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沈流雲又驚又怒。
“那麼讓你心愛的侄子,就此魂飛魄散,也無所謂嗎?”
沈流雲緊咬貝齒:“除了此事以外,我都答應你,放過他!”
“先生……”燕離低聲地喊着,“不要再爲我做出犧牲了,像我這樣不尊重生命的人,是不配繼續生命的。如果因此,害你受到什麼傷害,我該怎麼贖罪?”
儘管已經被點明瞭身份,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找回當年的感覺。這一點,無論燕離還是沈流雲,皆是如此。
沈流雲並沒有察覺到燕離話裡的真意,此時心急如焚:“不要你贖罪,給我閉嘴!”
“除了此事嗎?”夜王沉吟着說,“嗯,倒有一些,可都是你無法辦到的。不過,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講!”
夜王詭異而且淫邪地一笑:“若……”
“啊——”
才說一個字,左近一聲非人的慘叫,打斷了他的話頭。
那是葉世傾的聲音,足可判斷現下正受着私刑,相距數百丈,慘叫猶在耳畔,不難想象刑罰的殘酷,及施刑人的憤怒的心情。
沈流雲此刻的心情,正也是如此的,恨不得將夜王千刀萬剮。
被打斷的夜王吹了一聲口哨:“第一次見到她,我就覺得她的心狠手辣很是新鮮,多次合作以後,她的手段也讓我眼界大開,真不像一個神州的人。”
“說你的條件!”沈流雲冷冷道。
夜王詭異而且淫邪地一笑:“若你……”
“啊——”
才說兩個字,葉世傾的慘叫,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頭。
連着兩次被打斷興致,夜王不悅地皺起眉頭,大聲地喊道:“唐桑花,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人家正在興頭上呢,你吵什麼吵!”唐桑花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條件!”沈流雲只關心他的條件。
夜王興致有些缺缺,道:“若你現在當着他的面和我歡好一次,我就放你們都活命。”
沈流雲一聽,氣得渾身發抖,並且咬脣不語,顯見心中很是掙扎。但是忽然間一怔,瞥了一眼燕離,心中頓時無名火起。
夜王忽然又來了興致,嘿嘿地說:“這個條件怎麼樣?只做一次,和一輩子相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啊。”
“先生,你冰雪聰明,不會不知道這是他的詭計吧!”燕離忍不住道。
“哦?”夜王笑着說,“我有什麼詭計,你倒是說說看。”
“你特意要求當着我的面,不就是爲了要擊潰我的心智麼!”燕離冷冷地說。
“我早已想到了。”沈流雲忽然平靜下來。
“那你還猶豫什麼?”燕離納悶地說。
沈流雲平靜地說:“我在想,是讓你屍骨無存,還是剖開肚子取出蝶蠱,至少還能留下一具屍體。”
燕離打了寒顫:“先,先生,那您的決定呢?”
“我覺得剖開肚子比較好。”沈流雲表情認真而且嚴肅,而且還去看燕離的肚子,似乎在想應該怎麼剖。
“先生,我還是屍骨無存好了。”燕離欲哭無淚。
“夠了!”夜王的眼角在抽搐,他總覺這一切很不對,不說沈流雲,燕離的表現實在不像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
“臭摩羅……”
這時唐桑花重又走了回來,除了臉上沒有血跡,身上都染紅了,但是表情很有一種享受的愉悅,語聲嬌滴滴的:“臭摩羅,謝謝你了。”
古怪的地方,正符合夜王那變態的嗜好,就彷彿開在邪惡泥潭裡的一朵高貴的花,愈是墮落腐朽,愈是美豔動人。
“只是一個交易,你謝我什麼?”夜王承認被她吸引住了。
“我的師姐,是除了我娘以外,對我最好的人,報得此仇,是什麼交易都換不回來的。”
唐桑花突然感傷起來,把頭埋入夜王的懷中,“謝謝你,臭摩羅……如果只是抱一抱的話。”
夜王忍不住笑起來,只要入了我的懷抱,哪還有放開你的道理。於是雙手沿着她的翹臀環抱她,想利用高超的技巧,來撫慰她的傷痛。
誰知小腹驟然劇痛,他猛然清醒,臉幾乎扭曲:“唐桑花!”
唐桑花卻在他反應之前便如靈蛇般脫離了他的懷抱,要論這一項特技,簡直無出其右者。
“你……!”夜王指着她,捂着小腹,跌跌撞撞地退到殘垣處,靠着牆,仍然無法接受事實。
“別這樣看着人家嘛,背叛可是女人的武器哦,尤其是像人家這麼漂亮的女人。”唐桑花媚眼如絲地說。
“兩個混賬東西!”沈流雲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流雲姐姐,對不起嘛。”唐桑花走過去,搖着她的手臂,然後指着燕離,“是他,都是他,他不讓人家告訴你的。”
“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天性。”燕離這時候站了起來,沒好氣地說,“你這個沒立場的女人!”
“蝶蠱呢?”夜王冷冷地問。
燕離吐出一物在地上:“糖豆而已。”
“你什麼時候發現她的身份的?”
“從她引我去見你開始。”
“爲什麼?”
“編的故事無論再怎麼像,都有蛛絲馬跡可循。我不相信很多巧合,譬如在坤元山裡找一個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夜王又轉向唐桑花:“你是一個崇尚強者的女人,可你選擇了他,是因爲他比我強?”
