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苗離開後,戚墨又在窗前靜坐了一會兒。
電話突然響起,是伊薇。男子閉了閉眼睛,那些刻意想要忘記的事情,又都涌向他的腦海。胸口感到一陣痛意,他的手指放在桌上,開始低低地嘆息。
“我們能見個面嗎?不會太晚,”伊薇的聲音有些薄涼,“不要問我怎麼知道你電話的,希望我們能向從前那樣,什麼也不用問,什麼也不用多想……”
夜風很涼,這是在天台上的一家咖啡館。
從天台上,戚墨遠遠地望出去,在人羣擁擠的廣場中,有個顏色惹眼的女子在那裡等綠燈。昏暗的路燈下,那個女人還在向行人比劃着什麼。
“……原來這裡這麼難找,”伊薇看見他眼神還是不可避免地頓了一下,有些小無奈地說,“我該選個好找一點的地方,這樣你就不用等這麼久了。”
“你遲到了一個半小時,不過你好像總是這樣,”戚墨微笑,聲音淡淡地說,“你從來都不守時,到了現在也不改。”
伊薇有片刻沉默。
夜色雖沉,但是遠遠望去,燈火闌珊。
戚墨已經等了已久,若是往常,恐怕疲憊和倦意早已席捲而上,漸漸睡了過去。 但他今天特別清醒,彷彿等待的某個機會終於來臨。
“我們好久沒見了。”伊薇看着戚墨感嘆時間老去。
他們的確是很久沒見了,最後見面是分手那天,不過天氣糟糕地出乎人的意料。兩個人還沒怎麼寒暄,便都陷入了回憶中。
好像是在下午時分吧,傾盆的暴雨突然從天而降,使得他們之間原本就悲傷的氣氛如同罩上了一層陰霾。他們兩個人,就站在那裡,也不說話,彷彿兩座雕塑。天氣也越來越糟糕,一點也不顧及這是什麼時候。
伊薇手中的傘被狂風吹成了降落傘,完全抵擋不住大雨的攻勢,但是她也不在意,即使渾身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
她的眼神望着戚墨,嘴脣凍得瑟瑟發抖。最讓她悲哀的不是這天氣,是戚墨怎樣都要去奧地利學習小提琴專業,而且一去就得是五年。其實國內也可以學的,技術水平一點也不比國外的差,可是戚墨不肯,他鐵了心要出國。
那緊緊抱在懷裡的琴譜和畫稿很快被雨水。
“你確定了嗎?一定要這樣做嗎?”她被淋得再厲害也沒有挪動半步。
戚墨的全身也都溼了,他蒼白的嘴脣裡,吐出兩個字:“是的。”
這大概就是他對她說的最絕情的兩個字了,伊薇記得比命還牢。
少年把自己的傘放在了地上,然後轉身上了身後那輛加長加寬的黑色賓利,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給她任何許諾。
車子在大雨的雨幕中漸漸駛遠,伊薇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那麼大的勇氣,她撿起地上的傘,在暴雨中抱着琴譜和畫稿,拼了命去追那輛車子。她大概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才衝到了車前,她拍着車窗大聲地喊:“戚墨,你出來,你出來!”
眼看就要撞到她的身上,賓利司機猛地剎車,隔着擋風玻璃,她看到了戚墨那張冷漠的臉。她用力拍着車窗,哭泣着對裡面的少年喊:“我也要養活我自己,所以我見了周家的人,這樣也有錯嗎?戚墨,可惡的傢伙,你簡直自私自利,令人髮指!”
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車門終於打開了。 щшш ★тTk án ★c o
嘩嘩的暴雨聲中,車子裡的他正面色蒼白地看着她,眼底似乎是有隱忍的
淚水,但是隔着大雨,伊薇看不到。
她扶着車門一邊哭,一邊說:“哪怕一個讓我你的話也不說嗎?在你眼裡我就那麼可悲嗎?”
