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8 奇門城守護獸
藍水塔塔頂一片寂靜，十地盤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戰士剛剛消失的地方，頹然不動。
他第一次出現在常鳴等人的面前，氣度從容淡定，全身上下充溢着地階異獸特有的傲慢與自恃。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好像永遠都不會彎下一樣。
而現在，他坐在地上，背沉重地彎了下去，好像萬年的重負終於把他壓倒了，再也承受不住。
剛纔的暴躁衝動消失無蹤，連同消失的，似乎還有他的全部生氣。
海叔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剛纔，就是他強行出手，制服了十地，讓他平靜下來的。好在十地只是一時頭腦發昏，並沒有做出太激烈的行動。但這一次出手，也讓常鳴心中一驚，對海叔的實力再次刮目相看。
就算十地的腦袋有點不太清楚，但是一出手就制服一頭地階異獸，常鳴拍馬難及！
海叔平和地說：“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們說說過去的事情，說不定心情會好一點。”
十地輕蔑地撇撇嘴：“沒有什麼過去的事情。就是一頭愚蠢的異獸，遇上了一個虛僞的人類，就是這樣。”
海叔說：“哦？說這話之前你可別忘了，你面前也是兩個人類呢。而且，一萬年也忘不了一個虛僞的人類，你還挺長情的。”
十地再次激動起來：“那是因爲！”
話音未落，他再次停了下來，臉上表情變幻萬千。幸福、甜蜜、迷惘、懷念不斷浮現，最後變成了濃濃的失落與仇恨。
常鳴想起剛纔短暫出現的那道影子，如果不是偶爾現出的略微柔和，幾乎看不出是一個女人。這樣一個人類，是怎麼打動十地這樣一頭異獸，讓他事隔萬年也無法忘懷的呢？說起來，他還真的有點好奇。
他這樣想，也忍不住問了出來。十地擡頭怏怏地看他一眼，說：“她一開始當然是很好的，不然怎麼可能騙得倒我。”
異獸天生獨居，不親近人類，尤其是十地這麼強的異獸，更是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在僻靜的地方，連同族都不怎麼交流。何況一個人類。
跟長聲相遇的時候，他是一頭八階巔峰的異獸。能夠口吐人言，隨時都有可能化成人形。他生具龍形，生活在離這裡有一段距離的北海里。北海長年冰封，他居住在海底，只是偶爾會升上海面，躺在巨大的冰山上，享用一下冰冷的陽光。
就這樣，他遇到了長瑤。
第一次看見長瑤的時候，他也沒看出來她是個女性。當時她正乘坐一條大船。出海捕獵異獸。她的機關術正達到瓶頸，需要一種特殊異獸的材料。她看見十地睡在冰上的原身，發自真心地讚歎它的美麗，驚醒了十地。
這一人一獸間好像有一種特殊的緣份，異獸本來跟人類沒太大關係，但可能是因爲最初聽見的真心讚美，十地一開始就挺喜歡長瑤。它縮小了身體。上了長瑤的船，跟她一起出海航行，甚至在她捕獵那頭七階異獸的時候，還出手助了把力。它很快發現，就算它不出手，長瑤單靠個人能力也能輕鬆解決那傢伙。這個女人戰鬥起來也簡直不像一個女人。強悍得驚人！
人類可能還喜歡柔弱的女子，異獸則是唯強獨尊。長瑤的強悍越發迷倒了十地，那一刻，它開始突破，晉升到九階，擁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
人形的十地因此跟着長瑤一起回到了陸地裡，與她同行。
他倆共同生活了兩百多年。從朋友升級成了情侶。這麼長的時間，兩人從來沒有爭執過一回。十地的脾氣不算好，很多時候跟人類有些格格不入。但即使如此，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長瑤更是以無比的耐心包容着他，教導着他。
說到這裡時，十地露出了又迷惘，又甜蜜的笑容，常鳴即使只是在邊聽着，就隱隱感到了嚮往。他有點理解，爲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十地還是放不下對長瑤的激烈感情了。因爲當初足夠愛，所以今天才足夠恨。
兩百年間，人類與機關神的戰鬥一步步升級，最後變成了全面對抗。
永恆紀元和機關神戰爭的這段歷史，常鳴以前只在一些零散的紀錄裡看見過，從來沒有一套比較完整的。從十地嘴裡說出來的這些無疑是一手資料，他聽得非常認真，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但他的目光不斷閃動，明顯在一邊聽，一邊分析判斷。
永恆戰爭開始前，這片大陸，當時它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分成五塊，而是一個整體，名叫“長青大陸”。那時候，機關神一樣控制着人類，控制手段遠沒有現在完整嚴密，卻更加殘酷。他們建立信仰，要求人類向機關神供奉。
