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道:“這也是我參與進這件事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問他,你住在哪個城市,是不是和解南華一起?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我就住在這個城市。我剛剛在那裡經歷了血雨腥風的成仙事件。
“哦?你認識南華?”解鈴看我。
我把和解南華相見的過程簡單說了一下,不過後面黃九嬰的事我沒說,牽扯麪太廣,兩個至交好友因爲這件事死的死,殘的殘,我不想把這段經歷和別人分享。
解鈴扛着那把傘,絲毫不覺得沉,他是個很好的聽衆,聽得津津有味。他沒發表什麼意見,笑笑說:“能和南華結交,也非常不容易。”
我情不自禁道:“他這人好像挺傲的。”
解鈴又笑。我覺得尷尬,問他然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我們走到了市鎮的主幹路上,大半夜的,除了路燈亮着,街路前後空無一車。解鈴把傘放下,揉揉肩膀說:“中間發生了很多事,就不一一和你講了。最開始大家都以爲這些怪事的爆發是衝着我來的,我當然義無反顧地參加了調查組,可查來查去,我們發現一個大問題。”
“什麼?”我問。
“這些怪事並不是我衝來的,而是衝那座城市來的。”解鈴道。
他說:“這還不是最怪的。我們對於越來越多的發病者,用了各種辦法,包括一些不是很人道的方法進行治療。當給一個病人用電擊療法治療的時候,出現了一件怪事,從他的身體裡分裂出一個黑影。”
我趕緊問:“是不是就像葉凡身上的那個?”
解鈴點點頭:“當黑影遁出身體之後,這個人立馬恢復常態。我們發現了秘密,原來還真是被附身。可是調查組那麼多高人,真的是鬼附身,難道會無從察覺嗎?我們又針對黑影調查,發現這種影子,非鬼非妖,非魂非魄,來無蹤去無影,葉凡身後的黑影你也看到了,它能迅速遁於黑暗中。好像這種影子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這種情況中外古今幾乎都沒有記載,偶爾相似的案例也是似是而非。當時調查組裡有一位牧師,用西方教會的說法,提出了一種可能。”
“什麼?”我聽得有點害怕了。
“這種黑影是魔。”解鈴說:“他們說的這種西方宗教語境下的‘魔’,放在我們東方文化裡很難用確切的某個詞來定義,只能料想大概。魔就是黑暗,也可以理解爲‘惡’。不管它叫什麼吧,目前最有效剋制這種黑影的,就是電。看到我這把傘了嗎?”
解鈴用腳踢踢地上的傘面,裡面的老太太還在掙扎,像是包裹在葉子裡的大蟲子。
解鈴道:“這把傘是特質的,你看它會發光發亮,不是我道法玄通,而是裡面通着電。”他呵呵笑。
“那你爲什麼又到隆城抓那些黑影,難道它們已經侵入到這裡了?”我驚異地問。
解鈴點點頭。
“我們現在去哪?”我問。
“殯儀館。”他說了三個字。順手一抄,把傘扛在肩頭不在說話。
我跟在他身後,我們默默往前走着,我發現解鈴對於這座市鎮的熟悉程度還在我之上。
許多偏僻小路,他都是徑直走過去,像是走了很多年。
隆城唯一一座殯儀館在西郊,相當遠,我們不至於就這麼用兩腳走吧。解鈴這個人看着面善,可接觸起來,感覺有一層膜阻擋了我們再繼續深入交流。他似乎經歷了太多太多,現在太累了,返璞歸真,老江湖陪着幼兒園小孩玩。
走了很長時間,我竟然不覺得累也不覺得困,看看錶已經下半夜一點了,離老太太陽臺襲擊過去了整整三個小時。
這時我們已經走在去往火葬場最後一條路上,前面大概八百米就是了。解鈴把傘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然後拍着旁邊:“來,歇歇。”
我一想到裡面裝着是個死而復生的老太太,就覺得反胃,趕忙擺手。
解鈴道:“這老太太就是從火葬場跑來的,我要再把她送回去。”
“那你爲什麼不把裡面的黑影給處理了?”我好奇地問。
“有黑影在她的身體裡,這個人就輕如鴻毛,一旦把黑影逼出來,剩下的屍體就重似千斤。”解鈴說:“你總不會讓我扛着屍體來回走吧。”
我實在忍不住:“你把我叫來是什麼意思?”
