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節新一年的新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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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便是年關了。當地有些關於過年的民謠,小孩子們總是路上一邊走一邊跳地唱着:“天哪天,莫起風,二十四里接祖宗;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剁年肉;二十七,做粑吃;二十八,殺雞又殺鴨;二十九,樣樣有;三十夜,講好話,初一初二不捱罵。”
安秀本打算年底給何有保做四十大壽,好好熱鬧一番。何有保死活不同意,最後二伯道:“秀丫頭,你掙了些錢,蓋房子已經夠張揚了,還是別再鋪張。總是張揚,別人可能看不過眼,給你使絆子呢。”
何有保在一旁幫腔,說正是這話,錢還是留着慢慢用,何樹生還要讀書呢,哪哪都要錢。
安秀只得作罷。
何家年底的時候發生了一些變故:何江生的親事認下了,明天正月二十八結親;何木生臘月初一娶了新媳婦,安秀終於見到了李臘梅,雖然漂亮,卻長着吊稍眼,感覺不善良。
何早生臘月十八分了家。一開始唐氏死活不同意,說什麼分家跟安秀一樣,田地一概別想,自己另外找地方住。以爲能嚇住何早生夫妻,許氏與何早生卻乾脆地答應了,租借了何有保的房子,他們賣烏龜,身上有七十多兩銀子,田地啥的都不愁。安秀送了他們全套的廚房用度,就像當初二嬸那樣,唐氏算是徹底得罪了,卻跟許氏建立了深厚的妯娌情。
三伯家的何水生經常去李家莊鬼混,弄大了一個閨女的肚子,被人家族人打得半死,斷了一條腿,三伯賠了二十兩銀子,才把斷了腿的何水生接回來。三伯自己出了五兩,剩下的十五兩是大伯、二伯、安秀湊的。安秀說不借,這錢肯定是要不回來,二伯只是嘆了口氣,碰到這樣的侄兒兄弟,不管叫他死在外面,別人罵的不還是自己兄弟等人?
唐氏摳成那樣都必須借錢,何況安秀?最後只得咬牙切齒掏了五兩銀子。
何霞臘月初五定親了,莊子裡那些望斷秋水的後生終於死心了,定的是縣城的大戶。安秀不明白爲何縣城的大戶會知道何霞,要娶一個鄉下女子。要是二妞安秀倒是相信,那姑娘的繡花手藝遠近聞名。
何霞除了漂亮還有啥?這個年代又沒有網絡媒體等,她的漂亮名聲也不會傳那麼遠。但是大伯一家人都很高興,安秀不願意將喪氣話令彼此都不越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己跟着瞎操什麼心?
臘月裡,二嬸讓宋媒婆給何娟留意人家,意思最明顯不過了,叫李二元家人來“坐三媒”,宋媒婆卻給何娟介紹了另外好幾家,何娟都是看都不看擡腳就走。二嬸沒有法子,最後只得問:“上次李家莊那個後生,你去他家看了麼?”
宋媒婆嘆了口氣,竟是惋惜:“我不敢去,怕你們會罵我。要是以前吧,李二元的確是一等一的後生,家境也不錯,但是現在…”
“他家咋了?”李氏聽了心頭一驚。
“他爹半個月前掉到河裡,撈上來沒過三天就去了。”宋媒婆痛心道,“李老頭只有李二元這一個娃娃,現在他家只剩下孤兒寡母,我把他家介紹給娟子,你不得指着我的鼻子罵啊?再說他家剛剛失了頂樑骨,哪有心思結親啊?”
李氏嘆了口氣:“既是這樣,你還是幫我再訪訪別的人家。”
送走宋媒婆,李氏發現何娟已經躲在房裡,就進去問問她的意思。看娟子這勁頭,跟李二元那後生處得不錯,又是實心眼,只怕不願意別人家。
何娟坐在牀沿,眼睛哭得跟腫核桃一樣。
李氏嘆了口氣:“你心裡咋想跟娘說說,我知道你覺得李二元好,但是他家那情況…”
“啥情況?”何娟哭得嗓子都啞了,怒吼道,“不就是死了爹,他有手有腳,還能餓死我?”
