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晚瑟瑟發冷,窗外的風雨聲愈發清晰了許多。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的薩玉兒皺着眉頭思索着對付宇文邕的法子。出來後,宇文邕已經側身躺在榻上眉目含笑地望着她,然後拍拍自己身前爲她留出來的空位說:“夫人,天色已晚,我們還是快些歇息吧。”
薩玉兒想起剛剛木桶一事便羞怒交加又不敢發作,生怕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努嘴不搭理榻上的宇文邕,一屁股坐在桌邊說:“我不困,你自己睡吧。”
“既是如此,那麼我也不好強人所難。”說着,他便蓋着被子美美地睡去。
經過昨夜的翻牆逃跑,今日爲了迎接宇文邕早已精疲力盡的薩玉兒滿臉倦容,最後無奈地趴在桌子上胡亂地睡着。
她做了一個深長而又疲憊不堪的夢,夢中的少年俊朗挺拔,騎着駿馬從她眼前消失,她一邊追一邊哭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卻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驚醒時滿臉淚痕,薩玉兒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男子的身影,一身青衫從她的生命中漸漸隱去,她尋了他三年,想了三年,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卻終究毫無結果。
再無睡意,渾身痠痛地起身時才發現天際已亮。榻上早已空空如也,不知宇文邕何時離開的。
換好衣服走出房門時,阿紫已經候在門口。見薩玉兒滿臉倦容的走出來,她立馬迎上來道:“夫人這樣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好好歇歇。”
“渾身痠痛,睡不着了。”薩玉兒不假思索地說道。
一旁的秀娘和阿紫低頭偷笑,薩玉兒卻不曾發覺哪裡不妥。她一邊揉着肩膀一邊問:“將軍呢?”
“將軍同長護衛在商量公務,將軍交代等夫人梳洗完畢後就去前堂見他。”阿紫微笑着幫薩玉兒梳洗。
薩玉兒想起昨日宇文邕的態度,便覺得這一紙休書若想從這個人手中得到怕是要比登天還難,想想就煩悶。
“將軍當真是辛苦,早晨還未來得及吃一口東西便要同長護衛們商議公務。”阿紫一邊給薩玉兒梳頭一邊說:“夫人要不要爲將軍準備早膳呢?”
“我爲何要給他準備早膳!”薩玉兒賭氣吼道。
阿紫嚇得一怔,不解地看着她。薩玉兒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便縮縮脖子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突然一個絕妙的點子涌上她的腦海中,“對,沒錯,我要準備的!”說着,她連簪子都來不及戴便丟下阿紫獨自跑到膳房。
薩玉兒能夠親自下廚爲宇文邕準備早膳,此事在旁人眼中看來再平常不過,可是對於宇文邕來說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甚至叫他懷疑,她是不是悄悄地下了毒,想要謀殺親夫。
看着滿桌子豐盛的佳餚美味,秀色可餐,瞧着已經是極好的。
宇文邕看看一旁面帶微笑的薩玉兒幽幽道:“夫人果真賢惠,這樣溫柔可人的女子,我是愈發愛不釋手了。”
薩玉兒忍住想要爆發的怒氣,擠出一絲微笑道:“服侍將軍用膳是妾身的榮幸,將軍快嚐嚐吧。”
宇文邕坐下來,伸出筷子猶豫地夾起一根素炒青菜放入口中,苦鹹的味道溢滿全口。他立馬吐掉嘴裡的菜跳起來對薩玉兒吼道:“你要謀殺親夫嗎?”
“不合口嗎?快來喝點湯。”薩玉兒見宇文邕的臉氣得擰成了包子,心裡樂開了花,還假惺惺地說出這句話。
宇文邕氣急敗壞地說:“薩玉兒!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話不能這麼說,味道不合口是我能力不佳,將軍放心,我已經想好了,從今日起你的飲食起居都由我全權負責,我一定會努力做好的。”說着,薩玉兒揚長而去。
宇文邕見她驕傲的背影發怔許久,嘴角不禁微勾,剛剛臉上的怒氣全然不見,滿目柔情地望着那個倩影消失在目光中。
薩玉兒的伎倆雖不高明,卻很實用。一連幾日的食不知味亦或奇聞怪味叫宇文邕快要抓狂了。於是,他破天荒地帶着薩玉兒來到雍州最有名的酒樓點了許多雍州名菜,叫她開開眼界,什麼叫真正的色味俱佳。
薩玉兒的目的雖然還未達到,不過能趁此機會出來轉轉也是件開心的事。於是,當她從府邸大門一出來之後就像只剛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小狗一樣,歡快地差點跳到天上去。
雖然以前逃跑的時候也到處玩兒過,可每次還不等盡興就被長亭給捉了回去。不過也正是因爲這麼多次的逃跑經驗,叫她對雍州城的佈局瞭如指掌。就連這裡最有名的青樓翠玉坊哪間房裡住着哪個姑娘她都一清二楚。
不過那都是偷跑出來避難的,光明正大地這還是第一次。
所以宇文邕出了府門後就後悔了,爲何不拿條繩子拴住她。兩個人在街上買了許多東西,一陣震耳欲聾的敲鑼聲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見一個戲臺上站着一箇中年漢子,手裡提着一個銅鑼,敲打得滿城皆知。
“各位雍州城的父老鄉親,在下乃雍州鏢局的鏢頭,今日在此是爲吾家小女比武招親,但凡年過二七,品行端正,未娶家室者皆可應徵!”
衆人皆呼。
這樣的熱鬧薩玉兒可從未見到過,她牟足勁往人羣裡擠,宇文邕卻死命地拉着她的手臂。
“我看那個小女子長得甚是眉清目秀,你何不去試試?雖說你已經有了妻室,不過憑你的家世背景,保不準這鏢頭就一口應下了呢。那豈不是天賜良緣,偶得佳人嗎。”薩玉兒雙手環胸用臂肘推了推宇文邕笑道。
宇文邕面無表情地道:“你再囉嗦我就罰你抄《女訓》一百遍!”
薩玉兒努嘴不敢再說話,她知道這個一定是師父告訴宇文邕的法子。她最討厭寫字背書,最愛同師兄們一起上山採藥捉兔子,翻牆打架都在行,唯獨讀書是山上最不長進的。所以每次她犯錯,師父的懲罰便是抄書,抄得她這輩子都不想提筆寫字了。
見她悻悻,宇文邕小人得志一般地偷笑。
衆人見那小女子的樣子甚是俊俏,應賽者層出不窮,五花八門。有武館的教頭,有藥材鋪的老闆,有剛還俗的和尚,還有江湖小卒……薩玉兒看那姑娘的面上盡是愁容,不由得心生憐惜。
這時,一個膘肥體壯的大漢帶着幾個人跳上臺,本應是一對一角逐,怎麼會突然跳上去十幾個人。薩玉兒歪着腦袋問一旁的宇文邕:“還可以這樣比嗎?”
宇文邕蹙眉不語,因爲他認出來爲首的那個漢子是宰相夫人的遠方表親。在此地也算是稱霸一方了,宇文邕早就聽說此人仗着宇文護的撐腰肆無忌憚,如今親眼見了果真如此。
眼看着那些人想要強行帶走那鏢頭之女,薩玉兒急得滿頭大汗拉着宇文邕道:“快去救救她,你不是將軍嗎?”
宇文邕蹙眉思索一刻後拉着薩玉兒的手便離開。薩玉兒氣急敗壞地掙扎着:“膽小鬼!縮頭烏龜!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