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鳴的心思隨着秦虎的講述高低起伏，聽說長戈號遇險，他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聽說長戈號化險爲夷，他也跟着輕鬆不少。
秦虎不想刺激這個老傢伙，內緣聯盟和中部聯盟的事只是隨便提了提，沒想到顧鳴突然接過話頭：“中部聯盟啊，我知道他們，我們跟他們還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想當初還打算跟他們聯手來着，但是人家看不上我們……”
他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那樣，嘮嘮叨叨地說了起來，說着說着，就陷入了曾經的回憶，講起了長戈號離開之後，聯合艦隊是如何艱難應對外域人，又說起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在星雲深處立足。
他說的事情很多、很亂也很雜，很大一部分內容秦虎都已經聽過了，但他態度異常端正，沒有任何打斷，始終仔細傾聽。
顧鳴已經這麼老了，就算再能嘮叨，又能嘮叨幾天？
顧影在顧鳴這裡似乎沒有半點存在感，儘管他又倒茶又遞水，時間差不多的時候還要安排吃食，可顧鳴就是顧不上他。
秦虎對此充滿了同情，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也只能同情一下。
等兩個人說完彼此的故事，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
儘管顧鳴的身體狀態還可以，但他確實老了，能堅持這麼久，全靠休眠艙裡的設備撐着——那確實不是什麼簡單的休眠艙，就算這艘戰艦炸了，這個休眠艙也能像救生艇一樣，把顧鳴送到安全的地方。
秦虎忍不住問起顧鳴的身體：“你爲什麼選擇休眠？以現在的技術，給你換一具身體很容易吧？如果是聯邦沒這方面的技術也好辦，我帶來回來的技術裡頭，就有這方面的資料，如果是聯邦法律不允許也好辦，你跟我回長戈號，它不歸聯邦管。”
“什麼？換個身體？”顧鳴笑了，“換倒是挺簡單的，聯邦的技術雖然差一點，但是給我換一換還是沒問題的，但是我爲什麼要換呢？”
秦虎被他問的愣住，忽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換個年輕的身體，多活點時間難道不好嗎？外域人還在呢，聯邦需要你這樣有經驗、有遠見的指揮官。”
顧鳴笑了，笑得十分開心：“聯邦需要有經驗的指揮官，但不是需要我，你想沒想過，我再活一輩子，對其他人來說是多麼不公平？”
秦虎怔住，搖頭：“沒想過。”
顧鳴看向顧影，眼底透出幾分慈愛：“就拿他來說吧，我現在這副樣子，所有人都能接受，可是換成一個年輕的我，大家能接受嗎？”
顧影愣住了，他很想說能，可是認真地想一想，突然機靈靈打了個冷戰。
顧鳴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灑脫：“我懂你的意思，你可能覺得，當初的老人已經不多了，但是我跟你講，我打了那麼多年的仗，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該貢獻的早就貢獻完了，以後是你們的天下，我這個糟老頭子就不參與了，我老了，該休息了，也早就看開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我早就看開了，要不是爲了見你一面，我根本不會進這個休眠艙，更不會活到現在。”
秦虎：“我不是很理解，自古以來，長生不老不就是所有人的追求嗎？”
“也許吧。”顧鳴說，“可能對一些人來說，長生不老是他們一生的追求，但是對另一些人來說，多活一天都是煎熬……你能想象自己的親人、朋友，甚至子孫後代一個個老得不能再看，再一個個死在你前頭是多麼的淒涼嗎？”
秦虎驚得瞪大眼睛，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看來，你沒想過。”顧鳴笑了，“你還年輕，體會不到那種心情，白髮人送黑髮人，還不一次兩次，而是一次又一次，只要還有感情，就沒法承受那種撕心裂肺，所以啊，人該死的時候，還是別活那麼久的好。”
“我，我沒想過……”
顧鳴：“你還沒有孩子，對吧？”
秦虎點頭：“還沒。”
“呵呵，怪不得……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會有不一樣的體會了。”
“可是古代那麼多人……”
“古代啊，我剛剛就說過了，對一些人來說，長生不老是追求。”
“好吧，我明白了，我只是覺得……很遺憾，對，就是遺憾，我認識的人已經不多了……”
顧鳴又笑了：“看吧，你已經體會到了，其實，活的久真不見得是件好事，不過你還年輕，你還有很多時間，你可以繼續認識新的朋友，和他們一起把外域人打回去，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既然如此，那就請你代我，代我們那個年代的老傢伙們，親眼看看那一天吧。”
秦虎咬了咬牙，重重地點頭：“好！”
顧鳴沉默片刻，顧影以爲他累了，趕緊湊過來詢問。
顧鳴擺了擺手：“秦虎，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我嗎？”秦虎想了想，“還沒有，等徹底消滅了外域人，就回瀾滄星吧。”
“不如，你就留在聯邦吧。”顧鳴出言挽留，“雖然你並不是聯邦的人，但是聯邦本身就是個大家庭，這並不是問題，而且你帶回來了主世界的技術和經驗，這都是對聯邦的巨大貢獻，聯邦一定會給你安排個合適的位置……秦虎，聯邦需要你！”
秦虎沉默片刻，笑了：“我可以把技術交給聯邦，也可以把我知道的經驗全都交給聯邦，但是其他的真不用了。”
顧鳴驚詫：“聯邦不好嗎？”
“聯邦很好，它比我一路上見過的大多數殖民星都要好得多，最起碼，它已經不是聯盟，而是一個真正的聯邦，是一個整體……我願意爲聯邦出一份力，因爲聯邦始終抵抗外域人，但是恕我直言，聯邦雖好，可它並不是我的家。”
秦虎指了指自己的以髒：“它也不屬於這裡。”
“好吧。”顧鳴嘆了口氣，“這就跟你說服不了我一樣，我也理解不了你，我只希望你信守承諾，把技術和經驗全都交給聯邦，拜託了。”
“這也是我來這兒的目的，您放心。”秦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