解鈴站起身:“做個實驗。”
他把傘重新扛起來繼續走,我滿腹狐疑跟在身後。我們一前一後走到火葬場,我兩條腿都快斷了。正氣喘吁吁的時候,解鈴打了個電話,時間不長,裡面晃動着手電光,出來個彪形大漢。
這漢子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奇醜無比,一張嘴佔了整張臉三分之二,獠牙外翻,那模樣就跟野豬踩地雷差不多。
他打着手電,把鐵門上的鎖打開,讓我們進來。
“抓來了?”他往解鈴身後看。
解鈴點點頭:“大嘴,給我安排一個燈光透亮的房間,窗戶大門緊閉,誰也不能進來。”
這位叫大嘴的仁兄咧着嘴笑:“殯儀館別的沒有,空房間有的是,跟我來。”
他應該是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也就這樣的人敢在這裡值夜班,長得醜不說還大大咧咧,說傻也不爲過。
入夜後的火葬場還真是嚇人,四周一片死寂,殯儀館主樓黑黝黝的輪廓在遠處依稀可見,山風吹過,冰冷刺骨,後山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聽得人頭皮發麻。
大嘴和解鈴在前面走着,解鈴背後的怪傘裡鼓鼓囊囊。這兩個人走的速度極快,我抱着肩膀緊緊跟在後面。
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我們走進了殯儀館主樓。大嘴說:“這樣吧,去辦公室,今晚沒人我一個人說的算,你可以可勁折騰。”
解鈴沒答話,做個手勢讓他頭前帶路。
我們上了三樓,進了黑森森的走廊,大嘴在前面打開一間辦公室。裡面面積不大,也就放三四張辦公桌。解鈴讓大嘴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屋裡頓時錚明瓦亮。
“還要我幹什麼?”大嘴問。
“你先出去。”解鈴道。
大嘴真是聽話,笑呵呵拎着鑰匙串往外走,我眨眨眼也跟着往外走。解鈴叫住我:“你別走,今晚你是主角。”
我頓時愣住了,好半天沒緩過勁來:“我?”
解鈴傘扔在地上,然後鎖上門,到窗邊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窗戶檢查一遍,此時室內成爲了一間真正的密室。
“今天晚上我會做兩個實驗。”解鈴說:“第一個,我曾經說過黑影會遁於黑暗中,現在在這間屋裡,沒有任何光影死角,到處都是亮的,我想看看黑影會怎麼樣。”
說着,他走過去解傘面。我嚇得一身冷汗,趕緊道:“等等,那黑影見人就會附身,一旦上了我的身怎麼辦?”
解鈴看我:“你剛纔曾經問過我這麼一個問題,問我怎麼會到隆城來,是不是那些黑影也侵入來了。這正好是我的第二個實驗。彆着急,咱們一個一個來。現在不怕它上你身,就怕它不上你身。”
我沒聽明白怎麼回事,解鈴把傘面解開,露出裡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路包裹在傘面裡,此時已經變成一具死屍,全身佝僂側躺在地上。
解鈴面色凝重,用手翻翻老太太眼皮,能清楚看到,老太太的雙眼已經恢復正常,出現了黑色瞳仁,這說明黑影已經脫離了她的身體。
可是這黑影在哪呢?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全身發寒,四面打量屋子,心怦怦狂跳。
解鈴把傘面一收,上面道符的光芒消失。就在這個瞬間,我清清楚楚看到一團黑影從老太太的身後遁出來,悠忽間落在牆上。這團影子勾勒着身體,拉得又細又長,像是一個披頭散髮的鬼影,陰森至於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