“不是這話!”李氏也體諒她的心情,“你看啊,他家沒有兄弟,咱們家也只有你哥哥一個人,兩邊的負擔都重,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現在他又死了爹,以後得像牛耕田一樣勞累才能日子好轉些。咱們家雖不富裕,也是窮人養嬌子,嬌生慣養着你,娘不忍心你去吃那份苦,”
“心裡舒坦,吃苦我也願意!”何娟抽噎道,“你打別的心思,我就一輩子不嫁!”
“嘿,你一姑娘家,咋說這話都不臉紅?”李氏氣得哭笑不得,“他再好,也是孤兒寡母的人家,連個擡聘禮的人沒有。”
“被子一卷,我就去了!”何娟吼道,“要啥擡聘禮的人?你要是答應別人家試試,我保證死給你看!”
“他娘,咋還不燒飯哩?”何有福在窗下說道。他剛剛站在窗外,聽得清楚何娟跟李氏的談話。再說下去,她們娘倆非要大吵一架。何娟年紀小,不懂得生活的艱苦,只曉得看那後生的好。
做父母看的多,經歷的多,想得比年輕的兒女遠,不願意她吃苦。爲了避免她以後抱怨,只能強迫她,任由她現在埋怨。哪家的爹孃不是這樣過來的?嫁女兒的時候哭哭啼啼,過了幾年才知道爹孃是最明智的人。
李氏嘆了一口氣,指着何娟的額頭:“你啊,別一根筋,過日子可不是搖船去蘆葦蕩,唱唱歌兒說說話兒。你是娘身上掉的肉,娘還能害你不成?別哭了,大臘月的哭成這樣,又沒有逼你上花橋。”
何娟還是悉悉索索地哭着,整個臘月都不怎麼見她笑。安秀後來才聽李氏說起這檔子事,自己不敢多說什麼。雖說愛情至上,可是過日子的艱難不可小窺,何娟又不是跟她一樣有異能。
冬月初一徐家莊的小學堂招收新的學子,莊子裡好多人家都將娃娃送去了,老夫子體力有限,只收三十個娃娃,看天賦如何。去拜師的有一百多娃娃,安秀的拜師禮比別人的重了三倍,老夫子當即說何樹生天資卓越,前途不可度量,安秀只想笑。
入了學堂,何樹生勁頭十足,第一次歇息一天的時候,安秀叫李老伯趕着牛車去接了他回來。回家一個勁說學堂裡好,這也好那也好,安秀看着他,臉好像張開了些,也沒有那麼黑,眼窩深邃,眉毛濃密,越看越英俊。
但願長大了也是這樣好看。
見他能適應學堂的生活,安秀也不再擔憂了。
上次叫何樹生去訪問李老伯家裡出了啥事,何樹生回來講,他的大兒子與大兒媳婦打架,把老人唯一一間破茅草屋屋頂給掀了。老人身子骨硬脆,不敢上去補,求二兒子。二兒子幫他補了,卻問他要五百文錢,李老伯沒有,二兒子與二兒媳婦便同他廝打了起來,又將他的屋頂掀了。
安秀記得李虎子說過李老伯的過往,他的家事自己不敢多攙和,只是偷偷給了錢,叫李虎子替老人把屋頂補了。
李虎子不敢,畢竟這是人家兒子媳婦與老人之間的矛盾,他一個外人不能參與,否則惹罵名。在鄉下這種地方,做好人好事也要看情況的。不是近親,最好別卻勸架。要是人家兒子火了,說你能耐,以後我爹歸你養了,就真的砸在手裡了。
安秀能理解,只是求李虎子幫着想個法子。李虎子說李老漢的外甥是隔壁莊子的,這幾年窮苦的很,人卻不錯。給點錢,應該能幫安秀把這事辦了。安秀不好親自出面,讓李虎子幫她聯絡,出了一千文錢,纔將李老伯的屋頂補好。
