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 曙光/墨壇文學
首先就是一種穩定感。
十天前，連照暉剛剛經歷一場劇變，雖然精神力等級迅猛提升，但無論是靈魂結構還是精神力波動，都沒有徹底穩定下來。那時候，即使就這樣站在她身邊，也會讓人覺得彷彿位於激流之上，不遠處就在不停地發生着劇烈的動盪。
這種感覺其實太過猛烈，甚至會讓人產生一股危機感。
而現在連照暉則完全不同了。如果說之前她是暴風雨中的海面，現在的她就是深淵。安靜、幽然、深不可測。
她信步從外面走進來，隨口說了一句話，而在她開口之前，無論常鳴還是馮來貴，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不過常鳴的態度仍然非常平靜，他向她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時間不夠就趕緊，你們這幾天在哪裡工作的？帶我過去吧，正好路上也可以給我講講你們的進程。”
連照暉爽利地說：“嗯，我帶你過去！”
她一邊說一邊帶着常鳴向後走，好像她纔是馮宅真正的主人。馮來貴跟在兩人身後，那態度甚至可以說是恭敬的。
這十天，馮宅的機關大宗師們全部都去參加宗師評覈了，連連照暉的師父也不例外。所以馮宅裡只留下她一個人，專注地進行研究。
馮來貴臨走時就吩咐過所有人，他不在的時候，以連照暉的命令爲尊。
連照暉是經歷過鎖魂術儀式的人，儀式究竟有沒有成功。能看出來的人真不多。既然馮來貴會這樣說，很多人就理所當然地認爲儀式是成功的，那連照暉的確可以算是馮家人，在族長不在的時候做主，當然不是問題。
而且，現在的連照暉自然帶着一種威儀，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說出去，就是會讓人仔細聆聽。
馮來貴離家這段時間，馮宅一切安穩，所有連照暉需要的機關、物資全部都正常輸送過去。沒發生一點問題。
外界順利了。連照暉推進的速度也不慢。
她不像常鳴，用精神力就能看見別人的靈魂結構，但她也有她的辦法。
鎖魂術儀式上，夏侯昂幫助馮家制作了一個大型機關組。這個機關組的其中一個功能就是分析人類的靈魂結構。把它投射到屏幕上。形成投影。
連照暉在機關術的水平非常深厚，她研究了這個機關之後，把掃描投影的部分單獨分解了下來。形成了獨立機關。這樣一來，她就能通過投影看見靈魂結構，從而進行研究分析。
常鳴點頭讚道：“不錯，很聰明！”
連照暉說：“上次你跟我說，越低級的動物，靈魂結構越簡單，所以我先捕捉了普通的野獸來進行分析。我想像這樣從簡到繁，一步步地進行研究。”
“這個想法沒錯啊，我也是這樣做的。”
連照暉一喜，連忙問道：“你也是這樣做的？你的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常鳴頓了一頓，實話實說：“這段時間太忙了，我很久沒往前推進了。之前的進展是五階異獸。”
“五階異獸！”
連照暉驚呼出聲，跟馮來貴對視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喜色。
連照暉嘆道：“你真是太厲害了。異獸跟普通野獸的靈魂結構相差非常大，我到現在也只分析了一百零三種不同的各種動物，至於異獸，連一階的也還沒摸着門路呢。”
常鳴不以爲意地說：“你這才研究多久。而且異獸的靈魂結構也是有規律的，只要摸着規律，推進起來就會比較快。”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達馮宅後院的西南角。這裡原本就是馮來貴這個族長的居住地，他個人的工作研究室也在這裡，現在暫時劃歸連暉使用了。
馮來貴的研究室有三層，每層大概四百平方米，連照暉佔用了第三層。
剛走到門口，連照暉就不好意思地說：“裡面有點亂……”
常鳴笑了笑沒有說話，機關師的工作間不可能太整潔，但要說亂，也亂不到哪裡去。連普通的整理歸納都做不好的話，純粹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果然，工作室裡堆滿了紙張與模型，但分門別類歸納得很好，只有中央的臺子上，散亂着各種紙張，顯然那是正在進行着的工作。
常鳴快步走過去，一點也不客氣地拿起來翻看。連照暉跟在旁邊，本來還想解說一下的，但她很快就發現，常鳴拿起來的、會讓目光停留一下的，全部都是關鍵中的關鍵。
連照暉嘆了口氣，不由得失笑。常鳴的水平遠勝過她，哪裡用得着她講解？只用看她做出來的這些筆記，就已經能大致知道她的思路想法。
常鳴一目十行，很快就把她這十天的研究結果全部看完，尤其留意的是她總結的那一百零三種動物的靈魂結構數據。
常鳴沉吟着敲了敲桌面，對兩人說：“坐下來吧，我們時間比較緊張，先撿重點來討論一下。”
兩人像學生一樣搬了椅子，坐在他面前。