大量的能量核晶、各種礦物、機關材料被機關神搜刮向神域，剩下的部分才能供給人類支配。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人類依然發揮出了自身的聰明才智，建立起了極其輝煌的機關文明。十二座主城在長青大陸上熠熠生輝，像是十二顆明珠，即使遠離人類的異獸，對它們也頗爲嚮往。
異獸都有這種想法，何況機關神。
機關神看着人類高明發達的文明，一方面感到嫉妒，另一方面感受到了威脅。他們逐漸向人類要求更多。當壓迫到達一定的程度時，人類終於受不了了，開始反抗。
靠着無以倫比的機關術，人類在戰爭的開始階段佔據了上風。消滅了少部分機關神的死忠份子之後，機關神的屬從開始降臨人間，與人類正式對抗。
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拉鋸戰，機關神強大的屬從也敗下陣來，被人類從大陸上趕了出去。人類開始擬定反向侵攻神域的計劃。
長瑤雖然是個女人，但也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戰士，從一開始，她就加入了人類的軍隊，戰鬥在最前線。十地與她並肩作戰，兩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戰績極爲顯赫。
正當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美好的時候，意外事件發生了。
人類當中出現了叛徒。
機關神雖然殘酷，但絕不是蠢蛋。
人類的反抗逐步升級，其高超的機關技術連機關神也無法匹敵。在藍水特別小隊進入神域之前，已經有人類的高等級機關師到達神域，甚至獵殺了機關神。
這一行動讓機關神徹底震驚了，他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人類的大部分到達神域，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
力不能敵，只能另想他法。於是他們開始試圖收買分化人類。
這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人心不齊，人類之中始終都有異心存在。
機關神收買了一些地位非常重要、非常關鍵的人物，在關鍵時候，他們的背叛與倒戈使得人類軍隊遭遇了一次慘重的失敗，戰況因此逆轉。
藍水寶珠中提出的烈鷹軍團的神域行動，十地也是知道的。一開始，這個行動本來是趁勝追擊，結果還沒展開就出了事，讓它變成了一次絕地反擊。參與行動的人都知道，此次前往神域，多半都是有去無回，但是他們也下定了決心，即使客死他鄉，也要慷慨赴死。
十地苦笑道：“長瑤打算參加這次行動，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我已經準備好了，跟她一起去，結果沒想到，她還打算拿我做更重要的用途！”
他後面一句話的語調降了下來，顯得異常冰冷。
十地站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向下劃了個圈，說：“這座奇門城，是永恆紀元十二座主城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座。據說它藏着非常關鍵的秘密，即使人類這次失敗了，它也能幫助人類重新振作起來，再次形成對機關神的打擊力量。這樣一座城市，人類要想盡辦法保住。即使永恆紀元覆滅，它也必須要安全存在下去！”
常鳴突然心中一動，問道：“他們做了些什麼？”
十地點了點自己的脾氣，冷漠地說：“那時候，我已經從九階晉升，成爲了一頭地階異獸。這個等級，在大陸歷史上都非常罕見，尤其是這種等級，還願意跟人類打交道的，幾乎就是絕無僅有。異獸的生命遠遠勝過人類，即使是天創師，也頂多活個三五千年。但對地階異獸來說，萬年壽命只同尋常。還有比我們更好的守護者嗎？”
常鳴恍然大悟，說：“他們想要……”
十地冷冷地說：“是的，他們想讓我成爲奇門城的守護獸。不，不是想，他們的確這樣做了。在長瑤的幫助下，他們封禁了我，讓我這一萬年都無法踏出這片水域一步，只能老老實實地守在這裡！”
奇門城守護獸！十地的職責竟然是守護這座奇門城嗎？
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隱隱的怒氣再次升起，又被他強行壓制了下去。他猛地轉身，凌厲的目光直視下方的城市，滿懷仇恨：“可笑的是，她只要親口對我說，以我們的感情，我未必不會同意她的要求。可是，她卻利用了我的信任，陰了我一把！我們兩百年的感情，竟不值得她信我一次！竟不值得她親口對我說一句話！”
他的語氣似激烈又似低落，濃烈的感情時隔萬年也沒有磨滅，反而更加發酵。
他的情緒似乎感染了常鳴，讓他也有些心緒不平，但過了一會兒，他又隱隱覺得一些異樣，疑惑地說：“這不太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