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要是真的是爲爭風吃醋,詛咒蠱惑,那柳姨娘作案的可能性要大於旁人。性格使然是一條,囂張卻無資本則是另外一條原因。
不過除此之外,要是楊姨娘不守婦道,那兇手的範圍就要廣一些了。真是這般的話,首先兇手對楊姨娘的私生活很是瞭解,熟知她的習性。再者,兇手本身極爲看重規矩,遵循禮教恪守三從四德的婦道。
可要當真是這樣的人,又怎會離經叛道的殺人剝皮?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實在難以理解。
不過按着犯罪心理學來說,有違常理的犯罪行爲,也並非不可能存在的。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哪怕最不可能出現的情況,也不能被排除。
她將心中存疑之處列出,回憶了一下楊姨娘院子跟花園大致方位跟佈局。稍作推算後,繼續說道:“兇手爲何用被子那般明顯的東西捆綁楊姨娘?如果換做棉衣,甚至是棉布之類的,也會避免顯露捆綁傷痕,無論哪一樣都比棉被方便許多。”
“除非那棉被原本就被拿到了外面,又或者,兇手曾進過死者房間將棉被取走……”蕭清朗微微皺眉,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桌子,沉默一瞬說道,“而除了兇手,唯一能從屋裡將被子帶出的,無非兩個人。要麼是楊姨娘自己,要麼是伺候她的丫鬟。而偷偷潛入死者房間,那難度也並不大……”
許楚神情一稟,微微有些錯愕。不過她也知道,蕭清朗素來不會信口開河,過去幾宗案子,但凡他開口必然會有所發現。所以,當下她並未反駁,而是在手札之上再度寫下一條。
“燕兒入黑時候就已經歇下,且有多人作證,期間並未離開過下人房。當時,楊姨娘還未遇害,所以不可能是她。如果按前一種可能說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楊姨娘自己帶了被子出門。”
可是,無緣無故的,她帶被子出門做什麼?
但是如果不是她,那到底是誰潛入了楊姨娘的房間?
突然,許楚腦子裡炸開一種可能,她倏然擡頭,“讓人查一查楊姨娘的那個遠方表親。”
一個因爲不學無術,且品行有問題的人,在被趕出宋府之後,還能得了宋德容的照應,甚至於給他置辦院子。難道當真是宋德容仁義?
不對,按着宋德容在蓮花山莊的表現,還有莜娘之事時候他的冷血程度看,他並非是善人。而他所做的所有違和之事,定然是有緣故的,而直覺告訴她,這緣故與白骨案有關。
шшш◆Tтkan◆C O 她想到了,蕭清朗自然也能明白。卻見蕭清朗不急不緩的飲了一口茶,然後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此事我已經安排了人暗中調查,想來等我們回去時候,就能看到結果了。”
許楚愣了一下,猛然就想到當初在柳林村時候,他也是早早就洞察先機。甚至在自己在南岸之處一一揭破謎底時候,他就已經布好局,只能定案。
若說當時,她還會有些恍惚,心裡多少會覺得難堪的話。那現在,她的那些心思就已經很淡很淡了。且不論她原本就希望能專心驗屍,就只說有一個人能想你所想,庇護你的一切,就足以讓她安心的了。
在她心裡,最好的狀態應該是,有一日她能全心驗屍,爲探案提供所有能提供的線索。而後,有一人能按着她給的線索,將案件查的水落石出。換句話說,許楚心裡還是希望能分工明確的,畢竟現在而言,她所做的早已超過了仵作乃至法醫的界限。
“公子何時察覺的?”許楚歪頭,難得的語氣帶着幾分輕鬆。
蕭清朗輕笑,斜睨她一眼,風輕雲淡卻帶着幾分隱隱的得意跟驕傲語氣說道:“在那官差回話之後。”
“那人縱然不學無術,也必然有根據纔對,可官差回話時候卻並不知曉內情。所以我猜想,其中必有曲折。”
素來待人冷淡的蕭清朗此時還不知道,自己這狀態,就如同向雌性炫耀的孔雀。因着喜歡,也因着小楚太過優秀,使得他越發想要在她眼前表現自己。
許楚挑眉,點點頭,“公子直覺當真敏銳,看來我還有得學。”
倆人說着話呢,就見宋德容滿臉怒氣的撩開厚重的門簾入內。他身後,跟隨的則是兩名官差押着的一對主僕。
蕭清朗跟許楚噤聲,略帶愕然的看過去,卻見那對主僕赫然是柳姨娘跟香兒。
此時乾乾淨淨身姿窈窕的二人,已經是狼狽不堪,如今身後官差一鬆手,倆人就已經癱倒跪地了。尤其是柳姨娘,模樣甚是悽慘,她跪地向前蹭到宋德容跟前接連磕頭,哭喊着:“老爺,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沒殺人……我沒殺人啊……”
然而她未說完,就聽得除外查訪的官差回報,說柳姨娘在昨日後晌,曾派婢女香兒去向府上常請的大夫趙先生買過硃砂。當時趙大夫特地交代過,硃砂有毒,要妥善存放,甚至還取了一方小布袋讓香兒放置硃砂。
他說着,就擡手將從柳姨娘房間枕頭之下尋到的東西遞給送的榮。
宋德容擡頭打開,卻見裡面赫然是半袋硃砂,分量看似還不少。
當即,宋德容神情不耐,目露兇光恨恨道:“那從你房間中發現的血被,還有你斷開的指甲怎麼說?還有這半袋硃砂,難道也是旁人陷害你的?”
