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麼？”
父親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陸靜怡原本就緊張的神經全都繃緊在一塊，這會兒差點跳起來，她在極力控制着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不讓面上表現出分毫。
她訕訕地搓了搓手，眸子卻不敢擡起，“沒有，就是最近有些煩躁。”
陸淵並沒有喝那杯咖啡，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怎麼？是煩我關了你？覺得如果沒有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會有人來阻止你。”
“不是的爸爸，我沒有那個意思。”
陸靜怡不知道是被什麼刺激到了，發了瘋的搖頭。
明明他只是隨口一說，可是女兒的反應這麼激烈，這讓他不由地皺起眉頭。
“靜怡，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男人的語氣和神色都已經緩和了下來，看起來和藹多了，和那個大聲訓斥她，對她大失所望的父親截然不同，就好像是兩個人。
陸靜怡的心裡難受又糾結。
矛盾的讓她頭痛欲裂。
一個小人在瘋狂地叫囂着：殺了他！
殺了他，你就可以得到所有，你就可以繼承陸氏，到時候所有人都會對你臣服！
你不再只是陸家大小姐，而是陸家的繼承人，以後陸家的家主。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另一個小人卻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你是畜生不如嗎，坐在你眼前的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竟然想殺了他？
就算是得到了所有，你弒父以後就不會愧疚嗎？
從小到大，他給予了你那麼多，難道你都忘記了？
陸靜怡的臉色明顯不對，陸淵這種常年居於上位的人哪裡會看不懂人的神色，他並不出聲，而是嘴角夾雜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抹笑意有些深沉，又有些發人深省，陸靜怡看的有些頭皮發麻。
剛纔父親說，如果沒有了他，她就可以……
難道是他已經知道了？
她不肯定，不過面對這樣的眼神，她實在有些受不住了。
“爸……”
“恩，今天你怎麼怪怪的？”
陸靜怡搖了搖頭，“沒有，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好，有些頭疼。”
“恩，明天出去透透氣，你也長大了，什麼事該做不該做，我相信你能分得清楚，用不着我多說。”
陸靜怡正要答應，就看着男人突然端起咖啡，好像打算全部喝掉。
“爸！”
這次，她是幾乎尖叫出聲的。
陸淵一臉疑惑，“怎麼？”
“咖啡是不是有點涼了？”
“沒有，就算有點涼了，不過你煮的，挺香，能喝。”
男人嘴角的那絲絲笑意，讓她不由回想到小時候，這個男人雖然是一臉深沉，可是一回到家，總會抱一抱她，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現在。
她嘆了口氣。
突然奪過他手中的咖啡杯，杯中的咖啡有些滿了，所以在拿的時候有一些咖啡濺在了文件和書桌上，她有些抱歉，“爸，我剛纔想到，您還是別喝了，您最近不是胃不舒服嗎，我給您去泡一杯熱牛奶，喝完您就早點休息吧。”
說着，就帶着咖啡，踉踉蹌蹌地去開書房門，幾乎是逃跑似的跑了出去。
出去後。
陸淵的神色未定，深沉的眸子裡飛快地閃過一絲幽光，他的眸子看着那扇門，嘴角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
此時此刻，他在想什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陸靜怡從書房出來後，梅少華就衝了過去，一雙美眸裡閃過一絲亮光和期望的神色，“怎麼樣，已經喝下去了？”
陸靜怡不說話，神色看上去很是不好。
“咖啡裡下的料多，不會是已經……”
她看上去是有些激動的，可是又有些掙扎，有些不確定……
“媽！爸沒喝，我沒讓他喝……我全都倒掉了。”陸靜怡咬着下脣，眼眶紅紅的，好似已經掙扎了許久。
“什麼！”
梅少華沒想到女兒在最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了。
明明她已經想到無數種結果，只要這個成功了，後面的一切都好說嗎，可是現在！
她冷眼看着女兒，“你怎麼！難道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你把他當父親，他把你當過女兒嗎，他的眼裡只有那個初戀，只有艾草草那個女兒，什麼時候有過我們娘倆！”
“不！他有的！”
陸靜怡幾乎是歇斯底里。
“在艾草草沒出現之前，他是愛我的，愛這個家的，我想要什麼他都會毫無保留地給我！媽，難道你也忘了，哪怕他知道您曾經做過那些事，您害過沈嵐，他恨你，可是還是從沒有對您做過什麼，他爲這個家裡付出了這麼多，現在我爲了一己私利就想，就想殺了他……我，我下不了手！”
她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真的做不到！
