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月和蘇慕瑤從模樣上並不相像。
也許是因爲彼此都隨了自己的母親，反倒是像父親的地方很少，所以兩個人看上去好似截然相反。
蘇慕瑤面容白皙，淡妝峨眉，俊俏的粉鼻，水潤的櫻桃小嘴，配上那溫婉的雙眸，以及那說不出的清純笑容，就好似世間曇花一般，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可是蘇沐月不同，她本就比蘇慕瑤高，修長的身姿更顯豐盈窈窕，整張臉未施粉黛，可那如玉的肌膚透着緋紅，月眉星眼帶着令人沉迷的冷豔，仿若初萌新芽的蓮花般清雅脫俗，柔風若骨又帶着清冷魅惑的風采。
衆人只覺得兩個人都美得燦然生輝，以至於整個大殿的其他少女都黯然失色，可明明是同樣一件衣衫，蘇沐月明顯比蘇慕瑤多了幾分靈動鮮活之氣。
“民女這就去換過衣衫。”蘇慕瑤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所以率先做出了低姿態，福了福身子輕聲道：“給縣主造成的麻煩，還請縣主見諒。”
“哎！”蘇沐月突然側身擋住了蘇慕瑤的去路，輕笑着說道：“蘇姐姐不必麻煩了，說起換衣衫，也是我比較方便，想必蘇姐姐現在穿的應該是精挑細選的，怎麼能是那帶來的其他衣衫能夠比的呢？”
“縣主多慮了。”蘇慕瑤笑着說道：“不管衣衫與否，只要人心向善，人也一樣美好。”
“蘇姐姐這話說的有道理。”蘇沐月點點頭，突然說道：“可是我突然覺得你穿這件衣衫比我好看，所以我還是去換一身比較好，畢竟……蘇姐姐不太在意這些，而我恰恰是很在意的，我總不能給我們殿下丟面子纔是。”
站在蘇慕瑤身邊的蘇慕錦本來看見蘇沐月的時候還瑟縮了下，但是聽到蘇沐月提及司空焱，頓時憤怒不已，按捺不住脾氣說道：“縣主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現在縣主和殿下可還定親呢，這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
“原來是蘇二小姐。”蘇沐月的目光緩緩移到蘇慕錦的手腳上，嗤笑一聲說道：“蘇二小姐的手腳恢復的這麼快麼？”
蘇慕婉今日都以自己手未好利索躲開了宴會，這蘇慕錦還真是不知死活啊？
手腳都斷了竟然還不好好養着，跑到這裡來也不怕以後落下病根？
“多謝縣主關心，民女已經好利索了。”蘇慕錦被蘇沐月的話刺激的雙眸通紅，若不是面前這個女人，自己怎麼會再也不能跳舞？
大夫雖然說自己暫時不要走動，可是年節宮宴她可是要去找那個錦陽王世子談一談的，如何能放過這次機會？
“你還真是想多了，我可沒關心你。”蘇沐月嗤笑一聲，打量了蘇慕錦一眼，隨後說道：“蘇慕錦，看你今日印堂發黑，恐怕會有血光之災，我看你還是早些回府比較好。”
“真沒想到，縣主什麼時候學會看相了？”蘇慕錦撇撇嘴，一臉不屑的嗤笑道：“民女氣色很好，不勞煩縣主掛心，只是縣主的心思也未免太歹毒了，竟然如此詛咒於我？”
“呵……”蘇沐月看了蘇慕錦一眼，隨後嘴角一揚，並不再多言，毫不遲疑地轉身往外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而蘇慕瑤站在原地，聽着蘇慕錦在一旁嘀咕着怒罵蘇沐月，心中同樣怒火難平。
陳氏拉着蘇慕瑤坐回自己的位置，臉上雖然堆着笑意，但背過人也不禁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丫頭今日是衝着瑤兒你來的，你千萬要小心。”
“娘，瑤兒明白。”蘇慕瑤心裡十分清楚，若是她在蘇沐月說那些話之前出去換衣衫說不定還能落得個大度的名聲，可蘇沐月現在已經去換衣衫了，若是自己再出去換，到時候那些人定然會覺得自己是怕了蘇沐月，到時候豈不是還是自己難堪？
蘇慕瑤心裡氣憤難平，可是她更知道現在有更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話，所以她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怒氣。
只不過，當她與別人談笑風生的時候，不着痕跡地看了華銘一眼。
華銘的腦子轟然炸開。
那一眼，如歌如泣，哀怨婉轉，讓人難以拒絕。
方纔蘇沐月那麼做一定是讓他最愛的瑤兒受盡了委屈吧？
可是自己竟然什麼都沒做？
華銘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無能，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守護，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站在蘇慕瑤身邊？
此刻的華銘滿心滿眼都是蘇慕瑤，完全忽略了自己身邊明媒正娶的夫人阮鳳歌。
阮鳳歌覺得尷尬萬分，坐在華銘身旁的她自然也看到了蘇慕瑤的那一眼，而自己的夫君竟然因爲對方那明顯在利用他的一眼直接陷入了沉醉。