大抵越說越氣憤,其中雖然有對楊姨娘的疼惜在,可更多的卻是對自己仕途前程的擔憂。他咬牙切齒道:“沒想到我竟然養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平日裡你表面與楊姨娘和睦,私底下做了多少惡事,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你卻越發不知道分寸了,連人都敢殺了,還想活剝人皮。難不成你以爲,你披上人皮,就能得了/寵/愛不成?”
“老爺,我沒有殺人啊,真的不是我……”柳姨娘掙扎着倉惶道,“那被子不是我放的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平日裡我是嫉恨楊姨娘搶了老爺的/寵/,可我就算再怨再恨,也不敢殺人啊……”
她是真怕了,本來只是擔心那邪氣傳染到自己身上,所以把屋裡薰滿了艾草味道。哪成想,正是因着那嗆人的味道,居然把牀底下血淋淋的被子跟匕首的血腥味也給遮住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誰要害她啊。不過無論是誰,她現在都顧不上猜測了,看着老爺的臉色,她就知道要是今日不能自圓其說,那她鐵定會丟了性命的。
“老爺,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貪心一些,總想着跟夫人跟楊姨娘爭上一爭,可是我真沒有殺人的膽子啊。”她嗚嗚哭道,“昨夜我一宿都沒出門,薰了一/夜的艾草,這個香兒可以給我作證的。”
一旁的香兒也連連磕頭證明,一張臉早已被眼淚弄得模糊成一片了。胭脂香粉混雜起來,被眼淚衝出兩道溝壑,當真悽慘至極。
柳姨娘生怕宋德容不相信,乾脆一個勁兒扯着袖子跟衣裳向前,“老爺要是不相信,就只管聞聞,全都是艾草的煙味兒。”
宋德容瞧着她這番模樣,心裡的猜想也漸漸動搖了。這女人性子雖然差了些,可也沒膽大到這種地步啊。不過爲着謹慎起見,他還是冷言質問道:“那你的指甲是怎麼回事?爲何早不斷晚不斷,偏偏今兒斷了半截!”
柳姨娘見宋德容肯聽她說話了,表情微微一鬆,趕忙抹了一把淚,解釋道:“老爺,昨晚大半夜的除了那嚇人的事兒,所以我就讓香兒把燒艾草的爐子拿到牀根下了。結果今早起來,我一時大意直接把手甩到了上面,半截指甲就被磕掉了……”
“當時指甲縫流血了,我還讓香兒給我拿了帕子包了一下。那帕子現在應該還在我屋裡呢,要是老爺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找一下。”她現在慌張的不行,可卻不敢有半點隱瞞。反正甭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只要能解釋的,她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一旁香兒磕的腦門都破了,可卻不敢有絲毫停頓。她心裡清楚,萬一自家姨娘要是被扣上殺人的罪名,那她這當丫鬟的肯定也逃不過。
姨娘還有老爺護着,或許不至於丟了性命。可她就不一樣了,她就是個丫鬟,萬一老爺要是讓她頂罪,那她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啊。
宋德容揮手讓人去查,片刻後,來人果然呈上了一方帶着血跡污漬的帕子。
事情到了此時,越發撲朔迷離。剛剛還十分篤定的宋德容,也沉着臉看向蕭清朗跟許楚。
他們二人自然知道宋德容的意思,於是許楚起身走到那被子跟兇器跟前查看。
匕首的血跡已經乾涸,微微發暗,將原本鋒利的刀刃遮擋個嚴實。許楚反覆看過這把匕首,看起來就跟外面街上所賣的匕首無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也沒有任何特徵。
而那被子的裡面上,果然有大團血漬。只是看到這血漬後,許楚不僅沒有鬆一口氣,反倒是眉頭緊皺,很是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