“蠢貨！以前比誰都狠，現在讓你狠，你卻……”
算了，她自己來。
“滾回房間去，沒我的吩咐，別出來！”
陸靜怡看着她，眸子睜大，瞳孔不經意地收縮，她知道，這是她打算親自下手了。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
陸淵似乎覺得有些疲勞，他蓋上手邊的文件，一個人靜靜地閉上眸子，靠在椅背上，享受着這難得的安靜。
書房門被打開。
這一次。
他連眸子都沒有睜開。
只是脣角綻放出很淺的一絲笑意。
“你還是來了。”
梅少華的眸子微挑，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尖銳和犀利，她冷笑着，“你總是這麼聰明，連是誰都能猜到？那麼你猜到，接下來我想做什麼？”
“不用猜。”
“爲什麼！”
“剛纔靜怡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梅少華的神色有些微妙，她冷哼一聲，“既然早就知道，爲什麼還要在這裡等死，難道你真以爲這一次還有人來救你！”
在剛剛。
陸淵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覺出不對勁還有一絲絲的詭異。
女兒陸靜怡從來不在這個時間點來送咖啡或者牛奶，而且只是送杯咖啡，犯不着這麼緊張。
他要是想求情，想得到他的什麼承諾，大可以討好他，而不是用一種生離死別的眼神看着他……所以唯有一種可能了。
而牛奶等了許久沒等到，大抵也能猜到之後了。
“這一次，大概也算是有個了斷了。”
男人深沉地嘆了口氣。
“是嗎？”梅少華化着濃豔的妝容，可是仍然遮不住眼角的細紋，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的光能反射到她面上的神色還有一切的表情。
她比陸靜怡心狠。
“少華，如果當年我們沒有認識，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可是從來沒有如果。
梅少華捏着拳頭，滿臉的猙獰，“可是哪怕是回到過去，只要陸老爺子還在，我們之間就還是會訂婚！哪怕沒有訂婚，還是會認識……再來一次，我不想再爲你付出這麼多，可是再有一次，我也絕對不會放過沈嵐那個賤人！”
“她從來沒有招惹過你什麼。”
“招惹？什麼纔是招惹！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憑什麼和你在一起！你負我負了一輩子，一輩子沒有正眼看過我，我爲什麼要讓她好過！不過再來一次，我一定會親眼看着她把孩子弄死！絕對不會留下任何後患！”
“你真狠。”
男人靜靜地看着她，慢條斯理地吐出三個字。
好似，他早已在幾十年前就把她看穿了。
她不否認，“我狠，可是比不了你。陸淵，你是真狠，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那個女人死了那麼多年，你哪怕不喜歡我，爲什麼不願意碰別的女人？你還要爲她守着，她有什麼值得你記一輩子的！”
他不說話。
可是他越是這樣，梅少華心裡的那根刺就越發刺的她痛。
“我恨你！恨了那麼多年，過了今晚，總算是不用繼續恨下去了！”
她越走越近，她手中拿着一把尖銳的匕首就要刺過來，眼底的兇狠和殺意畢露無疑。
男人就好像是根本不在乎生死，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醜態，根本不曾動彈，“你以爲你殺得了我？”
“就算是殺不了，我也要和你同歸於盡！”
“你沒有那個能力。”
梅少華不信。
她控制了這個地方，包括管家，包括那批人都被她處理掉了，就包括剛剛要上樓的艾森都被她調走了，所以哪怕是她解決不了，也會有人替她解決。
“你這個人，永遠都是太自大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的嗤笑壓根就沒有掩藏。
就在她已經快要刺到他胸膛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衝過來，一手捉住那匕首，一手把人踹翻在地，把人護在一旁。
那個人影來的太快，梅少華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就這樣……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別忘了，這裡是陸宅，你以爲你控制了所有，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陸淵身邊一直都有人保護他。
梅少華和他夫妻這麼多年，一直不知道，那是因爲她不瞭解陸淵這個人，更不瞭解他背後的勢力範圍。
不瞭解他的脾性。
他可以很淡定，當危險來臨時，不臨陣退縮，那是因爲他早已有了防禦。
就像是剛剛。
那杯咖啡。
其實陸淵不會喝，他只是試探而已。
“你算計了一輩子！算計自己，算計別人，算計我……完了，全完了。”
梅少華木訥地癱坐在地上。
她以爲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可是沒想到自己就和跳樑小醜一樣，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間。
只是這一切並沒有結束，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