常鳴說：“首先我們要明確一件事情。”他盯着馮來貴說，“我知道你急着得出結果，但是在靈魂結構上，整個天穹大陸都是一片空白，必須從頭開始，逐步進行。”
馮來貴頓了頓，重重點頭。馮家的研究領域是精神力，但更偏重精神力的實際運用方面，遠沒有涉及到這麼基礎本質的層面。
常鳴說：“不管是設計還是改進，我們要製作一個新機關，首先要搞清楚這個機關是怎麼組成的，組成它的各部分功能是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能不能用其它方式來替代。並且研究透徹了。我們才能真正製作出一個漂亮的機關！”
他的手指在紙面上彈了彈，說，“靈魂結構其實也就是一個機關，它每一個部分，就是一個配件組；每一個微型結構，就是一個獨立的配件。我們現在首先要搞清楚，一個齒輪怎麼做，型號如何；一個螺絲怎麼做，是什麼樣的大小。我們必須先從基礎開始研究，逐步深入下去。最後才能真正觸及到人類、尤其是機關師的靈魂結構！”
他的目光在連馮二人身上掃過。平靜地說，“這些話我同時送給你們兩人。急是急不來的，這個目標，必然要花去很長、很長的時間。”
連馮二人同時沉默了下來。最後還是連照暉笑了起來：“是。我早就有準備。我已經打算好了，就算花一輩子時間，也要完成它。”
她說得非常平靜。臉上原有的一些焦躁消失殆盡。
連照暉問道：“我現在的做法沒錯吧？可以繼續下去嗎？”她的語氣非常尊敬，儼然面對自己的老師。
常鳴讚賞地看她一眼：“你做得很好，可以繼續下去。另外，關於異獸的靈魂結構，我有一些想法，你看看能不能用。”
說是“看看能不能用”，其實就是毫無保留地教導了。
連照暉還算鎮定，馮來貴簡直又驚又喜，他完全沒想到，常鳴竟然大方到這種程度！
常鳴侃侃而談，兩人聽得聚精會神。常鳴講得很淺顯，即使是馮來貴這種沒什麼基礎的，也一聽就明白。他越聽越是感激，知道這是常鳴爲了貼合他的程度，特地進行了調整。
常鳴來這裡的時候正是傍晚，漸漸的，天色黑了下去，馮宅裡一盞盞燈光亮了起來。機關師一進入工作狀態就是渾然忘我，一直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兩人也就這樣專注地聽着常鳴講解。
講到一定的程度，連照暉還能跟得上，馮來貴就有點吃力了。常鳴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馮來貴搖搖頭，示意他繼續。
他很清楚，現在可能還不明顯，將來馮連兩家的合作重心，必然還是要放在連照暉身上。常鳴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珍貴，他不可能爲了拖連照暉的後腿而讓他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話題已經進展到馮來貴完全聽不懂的程度。他不再費力，而是看着面前這兩人，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兩個青年男女，按照正常發展來說，能成爲高級機關師已經算是天才。而現在，他們討論的東西，連他這個巔峰級機關大宗師也聽不懂了！
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馮來貴悄悄站了起來，走出門外。
雖然沒人會來打擾，但他族長之尊，門外一直有隨從徹夜守候，等着爲他們服務。
他剛一出現，就有一個人快步上前，問道：“族長大人……”
馮來貴的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小聲。那個隨從立刻壓低了聲音，說：“我們訂的材料又有一批送來了。”
馮來貴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驚道：“這麼早……”
他這纔看見，天邊已經出現一線微光，竟然已經要天亮了！
天亮之後，常鳴就要跟連照暉一起去機關神殿，馮家的研究進度暫時又要停下來。
但不知爲何，馮來貴一點也不緊張。經過這一夜，他突然間生出了無比的信心。
是的，就算到時候他撐不過去，壽命中止死掉了，後面也有人繼續他的工作。不，在那之前，就有人會主導它的發展！
而且，他突然也不擔心常鳴和連照暉會因爲以前的恩怨放棄馮家。這個念頭不是出於虛無飄渺的承諾或者道義什麼的，純粹只是因爲對這兩人機關師身份的信任。
是的，馮家人的靈魂結構，非常特殊，也是一個極好的樣本。它足以誘惑這兩個機關師，讓他們對其進行研究！
而且，他也相信，這兩個人的研究一定能夠成功！
他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對隨從說：“一會兒兩位大人就要前往神殿了，給他們準備好早餐吧，按最好的標準來。”
隨從領命而去，馮來貴看見天邊漸濃的曙光，難得愜意地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