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戰爭已經結束,結果是正義一方死傷慘重。而無形的戰爭還在繼續着,這是衛道士的遺志,做着最後的努力,守護着人間正義的最後底線。他們的英勇與決絕,我能夠感受得到,可惜實力差距太過懸殊,饒是無形的戰爭也終究朝着悲劇的方向發展着,頹勢已定。
不斷有身受重傷的道士從我身邊被擡走,他們有的已經失去意識,有的一息尚存,當視線落在我們這些‘外人’的身上時,不知爲何,竟全都定格在我們的身上。有的憤恨,有惱怒,也有期待和感謝。
我不知道這些感情色彩產生的動機是什麼,但我能夠肯定,道士們的精神並沒有因爲這次慘痛的失敗而被磨滅,相反的,他們的精神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壯大着,守護着他們所珍視的東西。這東西,便是人間!
茫然站在這場激戰漩渦之中,看着罪惡肆虐之後的一片狼藉,我感覺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像是揹負着什麼東西。張寶的罪惡與我無關,但真的和我毫無瓜葛嗎?這要大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就像藍隊長,昨天活祭品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她僅僅是因爲自己無法伸出援手,便深深的自責着,感覺自己像是揹負了某種不可饒恕的罪。若說藍隊長代表着陽間,那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又豈不是代表着陰間?因此,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老生常談,再次得到了應用。
在我黯然惆悵之際,我發現蘇靖竟然蹲在那條死去的看門狗身邊,輕輕的將手掌放在看門狗的身上。指尖劃過,陰氣遺留,竟是在用陰間的方式,爲一條狗超度。而蘇靖對於之前那些擦身而過的道士,卻熟視無睹。
所以,蘇靖究竟是善良還是不善良呢?或許可以說,這世間無絕對之事吧。
藍隊長和一局長一起主持着大局,處置着殘局。
而我和蘇靖,則相伴而行,在青雲觀內走動,看着還有很多沒有來得及被運出去的受傷道士,躺在地上發出慘烈的呻吟低鳴,我心裡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行至青雲觀的正廳時,我感覺到有一道別樣的視線射在我的身上,讓我的心裡產生一片漣漪。順着視線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在大廳的正北邊,坐着一個老道。這老道一身赤黃色的道袍,白眉白鬚,盤腿席地而坐,明明是雙眼緊閉,我卻感覺那道詭異的視線,正是從這老道射出來的。
閉着眼睛,怎麼可能會有視線呢?我疑惑不解,而在我的注視下,冥冥之中,我竟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在吸引着我,讓我向那老道靠近。
這股力量平淡祥和,卻又非常明顯。
當我邁開步子向老道靠近的時候,我感覺胳膊被蘇靖拉了一下。
“瀟瀟,小心,那個老道士道法不淺。”蘇靖好心提醒我。
這話聽在我的耳朵裡有兩層意思,一層是那老道士對於我來說,比較危險。第二層意思則是對我來說很強悍的老道士,在張寶面前卻不值一提,換言之,張寶之強大,絕不是我們能夠戰勝的。
蘇靖這是在暗示我,適時退出這張爭鬥,明哲保身。
聽出這層意思,我看着蘇靖,輕聲問道:“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若是你要求我抽身世外,我會答應你的。”
蘇靖盯着我凝視了許久,最後近乎妥協似得鬆開了我的胳膊。興許蘇靖心裡也清楚,我們早已經深陷入這場漩渦之中,已經不是說退就能退的了。
我徑直走到老道面前,由於穿的是裙子,沒辦法像他那般仙風道骨的盤腿而坐,因此很自然的擺出一個女人慣用的坐法,便是雙腿彎曲一側。
蘇靖守在我的身邊,沒有言語,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就那麼靜靜的站着。可是他卻吸引了大廳內絕大部分道士的注意力,這些道士凝視着蘇靖,眼神中帶着謹慎和警惕,更多的卻是深深的不解。
從他們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這些道士都已經看穿了蘇靖‘陰人’的身份。
道士與陰人乃是天敵關係,而蘇靖如今實力大減,與普通的遊魂野鬼也沒有什麼區別,就算是青雲觀遭到重創,也絕不是一個小小的遊魂野鬼能夠涉足的。興許這些道士心裡正在犯嘀咕,究竟是誰給了蘇靖熊心豹子膽,敢於來到這個剛被陰人攻擊,對陰人充滿仇恨的道觀呢?
還好這些道士都受了傷,因此他們眼神中的疑惑,沒有變成付諸行動的試探。
就在這時,我感覺冥冥之中腦海中閃現出一個聲音,這聲音蒼老,玄奧,祥和,又帶着一種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感覺。
“冥妃,我們又見面了。”
誰在說話?我四下掃視,看不到任何開口的人,最終視線落在面前的老道身上,我試探性的輕聲問道:“長老,是您在說話嗎?”
“是我。”那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我卻並不再慌亂,相反的,心中出現一抹難得的寧靜,這種僅僅依靠聲音就可以讓人清心寡慾,放緩心情的神奇功力,證明蘇靖所說非虛,眼前這個老道非同尋常。
“長老,你剛纔爲什麼要說又?”我很是詫異的問道。
在我說話的時候,周圍的道士紛紛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眼神詫異,震驚,欣喜。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僅僅因爲我和老道聊天,他們的變化就這麼大,甚至對蘇靖的警惕性,都因爲我和老道的對話而消失了。
“不過是前世的緣分罷了,隔了一個輪迴,再次相見,冥妃大人的威嚴卻是不減當年。”
聽到老道的讚賞,我也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客套,因此並沒有在他的話裡多浪費時間,而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長老,張寶真的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僅靠一人之力,便重創了青雲觀,擊敗你們所有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