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永安長公主用手按一下額頭,接着就放下手嘆氣:“宗室藩王如何傳承,老祖宗自有規矩,就按規矩來就是,偏生他要鬧這樣一出,讓陛下面子上都過去。”
“這是明白欺負孤兒寡母。”宗正說了這麼一句就對永安長公主道:“橫豎這件事,都要靠聖裁,你明兒進宮,和娘娘說起,也只能說幾句新鮮話,可千萬不能說……”
“這還要你教?”永安長公主故意白丈夫一眼,宗正立即對妻子打拱:“我這不是故意逗你開心的?”
這話還像話,永安長公主又和丈夫說起別的話來,至於那些焦急等候,由別人去操心去,自己不用管。
第二天永安長公主一早起來就往皇宮去,不過等進到皇后殿中,都已經快午時了。皇后那時候正在教一個小女孩學寫字。這個小女孩是太子的女兒,生的聰明伶俐,皇后頗爲喜歡,雖然宮中還有幾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公主,不過對皇后來說,那些女兒可沒有自己嫡親的孫女這麼招人疼。
“郡主又在學寫字了?快些學的好些,等到了我府上,羞一羞你的幾個姐姐。”永安長公主常年出入宮廷,又很得帝后青眼,說話也少了些禮儀,多了些隨和。
“給姑祖母請安。”小姑娘立即站起身,給永安長公主行禮下去,行完禮站起身又對永安長公主道:“姑祖母以後直接喚我小名就好,每次叫侄孫女郡主,侄孫女都很汗顏。”
“你姑祖母是逗你玩呢,她就喜歡看你這一板一拍的樣子。”皇后慈愛地拍拍孫女的手,吩咐奶孃帶孫女下去。
永安長公主已經拍了下手:“原來嫂嫂知道我的用意。”
“你啊,怎麼會不知道你的用意呢?”皇后拉着永安長公主坐下:“都出閣那麼多年了,孩子氣還是脫不了。” ⊙ттκan ⊙¢〇
皇后的話說的永安長公主微笑:“那是因爲在嫂嫂面前,自然都是小姑子,是孩子,若是在別人面前,就要拿出做公主的威儀了。”
永安長公主的話讓皇后噗嗤笑出聲:“果真還是和年輕時候一樣,你說的話最合我的心意。”
“不然不然,這會兒和年輕時候,還是有很大不一樣的。”永安長公主故意說着,皇后微微一笑,前塵往事都涌上心頭,是的,現在和年輕時候,有很大不同的。只是時光已經過去,那些年輕時候吃過的醋,慪過的氣,現在回首,都已經成爲笑談。
永安長公主喝了一口茶,瞧着皇后的神色就曉得她在追憶,這是一個好時機。於是永安長公主笑着道:“我記得嫂嫂曾說過,我和駙馬是皇家的第一對好夫妻,誰知我昨兒看了一對夫妻,才曉得,我們比起人家來不如呢。”
“你說的是楚王世子夫婦?”皇后的話並沒出永安長公主意料,但永安長公主故意用手捂一下嘴:“啊,嫂嫂已經知道了?嫂嫂快告訴我,您是怎麼知道的,虧我還當做您什麼都不曉得,跑來獻寶似的和您說呢。”
“是內侍們聽說的,說去太醫院的時候,聽太醫們在那議論,說前往宗正府給楚王世子診脈時候,楚王世子身邊的嬤嬤說,如果要治好,就要一對治好,否則的話,沒了一個,另一個也要沒了。”皇后的話中帶有一點惆悵,永安長公主聽出這點惆悵,所以也沒有打斷皇后的話。
皇后輕嘆一聲:“可是,若女對男還有這樣癡情的,男對女,特別是身份尊貴的王府世子,怎麼會因爲一個女子就要拋掉一切跟隨她呢?”