這樣的人，當初她嫁過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阮鳳歌實在是坐不住了，只能低聲對華銘說道：“我有些不舒服，出去轉轉。”
華銘根本沒有理會阮鳳歌，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聽到周圍任何的聲音，他的心裡只剩下蘇慕瑤。
阮鳳歌輕輕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帶着丫頭走出了大殿。
冰冷的氣息迎面撲來，阮鳳歌不禁打了個寒顫，隨後轉頭對自己的丫頭說道：“你且回去吧，我隨便走走。”
“夫人，這裡是皇宮，還是奴婢跟着您吧。”阮鳳歌身邊的小丫頭倒是真心替她考慮，所以她也沒有堅持，二人便緩步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遠，等阮鳳歌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處池塘邊，不禁停住了腳步，看着那飄落在水面上的枯葉，好似浮萍般的自己，不禁悲從心來，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冬日風寒，若是哭久了，臉也會受傷。”一個手帕遞到阮鳳歌面前，隨後蘇沐月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謝謝。”阮鳳歌接過手帕，轉過頭髮現蘇沐月已經換了衣衫，不禁由衷的說道：“真好看。”
“阮鳳歌？”蘇沐月試探地開口，看到對方點頭，纔不禁揚脣笑道：“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好名字。”
“是我祖父取的。”阮鳳歌沒想到蘇沐月竟然直接就說出了自己名字的出處，不禁對她生出幾分好感，擦乾淚之後才笑着說道：“祖父一直希望我能堅強，可惜……”
可惜最後，選錯了人。
“阮老將軍已經過世，你更應該過的好好的。”蘇沐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光微暗，拍了拍阮鳳歌說道：“這天下沒有幾個人會跟你一樣感同身受，所以你更應該堅強，否則怎麼對得起他爲你取的這個名字？”
阮鳳歌倒是個苦命的孩子。
當初阮鳳歌出生沒多久，她的父母便一同出征，結果戰死沙場。
阮鳳歌的祖母聽聞這個消息，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阮鳳歌一開始其實是叫阮鳳玉，後來她的祖父獨自一人將她拉扯大，直接改了名字爲阮鳳歌。
對於生活的磨難，從這個名字中就可以看出阮鳳歌祖父的態度。
可巧的是，華銘當初能夠上京趕考，全有賴於阮老將軍的資助，所以阮老將軍離世的時候，將阮鳳歌拜託給了華家。
華家夫婦倒是老實人，硬是在阮老將軍臨終前按着自己的兒子娶了阮鳳歌爲夫人。
若是有華家夫婦照看，也許阮鳳歌不會那麼苦。
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阮鳳歌嫁入華家當晚，華家夫婦竟然意外中毒身亡。
雖然最後查出是一個廚娘故意報復，可是華銘自此根本沒有進過阮鳳歌的院子，二人形同陌路。
“有的時候，我挺羨慕璽貴人的。”也許是夜風太冷，亦或者周圍太靜謐，以至於阮鳳歌將心底藏着的話慢慢說了出來，“如果當初華家夫婦沒有一意孤行，也許我就不會過的如此痛苦。”
“其實阮老將軍也許當初只是單純的希望他們照拂於你。”蘇沐月很認真地聽完阮鳳歌的話，隨後說道：“璽貴人也是個苦命人，雖然擺脫了華銘那樣的負心漢，但是又落入這深宮之中，豈能說清楚是福還是禍？”
“當初華家夫婦的死跟我沒有關係。”阮鳳歌紅了眼睛，也不知道蘇沐月哪一句話觸動了她的心結，她抓着蘇沐月的手說道：“是蘇慕瑤做的。”
“你告訴華銘了？”蘇沐月的眸光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讓阮鳳歌不禁鬆開了手。
“是，我告訴他了。”阮鳳歌嗤笑一聲，隨後閉上眼睛淡淡的說道：“我到現在都記得，他聽到我說是蘇慕瑤做的之時，他那種癲狂而又冷漠的樣子，當時他差點掐死我，呵呵，真是太諷刺了，他不相信我說的，卻相信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女人。”
阮鳳歌突然想哭，可是什麼也哭不出來。
有些東西，早已經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摧殘中徹底消散。
“你爲什麼不與華銘和離？”蘇沐月看着阮鳳歌，一字一頓地問道：“雖然自古以來勸和不勸分，可我認爲，當你明明知道爲這樣的人不值得蹉跎一生的時候，你爲什麼不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