“嗯……”唐桑花歪着頭想了想,“如果說修爲實力,以他的器量,超越你是遲早的事,不過我不是因爲這一點。女人嘛,目光短淺,只看重眼前的利益。”
“那是因爲什麼?眼前的利益是什麼?”夜王咬緊牙關,對於失敗,接受起來很難,尤其對於一個自負的人而言。
“那還用問?”唐桑花失聲笑道,“誰會和一個糟老頭子玩耍。”
糟老頭子!
是的,無論夜王如何粉飾外表,都有一個無法忽略的事實——年齡。
此刻受了重傷,且天蠶刀上另有玄機,就使他的秘法失效,暴露出真實的面目。
比之孟婆還要蒼老的臉,大小眼,趔趄嘴,鼻頭大如鬥,無比的醜陋,頭髮幾乎掉光,佈滿點點滴滴的黑斑。
唐桑花的話,就像一支陰毒的利箭,刺穿了他的心臟,把他的醜陋暴露在陽光底下,儘管黑山照不見太陽,燕離等人的目光,卻比陽光還要刺人。
攻心之術,尤以此爲最。
而這,豈非燕離最擅長的?
“嚯嚯嚯……”就像所有破罐子破摔的人一樣,他突然急聲地大笑着。
唐桑花嚇了一跳:“你要幹什麼?勸你最好別動哦,刀上抹有蠱毒,會使真氣反噬。”
“你們以爲贏定了嗎!”夜王用他蒼老的聲音充滿怨毒地說,“燕離,我終究技高一籌,早早料到會有如此局面,事先布了陷阱。我要把你賜給我的痛苦全部還給你!”
說完,他緩緩地擡起手,像操控着無形的木偶一樣動着。
燕離心中一沉,細思前後,卻未察覺遺漏。虛張聲勢還是?
下一刻,答案便即揭曉。
沈流雲忽然劈出一掌,正中印在唐桑花的胸口上。
這一掌雖是倉促而發,卻蘊含真氣。唐桑花作爲二品武夫,修爲不弱,卻還遠遠沒有抵擋真氣的能力。只這一下,她的五臟幾乎位移,大小創傷無數,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了。
“流雲……姐姐?”她強忍着劇痛,不敢置信地去看沈流雲。
“我……”沈流雲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
“哈哈哈!”夜王狂笑着,“你當然不是故意的,這一切都是我替你做的,現在你是我的傀儡,生死都由不得你了!”
燕離幾乎無法冷靜,搜遍腦海,也察覺不到遺漏之處。
“到底,到底什麼時候中的魂線?”
“給你一個提醒,在你們進入黑山之前。”夜王惡毒地說,“但就算你想到也沒用了,你們今天都不可能活着,而在你們死前,我一定要讓你們體驗什麼是真正的地獄!”
“用你的寶器,困住他的行動!”手指跟着動。
“不!”沈流雲竟不由自主地祭出七妙寶墜,將燕離捆住了。
“現在,慢慢地走到我身邊來。”
身體根本無法控制,慢慢地走向夜王。
夜王怨毒地盯着燕離:“在你死前,好好地享受吧,讓你看一出‘毀美’的大戲。”
說完,桀桀怪笑着,而且粗暴地抓住沈流雲的頭髮,將她的頭摁下來,伸出舌頭舔她的臉和脖子,並留下又渾又臭的唾液。
“禽獸!變態!人渣!放開我!”沈流雲從未遭過如此厄運,幾乎快要崩潰。退卻一切的光環,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夜王不但不放開,一面舔着,還粗暴地撕着她身上的衣物。
燕離幾乎無法冷靜,但只是幾乎,他還是冷靜的。正因爲冷靜,他清楚當下的選擇只有一個,絕沒有第二個,那就是救人。
這當然不是廢話,因爲救人,就是犧牲。
犧牲什麼?當然是自己。
而他也終於明白,相比起沈流雲,復仇也只是浮雲。
死怨之力,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凝聚,原本的七道咒印以及重又新生的第八道,再次聚集,這一回,可再沒有僥倖。
無數的獰笑與惡毒的咒罵,在燕離的身周徘徊。
他的身後,展開了一對比黑夜還要漆黑的雙翼,只輕一扇,七妙寶墜便四分五裂。再一扇,已來到夜王前面,擡手對着他的臉。
“我到底……惹了什麼怪物……”夜王因爲恐懼而顫慄着,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悔意,“你簡直比我還要邪惡,你到底是什麼人……”
但他沒有得到解答,燕離已經沒有話跟他說,無數的死怨之力聚合,從他的掌中激射而出,宛如深夜裡灰色的太陽。
夜王先被衝擊頂退,在犁出一條寬而且廣而且長的深溝後,直接化爲了齏粉。
唐桑花看着這一幕,不自禁地喃喃自語:如果有人也爲我奮不顧身一次,就算死我也願意。
燕離頭也不回地走在深溝裡。
“你去哪裡?”沈流雲忽然哭了,因爲她發現他的背影愈來愈遠,可是她卻連他爲什麼要走都不知道。
燕離回過身,向她咧嘴一笑,露出此刻他身上唯一的潔白的牙齒:“抱歉,我已不能帶你去遠行,如果想我了,就看天邊最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