渾身上下全是雨水,她急得身子搖搖晃晃的,幾乎快要跌倒。她將那些東西儘量摟在自己懷裡,因爲是他給的。
戚墨閉着眼睛,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想我們並不適合。”
說完,他轉過頭並不理會,車子也要開走。
伊薇怔愣了下,將一張琴譜,展開給他看:“你看,這是你爲我寫的歌,歌詞是我們一起寫的,你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沒有永遠,伊薇,忘了我吧。”
回憶的畫面中,雨水滂沱,女孩神情麻木又痛楚,少年哀傷又無奈。
戚墨靜默地坐在天台的咖啡桌前,今晚天氣貌似不錯,夜空裡還有幾顆星星。雖然不是很耀眼,但也有點星光,很有味道的樣子。
“嗯,我現在都害怕下雨呢。”伊薇輕輕地說。
空氣中瀰漫出咖啡的味道,男子眉心一皺,身子向後背緩緩靠去,他顯然明白伊薇在說什麼。他望着她,她好像變得愈發成熟了,不似那個追着車跑的女孩了。
又發出一陣嘆息,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一陣笑意:“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你應該問,那天以後我過得好嗎?你的問題總不在重點,你也一點兒沒變。”
她伸手端起咖啡杯,遠處有人認出了她,還向她招手。看來託她丈夫的福,她是真的紅了。有人還想拍照,不過有人立刻伸出胳膊將其攔住了。
“伊薇,對不起。”戚墨嘆了口氣,的確是對不起她。
如今想來,他沒有去奧地利,她也不嫁給葉天佑,一切會不會有那麼一點不同?他們還能不能像別的情侶那樣,結婚,生子,相伴到老,
伊薇歪着頭像以前那樣看他:“還有用嗎?你至始至終都坐在車裡,像個高貴的王子,而我不過是個卑賤的女孩,我連你的車幾乎都不能碰。”
這樣一番話,就像驚雷一樣在戚墨胸中炸開。他緊閉雙眼,胸口劇烈地疼了一陣子,但他最終努力把那種痛意壓了下去。
那天車窗外暴雨如瀑,賓利一路平穩地在雨中駛遠。
女孩在車後絕望不堪,她已經昏迷倒在地上,但是無人問津,最後還是葉天佑路過將她帶走。所以不管她是因爲什麼原因選了葉天佑,她都不會離開他。
車內的少年似乎已經沉默了許久,他依然臉色蒼白,胸口不斷起伏。
他該怎麼告訴她,他要去奧地利做心臟手術,聽說父母在那裡託人找到了相配的心臟。醫生說這次成功的機率很小,但是不做手術,他可能支撐不了幾個月。
她還那麼年輕,她可以選擇更好的人,不用跟他些殘缺的病人在一起。所以他第一次做了一個絕情的人,還是對自己深愛的那個姑娘。
沒想到他的心臟手術很成功,他在奧地利調養很久,纔回國。他原以爲他還可以外見到她,可是得知的卻是她與葉天佑訂婚的消息。他開始怨恨她,他的意識也一定程度上有了扭曲,他把伊薇幻想成了一個背叛者。
是那首歌讓他徹底甦醒了,沒錯,他沒有那個資格去恨她,真正該恨的人是她。
伊薇注意到他穿着一套深藍色的定製西裝,搭配一件白襯衣,整個人比起以前還是沒有變化多少,他還是
那個住在城堡裡的王子。
葉天佑她還可以對他偶爾動動手,但這位王子,她只有仰慕的份。
他們喝完咖啡,來到了A市有名的薔薇畫廊,那大片大片怒綻的嬌豔薔薇,彷彿永遠都沒有開敗的時候。
涼風裡,男子的碎髮被吹起,不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清峻到了極致。也許是他的氣質,也許是他英俊的面孔,也許是他從來不變的氣場。所以他註定是王子,註定不能和她並肩行走,不能和她一起明白什麼叫白雲蒼狗。
“看你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希望你可以一直這樣。”戚墨幽幽地說。
伊薇搖了搖頭:“沒有一個人時可以一直過得好的,所以你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過聽你的口氣,好像你還在一直不放心我似的。”
他皺眉,輕咳幾聲,他從來沒有對她放心過,可是他不能說。
那日,她懷裡的畫稿悉數溼透,他畫的薔薇也被浸透,猩紅色一片又一片,深深又淺淺。她醒來後,連夜將它們烘乾,葉天佑那是說她是個瘋子。不過她的確是個瘋子,她該放下了不是嗎?可是,她捨不得,一想到他們的感情最後只能成爲回憶,她就痛苦萬分。
“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常常來這裡寫生。”
聽到戚墨略帶傷感的話,伊薇怔了怔,步子走得愈發緩慢。
“伊薇,無論如何,我這輩子唯一用盡全力去愛的人是你。”
空氣頓時變得凝滯,伊薇古怪地瞪着他,她抿緊嘴脣,眼淚從眼眶裡快速地移到她的面容上。她的胸口也一陣又一陣地泛疼,最後她在血紅的薔薇花面前蹲了下來。
“戚墨,你就是壞人……對於以前的我來說,我以爲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可是……你要那什麼奧地利,我在機場等了整整一天,最後才知道你臨時換了機票,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我就像是個傻子,眼巴巴地還想再多看你一眼,可是你卻已經不見了!”彷彿歇斯底里般,她一邊將哭泣一邊埋怨。
“我還化了最美的妝,穿了最漂亮的衣服,我想說,只要你願意讓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下去。可是,可是你……”
她彷彿又成了當年那個無比執着的小女孩,戚墨見了心裡彷彿坍塌一塊,他一把拉起她,把她擁進懷裡,總下頜頂住她凌亂的發。
“對不起,對不起,”他好像又看見她敲打着車窗的樣子,他緊緊抱住她,彷彿失而復得,“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一句沒有辦法,道盡了他心裡的無限苦楚。
伊薇眼瞳裡全是淚,她擡起頭,卻是笑容明亮地對他說:“我終於說出來了,把所有的埋怨都說出來了。謝謝你,戚墨,願意解開我的心結。我和葉天佑很幸福,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戚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詫地看着懷裡這個他愛了一個青春的女孩子,她是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幸福了麼?他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們的生命裡都有過彼此,可是隨着歲月的過去,一切也都變得雲淡風輕。不論以後如何,時間都不會再回到過去,不會再回到那個讓他們可以大聲歡笑的過去。
伊薇在戚墨遲來的懷裡哭的好慘,但她也可以從此一個人生活。不管未來如何,他們也都會銘記對方,讓對方在自己的記憶裡永恆。
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個男子,那就是葉天佑,他也大概清楚他們之間的故事,所以他沒有上去打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