寒涼,以便更穩妥地收藏,這地方寒氣重,她也僅來過一次。

這裡不單有君府的陪嫁,還有成親時各方賓客的賀禮,東西實在太多。除了受命編撰記錄的人,誰也弄不清到底有些什麼。眸光一一掠過密密層層的藏寶架,暗室無風,壁上嵌的夜明珠放出光華,照着林林總總的奇珍,滿目寶光流轉。

九合玲瓏塔、珍珠捻金席、玳瑁闢光匣、琥珀杯、翡翠樹……價值連城的寶物光彩奪目,堆滿了四壁。壁角的銀燈架上擱着闢塵珠,讓密室全無久閉的塵灰,室中寬大的書案上摞着一匣匣傳世古畫,隨便一卷均是名家之作。

她開始尋找自己的目標,雖然腿腳比過去略爲靈便,身子卻依然較常人乏力。物件無數,一點點翻找下來,額角滲出了細汗。眼看一個漆匣擱在較高的架上,她盡力踮足,怎麼也夠不着,指尖微微發顫。

一隻手突兀伸出,替她拿了下來,背後圍上一個溫熱的胸膛,熟悉的男子氣息環繞。

“你要找什麼?”

她驀然一驚,垂下眼接過了漆匣,背心微微沁汗,“我只是隨便瞧瞧,有點好奇,這裡的東西還沒仔細看過。”

仔細打量她片刻,感覺懷中的嬌軀微微顫抖,謝雲書不動聲色道:“怎麼突然想起到這兒來,也不讓霜鏡陪着,萬一氣力不夠怎麼辦?”

“哪有那樣嬌弱,你不是和大哥外出談事嗎?”

“讓老四去了,最近他比較閒。”異樣的感覺更重,謝雲書低頭微笑,“想看什麼,我幫你。”說着隨手打開漆匣,十餘粒龍眼大小的明珠嵌在錦帛中,她默默鬆了一口氣。

“就要這個?”他有些疑惑,“是想做首飾?”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他立即覺出不對。她素來不愛飾物,對寶物更不留心,今日卻避開他獨自來此……

眼光一閃,他溫言道:“陪嫁的東西太多,我也未曾留意,正巧半日空閒,陪你一起瞧瞧也好。”說着又要拿下左近的漆匣。她一心虛,趕緊退了一步,脊背撞上了閣架,不是他快手擁着,定被掉落的盒子砸個結實。

“小心些。”他薄責。

驚魂初定,她仰起臉略窘地笑了笑,一縷黑髮被細汗貼在頸側。

扶穩了懷中的佳人,謝雲書拾起墜地的錦盒,無意瞥了一眼,登時錯愕——盒中置着十餘片白玉雕成的書頁,間以金絲連綴成冊,精緻無倫,確是一件珍品。更令人驚訝的卻是玉面上刻繪勾描的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春宮圖,人物精美,姿勢奇特,毫髮細微之處亦極盡生動,令人歎爲觀止。

見他發愣,她低頭細看,越看臉越紅,立時遮住了他的眼。

他好笑地拉下纖手,清冷的嬌顏已紅到耳根,又羞又嗔,“這肯定不是隨玉送的。”

他也有同感,翻了翻盒底,找出一張短柬,清晰無誤地落着送禮人的題字——金陵宋羽觴。

此時謝雲書才隱約想起,成親時曾接到過宋羽觴的賀信,信中洋洋灑灑地對妻子身孕即將臨盆而無法親身來賀感嘆再三後,神秘兮兮地暗示,此番所贈賀禮爲宋家秘不示人的珍藏。只要領會得當,必可將那位出身魔教的桀驁佳人治得服服帖帖。

當時瑣事纏身未曾在意,忙碌之餘早已忘卻,此時想起損友那張沒有一刻正經的臉,真是切齒地懷念。

一頁頁翻過玉冊,圖樣越來越火辣,懷中的佳人羞不可遏,極不自在地撇開眼,他立時起了逗弄之心。

“翩躚不好奇嗎?”他故意湊近耳邊輕吐熱氣,“難得羽觴有心,這可是很少見的玩意兒呢。”

她忍住麻癢,趕緊躲開,薄薄的耳垂猶如紅玉,“有什麼稀奇,又不是沒看過。”

“你看過?”謝雲書驚訝地揚眉,更不願放過她,“在哪兒?”

“淵山上……”覺出他的身體漸漸發燙,她開始些許心慌,“一些醫書裡,我翻過兩頁。”

“哦……”拖長的聲音噙着謔笑,“看的時候不覺心動?”

耳垂忽然被咬了一口,她險些跳起來,語無倫次,“沒有,只是……”

“怎樣?”他好整以暇地追問,熱脣不經意擦過她敏感的頸側。

“很怪,很噁心。”

“確實有點。”他贊同地點點頭,話鋒忽而一轉,“若換成我和你?”輕薄的指尖隨話語遊動,眼眸的熱意越來越深。

“別亂來!”無法控制隨之而生的臆想,她羞窘萬分,“你……這可不是臥房!”

“不是臥房又如何?”他笑道,“除了你我誰還能進來?”

攔不住遊移的手,她強忍着要溢出的呻吟,話音細如蚊蚋,“不行,這沒有……”

“牀?”幽暗的眸子望了眼密室,一把掃落書案上的字畫,現出烏光鋥亮的漆面,托起嬌軀一送,“現在有了。”

木質沉黑,肌膚如雪,勻美的雙腿垂在案邊,衣衫被扯得零亂半褪,大片欺霜賽雪的春光呈露,散發出勾魂蕩魄的誘惑。

他喑啞一聲,欺身附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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