還叮囑他們一定要保密。因爲外甥來幫他補屋頂,李老伯感受到了微薄的親情,心情比前幾日好多了,偶爾說笑,也是發自真心的,與不是迎合安秀一家子人。
冬天的時候多颳風下雨。遇上這種惡劣天氣,安秀就留李老伯住在家裡。客房收拾出來,何樹生歇息時來家住,平常偶爾李老伯住。
家裡的狗依舊白天變大,晚上變小,但是伙食不錯,它們長得很快。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從來不發火咆哮,徐嬸子來說了好幾次,說這些狗真是怪。安秀笑而不語。
母狗鼻子很靈敏,她有一次聽到安秀心裡盤算着蕭氏的房子還有沒有藏別的銀子,就主動說幫安秀去找。安秀猶豫着答應了,在主屋東邊牆壁的第十四塊磚裡面找到了三兩碎銀子,在偏房的地下找到了一個銀項圈。
安秀忙說她厲害。
何玉兒的刺繡已經越來越好了,雙面繡、發繡,都是爐火純青,二妞來看過一次,語氣酸酸的說繡得真好。安秀瞧二妞的神色,怕是嫉妒了。不僅學會了刺繡,何玉兒還跟莊子裡別的媳婦學做衣裳。
她給何樹生做的衣裳,何樹生穿着十分合體,比成衣店裡買的都要好很多。安秀一個勁地誇她的手藝好。
安秀繼續給金玉堂提供反時令的蔬菜。傅掌櫃覺得安秀的蔬菜來得蹊蹺,卻不敢問,爲了拉攏安秀,不讓她被別的酒樓挖去,傅掌櫃提出給安秀分紅,每個月淨收入裡提出一成給安秀,說是京都東家親自答應的。
想了想,是自己應得的,安秀沒有推辭,接受了傅掌櫃的好意,當時心想反正一成的月淨收入不過幾百兩銀子,不算狠吃傅掌櫃。
當冬月初安秀去尤集,傅掌櫃拿出十月的淨收入分成給安秀時,安秀不蛋定鳥,整整二千兩,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自己的反時令蔬菜已經成了尤集的一種時尚,大家都趕這樣時尚。比如兩個土地主弟子在勾欄相見,就是問昨兒的反時節蔬菜哪個好吃,商量着下次誰請客。你說你沒有去過?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安秀當即跟傅掌櫃簽訂了紙上的盟約,安秀給他供應反時令蔬菜到明年六月,蔬菜不算錢,每個月拿分成。十月冬月安秀光金玉堂的分成便拿了四千多兩,安秀感嘆自己也想開酒樓,真是賺錢。
傅掌櫃笑,以往的生意也沒有這樣好,以前的淨收入不過幾千,都是安秀的反時節蔬菜,打出了金玉堂的名聲。
安秀當即笑了笑:“傅掌櫃,你也得想別的法子,不能總是指望反時節蔬菜,我以後可能有別的事情,不能總是給你弄反時節蔬菜。”這是實話,安秀只是不想停止供應的那天,彼此難受。
傅掌櫃點點頭,臉色卻暗了一下。
趙掌櫃來了五次之後,安秀徹底煩了,問母狼狗有沒有法子弄走,不讓他以後再來。母狗淡淡說有。從那以後,趙掌櫃再也沒有來過,有次在尤集碰上,安秀想起他送了自己那麼些東西,就上去打了個招呼,趙掌櫃愣是沒有認出她。
安秀無聲地偷笑。
臘月二十五那天,安秀與二伯家合夥打豆腐。黃豆是二伯家的,二嬸洗出來浸泡上的,二伯牽牛磨出來,江哥哥過濾豆渣,二嬸點滷水,最後何娟幫着用磚幫着壓成豆腐。
安秀一家子人實在不知道這夥應該怎麼合,但是二嬸愣是叫上他們全部都去。倘若真是合夥,他們合夥觀看了做豆腐的全過程!