“嫂嫂,這話您就說錯了。”永安長公主的眉微微一挑,就握住皇后的手:“我昨兒也是因爲這個,就起了好奇心,於是去看他們了。誰知這對夫妻,真真像說的那樣。嫂嫂,當時我就覺得,果真年輕人不能低估。”
年輕人嗎?皇后微微搖頭:“年輕人總是覺得誓言可以輕許,等再過上些年,就會發現,這誓言不過是……”
是什麼?皇后停下沒有說,但永安長公主曉得,這話一定不會是什麼好話,於是永安長公主輕嘆:“嫂嫂說的,我也明白,可是嫂嫂方纔也說了,這會兒他們還年輕,何不……”
“何不等到他們都老些,再回頭看看?”皇后輕而易舉就猜出永安長公主心中的想法,永安長公主點頭:“是啊,若能等到他們老了,還是身在富貴從中,還是對彼此忠貞不二,這也算是一樁佳話。”
富貴叢中?皇后脣邊現出一抹冷笑,永安長公主當然曉得皇后這抹冷笑因何而來。不過永安長公主很聰明地當做自己什麼都沒猜出來,只低頭喝茶。
“永安,你到底得了什麼樣的甜言蜜語,跑來爲他們求情?”皇后的語氣已經冷然。
永安長公主放下茶杯看着皇后:“嫂嫂果真懂我,曉得那些金銀珠寶,我都不放在眼裡的。”
皇后可不會被永安長公主這句話騙到,她的坐姿已經調整,調整爲那種端莊的坐姿,現在面對永安長公主的,不是她的嫂嫂,而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永安,你不愛金銀珠寶,可是若你被感動了,那就不一樣了。”皇后的聲音更加冷,永安長公主也收起面上笑容,對皇后端莊地道:“是,嫂嫂,您說的一點沒錯,做妹妹的,的確是被他們夫妻之情感動。生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榮華富貴,最缺的呢,就是真心。我何其有幸,能和駙馬琴瑟相和,可我也曉得,皇家宗室之中,似我和駙馬這樣的夫妻很少。當我聽到他們夫妻對話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原來天下還有這樣的夫妻。難能可貴的是,他們還是在富貴從中。親王世子,所受誘惑十分大,哪個不是寵婢如羣,可是楚王世子竟只有世子妃一個。雖說世子妃是個美人,但美人對皇家來說,是最不缺的。”
“永安,你逾矩了。”永安長公主的話勾起了皇后的思緒,她只能打斷永安長公主的話。
永安長公主瞧着皇后,繼續說下去:“嫂嫂,若是患難夫妻,也不算稀奇,可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世子和世子妃,竟然還能,還能彼此,”
永安長公主尋不到合適的詞,只能做個手勢,皇后的姿勢又調整一下:“可是,這件事,還是要靠聖裁。”
“說起來,這件事,還是家事呢。”對皇帝來說,他的家事也是天下事,可是這和真正的天下事還是有些不同的,就是皇帝的意志在這中間十分重要。這句話讓皇后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皇后就道:“是啊,還是家事呢。我懂你的意思,你走吧,這件事,我會尋個合適的機會,和陛下說說。”
“陛下這些年……”永安長公主看着皇后面上的神色,又硬生生地嚥下去,皇后淺笑:“除了家事,他很少往我這裡來。”
夫妻,夫妻,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早已經進入到相對只能說些家常話的時候了,年輕時候的濃情蜜意,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皇后總是用天下人都是這樣來安慰自己,少年夫妻老來伴,現在能做一個老伴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當永安長公主說起羅頃夫妻的時候,皇后心中還是有些別的念頭,儘管皇后很快把這些念頭趕走,但有些事,還是如鯁在喉,只能自己慢慢地,在寂寞的夜中,緩緩地回憶。
永安長公主行禮退下,她很瞭解皇后,知道只要皇后說出這句話,那皇后就一定能做到。但願自己能幫到那對夫妻,永安長公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眼那巍峨的皇后殿,天下女子想入主這所宮殿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耐住入主這所宮殿的寂寞?
榮耀的背後,是無數個冰冷的夜。比起來,身爲皇家兒女,簡直就幸運太多了,只需要被人討好,就可以過完這被人豔羨的一生。
羅頃夫婦並不知道永安長公主已經被他們夫妻打動,他們只是嚴格地按照御醫的要求吃藥,漸漸地羅頃不再發高燒,瓊竹身上的高熱也褪去,用御醫的話來說,他們的病慢慢好了,只要再調養着身子就好。
於是羅頃和瓊竹在院子裡偎依乘涼,荷花池在花園那邊是大的,在這邊院子是小的,可也能看到荷葉青青,小荷剛打了花苞。
“不知不覺地,就要進入六月了。”瓊竹見一隻蜻蜓飛在小荷花苞上,忍不住嘆氣。
“要在楚王府裡,母親又要張羅着舉辦賞花宴了,約上些表親,然後在荷花池邊喝酒聊天。”羅頃這會兒十分想念楚王府,儘管在楚王府的時候,羅頃恨不得逃離這座府邸,可是現在在京城那麼久了,案子一點進展都沒有,自己還病了一場。那楚王府就變成羅頃最熟悉的地方,變成羅頃朝思暮想的地方。
彷彿一閉眼,就能看到楚王府裡的擺設,聽到王妃的聲音,看到自己孃的不滿。羅頃的話讓瓊竹也起了思念之情,她輕嘆一聲:“奇怪啊,我怎麼也想念楚王府了?原本我覺得,這地方,我不過是暫時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