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陛下示下。”
陸沉道。
他俯首看地，不由好奇，眼下正是自己與這位皇帝陛下關係的緊張期，文帝要讓自己去辦的事，恐怕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他心裡頭琢磨，不過這次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次的差事，已不能用“好事”二字來一概而論，那可是人人打破腦袋都想得到的肥差！
文帝隨即說道：“朕打算派你到兩河巡鹽，嚴辦兩河官場的漏網之魚，徵繳追回瞞報缺失的稅款。”
“巡……巡鹽？”陸沉有些訝異。
自己如今都這麼不受待見了，這等好事也能輪到自己？
難道這位皇帝陛下，對自己已無隔閡？
可這態度轉變的未免也太突兀了。
原因是什麼？
陸沉下意識的看了站在文帝一旁攏手而立的馮吉一眼，只見這位內庭監掌印太監，衝他點頭微笑示意。
他立時恍然大悟，心知多半是馮吉在中間起了什麼作用。
他將這份人情暗暗記在心中，緊跟着轉而對文帝拱手道：“非臣推辭，爲陛下赴湯蹈火，臣亦在所不辭，臣只是怕，這差事由微臣來辦，會不會惹人非議。”
文帝淡然道：“這件事只有交給你來辦，朕才放心。”
陸沉道：“還請陛下明示。”
文帝道：“別以爲朕什麼都不知道，巡鹽是肥差，誰若是得到這份差事，無異於捧上了聚寶盆，隨便啃上一口，都能吃得油滿腸肥。不過你陸沉不同，你傢俬萬貫，即便是放眼整個大齊，也能名列前茅。巡鹽那點油水，只怕你是看不上的，由你總領巡鹽之事，朕就不必擔心徵繳回的鹽稅會再被剋扣貪墨。”
陸沉聽得緣由，不由暗暗搖頭，饒是文帝，在這等事上，亦是有些自以爲是了。
誰會嫌棄銀子多呢？
送到嘴邊的銀子，誰能按耐住不啃上一口？
不過文帝既然如此信任自己，那自己怎麼也不能辜負這位皇帝陛下的信任，少貪點就是了。
“微臣愚鈍，但微臣想來，陛下命臣總領巡鹽之事，恐怕不止只有這一個原因吧？”
陸沉嗅覺敏銳。
文帝頷首道：“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兩河官場，雖已肅清，但不乏漏網之魚，且巡鹽之事，是從那些商人的口袋裡摳銀子，務必得由一個鎮得住的角色來擔此重任，而這份差事，只怕沒有誰比你這個督監院院長最爲合適了。”
陸沉彎下腰，拱手道：“臣定不辱使命！”
“朕再給你派幾個副手。”文帝說罷看向一旁的馮吉，道：“宣戶部主事張進、都察院僉都御史朱恪。”
“是。”馮吉領命去了。
好一陣子，張進、朱恪方纔先後而來。
聽得文帝說要他二人作爲副手跟隨陸沉到兩河之地巡鹽，二人皆是暗暗欣喜。
文帝看向張進，說道：“兩河之地的鹽稅賬目，你回去後要加緊整理出來，朕會知會劉尚書，再挑選些強於計算的官吏，跟往隨行。到了兩河，你戶部的擔子最重，務必要將缺失缺繳的鹽稅，都給朝廷一五一十的查出來。”
張進忙道：“微臣遵命。”
文帝又看向朱恪，說道：“兩河之地，官場污濁，即便經過清洗，但未嘗便沒有漏網之魚，對於那些膽敢包庇商賈、與之勾結的，你務必要一一查實，然後交由陸卿決斷。”
朱恪亦忙道：“臣領命！”
文帝最後看向陸沉，說道：“陸卿此行，擔子頗重，查鹽是爲其一，而其二，亦爲徹底肅清兩河官場，將那些不法商賈繩之於法。”
陸沉拱手道：“微臣謹遵聖命。”
文帝道：“朕封你爲兩河巡查督使，張進，朱恪，爲左右副督使，待一切準備妥當後，便啓程出發吧。”
“臣等遵旨。”
三人同時躬身拱手。
“去吧。”
“臣等告退。”
出了殿門，朱恪旋即湊到陸沉身旁，邊走邊笑道：“終於又能在大人麾下效犬馬之勞，下官委實欣喜之至。”
朱恪也算是陸沉的鐵桿追隨者了，當初在鴻臚寺時，朱恪便表露要追隨陸沉的意思，後來被陸沉舉薦赴荒原推行同化，回來便晉升官職，他更是對陸沉死心塌地，恨不能削首以報。
張進則孤零零的跟在後面，不好意思與陸沉套近乎。
這位戶部主事，也是對陸沉有些懼怕。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放眼大齊官場，除非與陸沉交好的，或是熟識陸沉的，又有哪個不或多或少對陸沉有些害怕忌憚呢？
陸沉走出幾步，忽然停了下來，看向張進。
張進一凜，驟然心跳如雷。
“誠如陛下所言，此行巡鹽，戶部的擔子最重，還得張大人多多操勞。”
陸沉客氣說道。
張進鬆了口氣，忙是拱手道：“陸少保放心，下官一定盡心竭力，助陸少保辦好巡鹽差事。”只覺陸沉和顏悅色，委實不像什麼修羅屠夫，對陸沉的畏懼之意不由減弱幾分。
這位戶部主事，以往從未打過交道，陸沉怎的也得事先叮囑一番，若是戶部盤算不清賬目，到時繳不回稅銀來，此行無異於是白走一趟。
至於朱恪，陸沉瞭解，也就沒有刻意多說什麼。
出了宮外，張進對陸沉拱手告辭而去。
朱恪則沒有立即與陸沉分道揚鑣，停下腳步，笑道：“大人，方纔張主事在，下官不好明說，多謝大人不吝提拔。”
陸沉道：“你誤會了，讓你巡鹽，是陛下的決斷，不是我的推薦。”
朱恪肅然道：“若非當初大人推舉下官到突厥推行同化，下官又豈能有今天，陛下此次讓下官追隨大人您到兩河巡鹽，必然也是看在大人您的面子上，這一點下官豈能領會不到。”
陸沉不由失笑，這朱恪還真是個拍馬屁的好手，什麼都能安到自己的頭上來。
朱恪笑道：“大人，若您不嫌棄，下官在玉堂春設宴，咱們到那裡小酌兩杯。”
陸沉道：“說來不怕你笑話，兩位夫人管得嚴，早就不敢出去吃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