安秀家裡兩頭牛,白放着怪可惜的,就借了一頭給二伯家用。二伯非要用錢買下去,安秀愣是不要。二嬸跟二伯說:“咱們家待秀不錯,那孩子估計是想報恩。既然給了,就拿着用吧,否則安秀以後都不敢要咱們的東西了。日後還不是兩家相互幫襯着?別的事情多幫她一把。”
二伯只得同意。
打好豆腐,便在二伯家裡吃午飯,一家子開開心心。
這日的天氣好得出奇,日頭暖和,沒有一絲風,大家吃過飯便搬出板凳曬日頭。二伯抽起了旱菸,淡淡眼圈吐出,空氣裡都是菸草的香味,何有保心頭有些癢癢。自從他生病,安秀就不准他抽菸,說那對身子不好。
何有保雖然覺得安秀在胡說八道,卻順從了她的意思,果然不再抽了。只是抽了幾十年,突然戒了很難適應。安秀又給他出主意,買了好些西瓜子在家裡,叫他煙癮犯了便吃瓜子!
已經戒菸兩個月了,但是聞到煙味,何有保又覺得心頭髮癢。
何有福知道何有保戒菸了,見他聞到自己抽菸有些不適應,訕訕地把煙管滅了。
“秀丫頭,你來年有啥打算啊?”二嬸一邊做鞋一邊問道。
“種田唄,我能有啥打算?”安秀笑道,她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不能告訴二伯二嬸,異能換來的銀子,怎麼解釋得清楚?安秀有很多的打算。
明年的時候,買下大伯家水中心的那塊壩頭,用異能種稻子,每日僱人去插秧,收割,源源不斷爲國家提供糧食。她的狗能消除人的記憶,把僱來的勞工記憶消除,安全無虞。
等到時機成熟了,可以開米店,開酒樓,異能可以弄來任何想要的動植物,她的酒樓指定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家,將來時機再成熟了,開連鎖等等。
越想越遠,猛然就聽到了何江生的聲音。
“我想買下西頭的那口水塘!”何江生說道。
何有福與李氏都愣住,因爲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檔子事情,猛然地冒出來,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買那個做啥?你前年養魚虧的本,前幾日才還清。要不是今天的運氣出奇好,捉了黑熊和烏龜,你養魚虧的債,至少還要還兩三年。”二嬸揪心道,“江生啊,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踏實!做莊稼雖會遇上旱年澇年,但是不虧本啊!”
二伯不說話,情不自禁地又拿出旱菸來抽,不顧及身邊的何有保,抽怪了的人挨不過這煙癮。
“你心中是咋盤算的?”二伯吐出菸圈問道,“前年賠得血虧無歸,你還打算折騰啥?”
“那個也不怪我沒有手藝,是有人成心害我!”何江生反駁道。他前年養魚,一開始長勢良好,眼看到年關魚就要大收了,不曉得誰半夜的時候把魚塘挖了一個大口子,放掉半塘的水,投了至少三斤的砒霜。
魚塘本就不大,還放掉了半塘的水,再投那麼多砒霜,魚兒死的很快,滿滿一塘魚全部毀了,血本無歸。那日正好是李氏的堂伯做壽,一家子都去了,喝多了晚上就留宿,這才被人偷了空子。平常搭了棚,晚上總是何江生與何有福輪流去看守。
何江生回來說,一定是他家的近鄰或者親戚乾的,旁人怎麼會知道他們去祝壽,晚上可能不回來?
“你這次養,哪個曉得別人不害你?”提起這檔子事,二嬸仍是痛心疾首,“娃娃啊,聽孃的話,老老實實刨土吧,比養個啥的穩妥多了。家裡好不容易有點寬餘錢,娘還想給你蓋房子呢。”
“我這次不養魚,我想養鴨子!”何江生道,“刨土一輩子都是這樣,一輩子別指望翻身。”
“你要翻身做啥?”何有福磕磕煙管,“安安穩穩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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