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走吧,我不想死了。”
男人嘆了口氣,拍了拍屁股從石頭上站起身來,也沒有去問濟癲要剛纔給出去的銀錢,繫好腰帶背上包袱,便準備離開。
“欸欸欸,你這就走啦?”
濟癲連忙拉住他,“真不想死了?你可別騙和尚我,找個地方偷偷上吊啊!”
“你!”
男人氣笑了,也就是他脾氣好,換個性子烈一些的,這會肯定報以老拳了:“你這胡攪蠻纏的和尚,怎麼這麼煩人?”
“和尚我不是擔心你這身衣裳會浪費嘛。”
濟癲不以爲意的說着,還伸手去抓了抓。
“走走走,別來挨我。”
男人一把甩開他,然後大步朝前方走去。
濟癲呵呵一笑,將背後的扇子取下搖了搖,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明明樂呵呵的樣子,卻又像是在哭。
安柏在一旁看的很清楚,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悲憫之意。
“濟癲師傅可是想要幫他?”
“幫?和尚我可沒有這麼大能耐。”
濟癲搖了搖頭,“人嘛,若是求神拜佛真的有用,菩薩也就不用低眉了。”
說來也怪,那男人走了一大段路,原本已經消失不見的求死之意又冒了出來。
他扭頭朝後面看去,就見剛纔糾纏自己的和尚還站在原地。
仔細想了想之後,也不知下了什麼決心,竟脫下了衣服,整齊迭好之後放在道路旁。
“和尚,衣服你就拿去吧,若是可以,看在這些東西的份上,還請將我的屍體掩埋,也省得遭受野獸啃食之苦。”
“誒,好嘞。”
濟癲立刻笑着接話。
男人搖搖頭,將腰帶掛上了樹,踩着石頭就準備上吊。
只是當脖子真正掛上去之後,明明已經打好的死結竟然自己解開了。
他直接啪唧一下摔在了泥地上,整個人都矇住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腰帶。
“誒,你這腰帶也不錯嘛,不如也給和尚我吧?”
濟癲緩步走了過來,笑呵呵的說道。
“你這和尚.”
男人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垂着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濟癲看他這樣,便轉頭看向安柏,“你可願意幫他?”
“哦?”
安柏精神一振,“好啊。”
“你們幫不了我。”
男人一臉苦相,眼中滿是絕望:“還是讓我死吧。”
“託生於人道乃是極大的幸事,擅自損毀可是會揹負大罪孽的。”
安柏輕聲說道。
“我這樣的人,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男人卻根本不在乎。
“豈不聞天無絕人之路?”
安柏再道:“說說你的事情吧,也好讓我知道該怎麼幫忙。”
“你們.”
男人看了看濟癲,又看了看安柏,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壓抑也需要發泄,竟真的將自己遭遇的事情講了出來。
“某姓王,單名一個青字,乃是餘杭縣人,自幼便隨父親經商,至如今已有三十二年,雖不說取得了多大成就,但也算薄有資產,平日裡佛寺裡燒香拜佛,不曾有半點懈怠。”
隨着他的講述,安柏逐漸明白了過來。
這個王青做的是布匹生意,前陣子一個多年的老友找上門,說發現了一個新的染料方法。
他起先還不信,等真過去看了之後,頓時驚爲天人,只因按照對方的方法染出的布料,不僅沒有絲毫雜色,還能夠增加布匹的順滑程度。
王青一時間貪念發作,想要將這方子獨吞,便花了重金將其買下,還與那老友簽下契約,絕對不將此事外傳。
本來一切都進行的好好的,染出來的第一匹布料也賣出了好價錢。
然而還沒等他賣第二次,那些買了布的客人就找上了。
原來他們回去之後,那些色彩鮮明的布料竟然褪色了。
要知道王青當初可是用了很多方法來驗證的,確保不會有問題纔出的手。
現在不光招牌砸了,所有家底也因爲買方法而花了精光,採買原料的錢都是借來的。
本來事情到了這一步,雖說傷筋動骨,可也不至於尋短見,但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用來放原料的倉庫竟然無緣無故的起火了。
這下子可真就讓王青絕望了。
家產燒了精光不說,還欠下了一大筆外債。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出去躲債,留下妻子女兒在縣裡。
今天是王青出來的第二天,萬念俱灰之下,才選擇在這林子裡自殺。
“你們二位願意幫我,我非常感謝你們。”
王青看着兩人,“但這事你們幫不上忙的,那不是一筆小錢。”
安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濟癲,後者微微一笑,用扇子拍了拍胸,並沒有說話,意思不言而喻。
“僅僅只是銀錢而已?”
他輕聲問道。
“難道這還不夠嗎?”
王青說着又哭了起來:“當初爲了翻本,我不光借了親朋好友的錢,還找放寺廟裡借了印子錢,那些佛爺催起債來可不講什麼慈悲。”
“哪個寺廟?”
安柏眯着眼睛問道。
“千舟寺。”
王青答道。
“濟癲師傅可知道這個佛寺?”
安柏轉頭問道。
濟癲點了點頭,神情中帶着莫名的意味:“小傢伙,千舟寺可不像靈隱寺,方丈不理世事多年,是個泥塑的,廣亮雖然爲人刻薄了些,但終究不壞。但他們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廟,其方丈法宏在京都聞名已久,是可以跟太后談論佛法的高僧。”
“還有嗎?”
安柏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
見他如此,濟癲倒是有些驚訝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麼跟你說吧,轉輪會中十二明王之一,就是法宏和尚。”
“轉輪會?”
安柏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由面露驚訝。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啊。”
濟癲忽然嘆了口氣,“你們惟緣方丈難道什麼都沒有交代?”
“沒有。”
安柏想了想,用傳音的方式將千燈鎮的事情說了出來。
濟癲聽完之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搖着頭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得罪了廣亮不要緊,但若是開罪法宏,恐怕整個景國都要容不下你哦。”
無論是安柏也好,還是濟癲也罷,都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法海,已經跟轉輪會撕破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