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好奇，姜寧妤轉頭看了一眼。
那是個穿着很學術的中年男人，五官深邃，髮色和瞳孔顏色很深。她在美國學音樂那會兒，接觸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因此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猶太人。
班加羅爾作爲重工業中心，也是猶太資本看重的領域之一。有猶太人出沒並不奇怪。
姜寧妤一開始沒在意。低頭翻着聊天記錄，前些天日漸熱絡的感情好像在昨晚那一刻畫上了休止符。
忽然就想再聽聽他的聲音，她猶豫了一下，撥了個語音過去。
很長時間，沒人接。
就在她要掛掉的時候，那邊終於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喂。”聲音很平穩，但背景音有些嘈雜。
她莫名鬆了口氣，才發現握着手機的手指都有點發麻了，“喂，你在忙嗎？”
“嗯。”
“我到機場啦。”聽到他那邊有人喊他，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你忙吧。”她迅速地掛斷，低着頭，雙手撐着額，心情沉甸甸的。
“抱歉，我這個票能退嗎？”
由於她坐的地方離檢票口很近，因此聽到動靜，她又擡頭看了一眼。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拿着機票和護照，低聲詢問着地勤。
姜寧妤微微擰了下眉。
恰好這時，聽到後排有人接了個電話，“爲什麼？……但明天有個重要的學術峰會……你確定？誰給你的信息？”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與那人目光對上。是個眉骨突出，長着高挺鷹鉤鼻的男性。他掛了電話，就背起電腦包，拿着機票走了。
一種怪異的感覺彌上了姜寧妤的心頭。她冷不丁就想到了安檢門口那人詭異的笑容，以及那句意味深長的“旅途愉快”。
——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也許是經歷了昨天的事，內心有些敏感，姜寧妤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但……一個航班退票改簽的不是很正常嗎？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u盤都還給他們了，不至於出什麼事吧？
她捏着手機，躊躇了許久。
過了一陣，機場廣播航班開始登機。登機口便開始大排長龍。
眼瞅着一名名乘客過了登機口，排隊的人逐漸減少。姜寧妤終於起身，緩緩走到了登機口。
然而，剛遞上機票，她突然就後悔了，“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在地勤一臉莫名的表情裡，她抽走了自己的機票，匆匆往回走。
退票很順利。只是託運裝機的行李有點麻煩，交涉後她決定把行李留在到達機場，到時候再過去拿。
姜寧妤一邊慢慢往機場外走，一邊重新看票，想換個別的航空公司。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驚呼，“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擡頭往天上看。
她也就順着他們的目光仰起了頭。
這一看，她目光凝住了。
半空中，一架剛起飛的飛機尾翼起了火，冒起滾滾濃煙，搖搖晃晃就朝地上俯衝墜去。
“什麼情況？事故嗎？”
“亞聯航？是去中國的那一班嗎？”
“飛行員想想辦法呀，這種情況怎麼辦？這高度掉下來已經要出人命了！”
短短數秒，“轟”的一聲。
隨着飛機沒入視野盲區，大地一陣顫動。周圍揪心的議論傳入姜寧妤的耳中，她渾身冰冷地杵在原地，思維都凝固住了。
飛機，失事了？
……
嘈雜無比的機場，陷入惶恐揣測的乘客。姜寧妤倚在大門邊上，雙腿發軟，第一次生出了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剛纔進去確認過了，起飛後突然失事的那架飛機，就是她原本要坐的那一班。
如果她沒退票……
一輛輛警車和救護車鳴着刺眼的笛音，閃爍的警燈映入眼簾，她眼神渙散，緊緊攥着手機，不敢想象後果。
一定是那羣人搞的鬼！
彷徨過後，卻是憤怒。
姜寧妤終於明白他們昨晚爲什麼願意放她走了。原來是想東西順利到手後，再製造一個更合理的意外，這樣就沒人知道u盤的事了。
這個善後，真狠啊……
遲來的恐懼感悄無聲息地包裹着她。
竟然爲了一個人，對一飛機的人出手……不，也不是一飛機。
那三個猶太人就提前收到了通知。也許涉及到了利益相關。
姜寧妤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臉，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但雙手在抖，渾身都在抖。
第一次見識到何謂泯滅人性的手段，她抖着手，想把電腦拿出來。但沒力氣，怎麼都沒拉動揹包拉鍊。
她又摸出手機。
剛巧屏幕極速亮起。她竟嚇了一跳，差點沒拿穩。
臨栩月三個字在屏幕上跳動。
姜寧妤一怔，竟覺得已經隔了半輩子沒見過這個名字了。
沉默了片刻，她沒接。
現在她理應在飛機上，不應該接這個電話。
但當未接電話的提示亮起，她才發現臨栩月足足給她打了十二通電話。
半個小時，十二通電話，他想幹嘛？
在機場幹站發呆了一個多小時，姜寧妤的腦子裡仍然亂亂的，沒法正常思考問題。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略顯倉促地闖入視野，就從她旁邊的大門，疾步如飛地衝進了機場。她一愣，遲緩地轉頭看去——
那人是不是……臨栩月？
他來機場做什麼？
爲了確認這點，她邁開虛軟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機場裡設置了一個臨時接待區，有軍警介入。已經有家屬紅着眼不停地詢問工作人員情況了。
而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直直地過去，步履是從未見過的慌亂。一向驕傲挺起的背脊顯得僵硬，看背景就是方寸大亂又勉強鎮定的姿態。
“你好，這個人在這架飛機上嗎？這是她的護照號。”他把手機裡的一張照片給工作人員看，但不知怎的，手指在顫，點了幾次才成功。
他詢問的時候，語氣像含了冰塊一樣，彷彿想用這種拔尖的冷意掩飾其中的顫抖。
但的確是他的聲音。
“……臨栩月？”她忍不住遲疑地喚他。
他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身子明顯一僵。
然後倏地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