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
下了班，舒雅和好友羅蕊一起吃了飯，又被她硬拉着去唱K，所以回家比平時晚了許多。
不想繞一大圈，於是讓出租車停在了巷子前。
這是條近路，穿過巷子不遠處就是家了。
雖然巷子幽暗，不過走過無數次的路，舒雅並不覺得害怕。
只是，今天似乎有點兒不一樣。
從她進巷子，身後就一直響起“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她忍不住回頭，卻不見人影。
她自嘲笑笑，是不是最近恐怖片看多了，纔出現這樣的幻覺。
繼續往前。
不，不是幻覺。
她再次停住，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那聲音，雖然細微，卻很真實。
“是誰？”
猛然轉身，依然不見人影。
腳步聲也隨之消失。
舒雅不是個膽小的女孩，可是此刻不免也有些心跳加速，腿腳發軟。
這條路走了無數次，今天這樣詭秘的氣氛，倒還是第一次遇到。
迅速打量了一下身後，隱約覺得遠處電線杆後有人影晃動，卻並不真切。
“你到底是誰？”
她藉着酒意，壯起膽朝着電線杆快步走去。
與其膽戰心驚，倒不如勇敢面對。
終於，她看清楚了。
是一個小男孩，個子高高的，目光坦然地盯着她。
一張髒兮兮的臉，一雙眼睛卻又黑又亮。
是他……
舒雅愣住了。
男孩是她昨天和朋友逛街時碰到的，當時覺得挺可憐的，就順手從包裡拿了二十元錢給他。
沒想到他竟然會跟到這裡來……
如果他是想讓她收養他的話，那麼他就大錯特錯了，她不過也是一個爲一日三餐打拼的工薪族而已，哪有能力收養一個孤兒？
略微思量，她拉開了藍色揹包的拉鍊，很快拿出幾張鈔票來，大約有兩百多元，一股腦塞到男孩的手裡。
她的語氣溫和，“對不起，我只有這麼多了。你以後別跟着我了，我沒法養你……”
說完，不等他回答，就要轉身。
世界上有太多的受苦者，她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等等，你別走！”
男孩子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長而冰涼。
“你想做什麼？”
舒雅一驚，有些慌亂。
難道，是嫌錢少？還是……
他年紀很輕，可卻比她高了半個頭，無形中給了她一種壓迫。她下意識地把衣襟往上拉了拉。
幽暗的燈光下，男孩嘴角不易覺察地扯動了一下，彷彿在嘲笑她的這一舉動。
舒雅臉微微紅了起來，惱怒地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放開我……”
男孩子的力氣比她想象中大許多，她無法掙脫。
他那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久久盯了許久，終於開口，“姐姐，可以讓我去你家嗎？”
他的聲音竟是出奇的悅耳動聽，可是這話卻把舒雅雷住了！
什麼？帶他回家？
果然！他想賴上自己了……
此時，舒雅好後悔，白天干嘛自己要同情他，要給他那二十元錢啊？
“不行!當然不行！”
她毫不猶豫回絕。
“沒有關係，我會一直跟着你的，直到你同意爲止……”
男孩子似乎已經料到她的答案，並不氣餒，還扯開脣角對她微微一笑。
舒雅愣了下。
她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無賴的話。
稍後，他放開了她，轉身走了。
*
翌日，舒雅醒來，感覺頭還有些痛。
都怪羅蕊，說什麼失戀非拉着她喝酒。她酒量一向不太好，沒喝幾杯就有些醉了。
猛然記起昨晚發生的事。
她有些懷疑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畢竟，她只是給了那男孩二十塊錢而已，他沒有理由就這樣纏上她吧。
對，一定是夢。
只有夢，纔會如此的無厘頭。
洗漱完換好衣服下樓。
剛踏出家門，一張髒兮兮的臉突然出現在面前，衝着她笑，“姐姐……”
舒雅倒抽一口氣。
看來昨晚的事，並不是夢啊。
“你到底想怎樣？”
舒雅是真有些惱了。自己明明是做好事，沒想卻惹這麼大一個麻煩。
男孩依然在笑。
“我說過，我想住你家……”
舒雅斷然拒絕，“我也說過，不行！”
這事是一點兒商量餘地都沒有。
雖然她住的房子大，環境也不錯。可這卻不是她的，朋友出國了，暫時借給她而已。
試想，她已是寄人籬下了，又何來資格收留別人？
“你快走吧，別來煩我了……”
本來還想說句“我這裡又不是什麼慈善機構……”，不過怕傷到他，忍住了。
“諾，給你……”
一個紙袋突然遞到她面前。
