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明珠的聲音在大廳裡響起，不過一時間卻無人回答。
因爲答案實在殘酷。
可終究是要有人來做惡人的，而這個人非最瞭解這件事的時金莫屬。
“這是馮前輩親自交給我的，”時金看着她的眼睛緩緩道，“這事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我是在第八重天遇到馮前輩的。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刀聖，因爲遇到他的時候，他和尋常的老人並沒什麼不同。”
並沒有和大多數的傳奇小說那樣，主角遇到了將死的老者，接受他的衣鉢。時金和刀聖的相遇甚至說得上很平淡，當時他在一片荒漠的邊緣遇到正在路邊賣水的他。
老人非常的平凡，亂糟糟的鬍子，滿是皺紋的褐色臉龐，再加上一般般的修爲，站在人羣裡都不會被人注意到。
時金只是在買水的時候覺得他生活不易，悄悄多給了一點靈石給他，沒想到後來在荒漠裡迷了路，竟然還是老人搭救了他一把。
之後他便和老人一起上路，他爲了尋找雷種，而老人說是沒有地方可去，也就跟着他一起。
兩人窮的時候，就一起去獵殺妖獸賣錢；兜裡富有的時候則去最好的客棧睡最舒服的牀吃最好的酒菜。如此瀟瀟灑灑，一年半之後，老人突然說他時間到了，臨死前將傲霜刀留給了他，人便坐化而去，死前沒留半句叮囑。
時金看到刀的時候猜測到了老人應該不是一般人，但是萬萬沒想到會是刀聖。
刀聖啊，所有刀客心中的高峰，沒有想到竟然就這樣隕落了。想到當初兩人風餐露宿走南闖北的日子，他心裡全是淡淡的懷念。那幾年，老人雖然沒給他什麼好處，但是口頭的指點卻不少，這也是他爲什麼能突飛猛進的緣故。
“將這把刀送給我之後，老人便逝世了。”時金從回憶裡回過神道，“當時我並不知他是誰，就將其埋葬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碑刻無名二字。如果不是今天有人說我的刀和傲霜刀很相似，我壓根都不會往這方面想。但是剛纔給劍聖前輩他們驗證過，原來才知我當初遇到的無名老人竟然就是刀聖。”
話聽到這裡，馮明珠眼裡蓄滿了淚水，不過她還是不信，“不可能，太爺爺那麼厲害，而且時間也還沒到，怎麼可能就隕落了？我不信，這不是真的。”
對於她這種情緒，大家都很理解。
畢竟是族中最敬愛的長輩，說沒就沒，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刀聖是馮家立足的根本，刀聖沒了的消息一旦傳出去，馮家肯定會有大變動。不說自己內部出問題，外面也可能會有敵人虎視眈眈。
時玉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再擡頭看馮家哥哥，卻見他雖然眼睛一片通紅，卻沒有馮明珠那麼失態。
看來是個立得起來的。
“不管如何，這刀總該物歸原主纔對。”時金開口道，這把刀跟在他的身邊十多年了，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可是這刀的意義太過重大，他覺得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全都看向了他，眼裡多多少少都帶着意外。
傲霜刀可不是尋常的兵器，再加上刀聖的名號，別說原物奉還，不覬覦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這個年輕人究竟是真心想歸還，還是隻是以退爲進？
也不難怪大家會做此猜測，見多了卑鄙無恥狡詐之人，總難相信這世間還有純粹的人。
“傲霜刀既然是馮家的，理當歸還。”時玉也出口道。只一個無名無姓還沒突破歸真期的時金說的話，確實會讓人懷疑真實性。但是再加一個時玉，那分量就又有不同了。
“這……”這事他們反倒不知道該如何說了，畢竟時金能得到傲霜刀是馮老頭相贈的，他不歸也沒人說什麼。他還了，又覺得對不住他。
“知真，你怎麼看？”劍聖直接把選擇權交給了馮家哥哥。
馮知真正是馮家哥哥的名字。
馮知真性情堅毅，這會兒已經從太爺爺隕落的事情中緩過來了。他心裡很清楚，傲霜刀如果回到馮家，這有可能會化解將來太爺爺隕落的事所帶來的危機，甚至能讓馮家再出一個太爺爺。
不管這時金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歸還，這刀他帶回去，那就是給全族一個交代。
看着刀看了半晌，馮知真深吸了口氣，緩緩道：“這刀，就暫時放到時金兄弟手上吧。”
這話說出，時金一臉驚愕，時玉不解，而在座的老者們再次意外了一把。只有溫珩，臉上半點不變，他甚至還很有心情地喝了口茶。
“哥哥，你怎麼……”馮明珠急了，這刀是他們家的，或許太爺爺並沒有事呢？
馮知真按住了她的話頭，有些話既然說出口了，就不能收回。而且，他剛剛的用詞是“暫時”。
“這事晚輩想得很清楚。”馮知真道，“太爺爺把刀送給時金兄弟，必然是看重他，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要尊重他的決定。我之所以是暫時，是希望時金兄弟能應下我一件事。”
時金看着馮知真的表情有些佩服了，在這樣的情況，他都還能如此穩重，而且選擇出目前最符合馮家的一條路來，確實是了不起。
“馮兄請說。”
馮知真看了一眼傲霜刀，“我希望將來馮家如果出現了更適合繼承傲霜刀的人，他向你挑戰成功的話，你能將此刀傳給他。”
“沒問題！”時金道，他從未想過將傲霜刀據爲己有。馮前輩將刀贈他是恩，若他貪心太過那就是結仇了。
“好！”
兩人在大廳中擊掌爲誓，原本凝重的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劍聖看着面前這兩個年輕人，老馮能遇到他們，也算是後繼有人。
“知真，這事不可外傳。”他沉聲道。
馮知真心頭一酸，抱拳道：“晚輩明白。”太爺爺隕落，他們就連葬禮都不能辦。
又安慰了幾句之後，劍聖才讓他們兄妹先回去。發生了這種事，也該讓他們私下呆一呆。
“晚輩告辭。”馮知真朝着各位前輩拜別後，這才帶着妹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