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雖然經常跟錢謙益唱反調,雖然說話耿直,有時候與皇上的意見相左,但他的忠心,大家誰也沒有懷疑過。
而朱由榔竟然一反常態地斥責他別有用心,衆人都是心中一驚。
這說明,皇上在涉及到自己的安危之事上,是多麼地小心在意。
“陛下,臣忠心爲國,從無二心,剛纔所奏,也是憂心國是,哪有私心作崇?至於陛下安危,臣比任何人都擔心,若有需要,臣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瞿式耜並沒有服軟,而是脖子一梗,堅決不認不忠之罪。
“你還敢狡辯!你,你……,來人!”
朱由榔大怒,將白興喚了進來。
吳炳大驚,很怕皇上一怒之下殺了瞿式耜,連忙出班跪倒:“陛下,請息怒,請息怒啊。瞿大人出言無狀,稍加懲戒即可,萬不可重處啊。”
“陛下,請息怒!”
“陛下,請息怒!”
……
衆大臣見吳炳跪地求情,全都跟着跪下,給瞿式耜求情。
錢謙益也在其內。
“把他叉出去!讓他……反醒反醒!”朱由榔怒道。
白興領命,手一招,喚進幾名侍衛將瞿式耜架了出去。
氣氛有些尷尬。
但無論如何尷尬,事還得議下去吧?
陳子壯輕咳一聲,眼光一瞥身側的錢謙益,給他使個眼色。
錢謙益明白,陳子壯那個眼色是想讓他說話。
錢謙益心中十分得意,捋了捋飄在胸前的白鬚,心道:“你們這些人哪,關鍵時刻總是拉稀擺帶,不還得看老夫的?”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切莫氣壞了龍體。陛下,瞿大人言語亢憤,情緒激動,但爲臣不得不說,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錢謙益往前邁了一步,正好前出陳子壯半個身位,躬身奏道。
他的語氣充滿了自信,雖慢但很堅定,很有恃寵而驕的樣子。
他心裡已經認定,面對大兵壓境,皇上雖然之前說得信心滿滿,但事到臨頭,還是怕了。
他還認定,滿朝文武,皇上最信任的還是他錢謙益。吳炳雖爲首輔,卻被排除在軍機處之外,陳子壯雖爲軍機首席大臣,在皇上發火的時候,不是也不敢出聲了?
“講。”朱由榔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好像在問:“瞿式耜跟你如此不對付,你還說他的話有理?”
“陛下,安西伯、建成伯撤軍援穗勢在必行,這一點不必猶豫。由於是主動撤軍,身後之敵不必多作考慮,不過,的確存在江西清兵打我軍埋伏之可能。”錢謙益侃侃而談。
“如之奈何?”朱由榔疑惑地問道。
“陛下,臣只說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並不大。安西伯、建成伯均有十萬大軍,清兵要想吃掉我軍,伏兵少於五萬不濟於事,多了的話,那他們哪來這麼多的兵力?”
“着啊,濟爾哈朗二十萬大軍,九江、南昌、吉安、贛州不斷分兵,若兵圍廣州,也不能下五萬,所以,他們根本無兵可調。”朱由榔說到這裡,興奮地一拍龍書案。
“受之一席話吹散了朕心頭的烏雲,朕得卿真是如魚得水啊。受之,你說說退兵路線。朕相信,你早已心中有數了。”
“陛下,臣以爲西路軍當從荊州南下,走常德、益陽、長沙至株州,自湘潭而東,走萍鄉、宜豐至新喻,直插南昌、吉安之間;東路軍則西進廣信、饒州至撫州,與西路軍形成東西對接。如此以來,則將清兵主力攔腰斬斷,則清兵首尾不能相顧,之後,東西對進,合攻吉安、贛州,如此,不但廣州之圍立解,濟爾哈朗主力被圍困在吉安以南地區,全軍覆沒也只是時間問題了。”錢謙益意氣風發,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炯炯有神,真像一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大將軍一樣。
“妙!受之真乃諸葛之亮,關雲之長,有勇能謀,國之柱石啊。”朱由榔聽得兩眼放光,聽完之後,擊掌稱讚。
許是太激動了,諸葛之亮、關雲之長這樣的詞都出來了。
“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錢謙益連忙躬身遜謝。
“錢愛卿殫精竭慮,爲國籌謀,勞苦功高,不賞不足以酬其功。朕乃明主,焉能有功不賞?擬旨,加封錢謙益建極殿大學士!”
啊?建極殿大學士?!
這可是僅次於中極殿大學士的大學士頭銜了,滿朝文武也只有錢謙益一人得此尊榮,首輔吳炳比別人高一點,也只封了一個文淵閣大學士。
有明一代,大學士共有“四殿二閣”,六人定數。
“四殿”分別爲中極殿大學士、建極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二閣”乃文淵閣大學士和東閣大學士。
朱由榔即位之後,打破了六人定數,內閣之中,除了首輔被封爲文淵閣大學士之外,其餘皆封爲東閣大學士。
而今日看來是興奮之極,竟封錢謙益爲建極殿大學士,一下子超過了吳炳三級。
這說明什麼?說明今後錢謙益將位壓朝班,成爲文臣之首。
衆臣子大驚,錢謙益大喜。
“陛下,臣德薄才疏,克不敢當!”錢謙益連忙跪下遜謝。
“受之,勿需自謙,你能當得。以你之功,賞個爵位也是可以的。只不過,本朝規矩,爵以賞功,文臣向來不賞爵,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錢謙益這才領旨謝恩。
……
散朝之後,衆文武紛紛向錢謙益祝賀。
“老錢,真行啊你!得了頭彩了,恭喜恭喜啊。”陳際泰一如既往地稱呼他爲老錢。
“錢大人,恭喜恭喜!”林察自是不肯錯過這個機會,腆着臉上來,向他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