不想去接，可是抵不過他誠懇的眼神，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
打開來，是熱騰騰的包子和杯裝豆漿。
“謝謝，我已經吃過了……”舒雅乾淨利落地拒絕。
事實上，她並沒有吃。因爲，她已經很久沒有了吃早餐的習慣了。
以前才畢業的時候，晚上除了要加班報社的稿以外，還常常要熬夜寫點雜文小說之類的，賺點稿費補貼生活。
爲了多睡一會兒，便沒有多餘時間吃早餐。
久了，也就成了一種習慣。
不過這些事情，她沒有必要和他去解釋。
“我知道你沒有吃……”他很肯定地說。
舒雅疑惑地看向他。
“你怎麼會知道？”舒雅皺眉。
“我透過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你每天都沒有吃早餐就出門了……”
每天？
一驚，早餐掉在地上。
“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小孩？”舒雅驚怒，倒退一步。
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怕！看來，他跟蹤她並不是從昨天才開始……
“不要叫我小孩，我已經成年了……”男孩撇了撇嘴，對她的稱呼似乎不太滿意。
舒雅沒心思和他討論這個，惱怒地下最後通牒，“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就報警了……”
卻見他漫不經心地撿起地上的紙袋，輕輕拍拍灰塵，重新遞過來，“還好，早餐沒有摔壞……”
“喂，你到底有完沒完……”忍無可忍，舒雅猛一揮手，打落了他手中的提袋。
一向溫婉的她難得發脾氣。
男孩愣愣看了她幾秒，大眼睛裡掠過一絲怒火，不過很快就褪去了。這次，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紙袋，沒有去撿，只是淡淡一笑，“姐姐，你別生氣，我先走了……”
剛走幾步，他又突然回頭，臉上掛着甜美的微笑，“不過，姐姐，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放棄的……”
舒雅：“……”
*
公司天臺上，舒雅仰天高呼，以紓解鬱悶心情。
“到底遇到什麼煩心事了，給姐說來聽聽……”
羅蕊突然出現在身後，她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後進了同一家報社。
人生得極美，還是時下最流行的骨感美。弱不禁風，卻又嫵媚動人，凡是男人看了都忍不住想當護花使者。很自然的，追她的男人一大把，只是在公司，就已經排長龍了。
“你怎麼也來這兒了，剛纔薛主編到處在找你……”上天台的時候舒雅恰好碰到薛主編了。
羅蕊是人精，是情場高手，不少男人都被她耍得團團轉，連精明的薛主編也未能倖免。
而這方面，舒雅就差太多了。後知後覺，被感情背叛了，還懵懂不知。最後被對方正式提出分手，她才恍然大悟，痛徹心扉。
那個男人，是她的初戀，是她一輩子的痛。
四年的戀人，說分就分，說走就走，毫無留戀。
“那個色鬼，不想理他……”羅蕊突然說。
舒雅不禁咂舌。
薛主編全名薛家明，三十歲，青年才俊，爲人沉穩，明明是很出色的男人，怎麼就變成色鬼了呢？這丫的嘴也忒毒了點吧。
羅蕊不喜歡薛主編，舒雅看得出來。雖然有時也會和他約會，不過僅限於吃吃喝喝而已。
有時舒雅會問她，這樣好嗎？她回答，有什麼好不好的，大家都無聊唄，湊在一起打發時間而已。至於愛情嘛，她不太相信那個玩意兒。她也不相信薛家明會是真心愛她，不過是圖她長得漂亮，拿得出手而已。
可是舒雅不這麼看，她認爲，薛家明是動了真心的。她愛過，所以知道，愛一個人，眼神是不一樣的。
以前，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了寵愛。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又在想他了？”羅蕊知道她的初戀。
“哪有？”
“算了，世上的男人這麼多，這種陳世美就別去想他了……”羅蕊友善地拍拍肩膀。
“真沒有……”舒雅不想提那個人。
“那是什麼事？”
舒雅嘆了口氣，把昨晚和今早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完之後，羅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天哪，世上竟然有這等事情……那個男孩高嗎？帥嗎？性感嗎？”
舒雅恨不得把她從樓頂推下去，什麼女人喲，簡直就是個好色女！那個男孩那麼落魄，說白了，就是一個叫花子而已。對這樣的人，她還能問出這樣白癡的問題來!
“嗯，又高又帥！好看得一塌糊塗……”舒雅故意逗她。
回想起來，他確實很高，自己和他說話一直都仰着頭。至於長相嘛，儘管有點髒兮兮，但眉眼分明，應該還不錯吧。
“真的嗎？哪天讓我也瞧瞧……”羅蕊聽到咽口水。
“好啊，乾脆……直接讓他住到你家裡去得了……”舒雅趁熱打鐵，極力想要把那個難纏的傢伙推銷出去。
羅蕊嘿嘿一笑，“算了吧，人家說不定是喜歡你，纔要黏着你的啊……”
“胡說八道！”舒雅臉上泛起紅暈。她說的是人話嗎？自己今年都二十五歲了，人家還是個小男孩哩。
“喂，你該不是擔心年齡吧？你沒有聽說過嗎？真愛是不分年齡的……”羅蕊打趣道。
“胡說什麼呢，趕緊走吧，人家薛主編說不定找你有急事呢……”舒雅覺得她在這裡不僅不能爲她排憂，反而讓她更心煩。
屋頂上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棟樓只有三層高，公路對面就是公園，風景獨好。所以，舒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到這裡來呆一會兒。
對面公園的許多花開得正豔，看着讓人心情舒爽多了。
舒雅看着看着，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揉了揉眼睛，公園的椅子旁，站着一個人，身形有些眼熟。而那人，似乎也在往這邊張望。
不會吧，他怎麼會來這裡，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那人竟然朝着她揮手！
舒雅瞪大眼睛。
陰魂不散的傢伙，他到底想要怎樣？
隨之而來的，是沖天怒火。舒雅風風火火地下了樓。
樓道口碰到羅蕊，她挺高興的，“走吧，一起去吃午飯……”
舒雅卻沒有理她，徑直出了公司。
羅蕊納悶得很。到底是什麼事讓這丫頭生氣成這樣？
男孩彷彿知道她要來，站在那裡，衝着她笑。
舒雅徑直衝到男孩身邊，卻突然愣住了。
是他嗎？是那個糾纏着她的男孩嗎？
舒雅竟有些不敢確定了。
雖然，他依然穿着很樸素，甚至可以說很破舊，可是，他的臉……
他的臉不再髒兮兮的，脣紅齒白。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籠罩在美麗光環裡的他，好看得像下凡的天使！
不，他不是天使！他嘴角那絲壞壞的微笑，分明是天使和魔鬼的結合……
舒雅站在那裡，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哇，舒雅，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糾纏你的男孩嗎？”身後傳來羅蕊的一聲驚呼。
“羅蕊……”舒雅有些尷尬。
“你說他又高又帥，原來是真的啊……”羅蕊繼續驚歎。
之前說的又高又帥不過是在逗弄她而已。沒想到，竟然被她言中了。
那時候他一臉髒兮兮的，哪能看出什麼來啊。
男孩子眸眼閃爍，似乎很開心，“姐姐，之前我臉那麼髒，你也覺得我帥嗎？”
話是這麼說，神情分明帶一絲嘲弄。
舒雅愈加尷尬，扯開話題，“你來這裡做什麼？”
“等你啊……”男孩依然很坦然的樣子，一雙俊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你走吧，你若再這樣，我真的要報警了……”舒雅冷冷說道。
“可是，我肚子好餓，沒有錢吃飯……”男孩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彷彿能說話，任誰看了都無法拒絕，舒雅心中，努力築起來的堤壩在一點點崩潰。
還沒有開口，羅蕊卻先發話了。
“哦，是嗎？走吧，姐姐請你吃飯吧……”羅蕊一把推開她，上前挽着男孩的胳膊，熱情地說。
“謝謝姐姐……”男孩的嘴很甜，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羅蕊看得呆了。閱人無數，除了在電視上，她還真沒有看得過如此陽光帥氣，又魅力四射的男孩子。
何況，他現在的穿着還如此的簡單破舊，如果是稍稍包裝一下，那豈不是更加光芒萬丈！
窮一點有什麼呢？這樣的男孩子，光是看着就很養眼啊。
“好啊，讓這位姐姐帶你去吃飯，我回公司了……”舒雅鬆了口氣。如果羅蕊能接手這個燙手山芋，那就太好了。
“姐姐，一起去吧。”男孩子上前想要拉她。
“不用了，我還有工作要做，你們去吧……”
舒雅逃也似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