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丁叔的話音落下,只見一身金色戎裝的男子從院門外走進來,夜色火光中他的臉色被照應得有些微紅,可儘管如此,刀眉鷹眼中還是透露着英姿颯爽之氣。他步伐矯健,幾個闊步便走到薩玉兒面前。
原本薩玉兒想如同那些大家閨秀一樣羞澀柔和地對着他行個禮,當初的第一印象那樣糟糕,今日總是要一改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纔好。否則休妻的事情可就不好商量了。
她深吸一口氣,面帶微笑,剛剛屈身要行禮卻因雙腿過於酥麻而直接朝宇文邕撲過去。可是宇文邕竟然躲開了,還毫不憐香惜玉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薩玉兒,他慢慢蹲下來嘴角微揚道:“許久不見,想不到夫人竟是這般地思念我,看來爲夫歸來晚了,真是對不起夫人啊。”
薩玉兒早已羞得面紅耳赤,趴在地上裝暈。想到周圍還有那樣多的僕人,自己好歹也是個堂堂將軍夫人,雖然只是個妾,雖然只是被養在雍州名不見經傳的妾,可是總不好這樣丟人啊,叫她此刻如何有臉再起身。只有裝死了,而且一定要一裝到底。
她緊閉雙眼,阿紫和秀娘見宇文邕在一旁也不敢上前來扶她,只能在一旁乾着急。宇文邕壞笑看着眼下像只大螃蟹似的薩玉兒道:“咦?地上怎麼會有蜈蚣……”
話音還未落下,只聽見薩玉兒一聲慘叫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彈了起來,一邊快速胡亂地拍打着衣襟一邊哭喊道:“哪裡有蜈蚣?在哪?”
蹲在地上的宇文邕擡起頭看着一臉窘相的薩玉兒,忍俊不禁地起身。薩玉兒尷尬地笑笑小聲說:“好,好久不見。”
宇文邕仰仰頭,闊步向前不再理會她。
薩玉兒咬咬牙還是一臉諂笑地跟着他的腳步小跑着:“一路上可辛苦了?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些東西?我叫人去給你準備衣服……”
宇文邕突然駐足,薩玉兒險些撞到他的背,嚇得硬是把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宇文邕想了想然後道:“既然夫人這樣爲我操心,那麼爲夫也不好拒絕。我要沐浴,阿紫去準備熱水,夫人親自服侍。”
聽到最後一句話,薩玉兒臉都綠了。宇文邕洋洋得意地笑着扭頭走進房。薩玉兒繃着臉也跟着走進去,心底將宇文邕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不過臉上還是堆滿笑容對宇文邕說:“其實我……”
可是宇文邕根本不理會她,自顧自地脫下身上繁重的鎧甲交給一旁的阿紫,見他要換衣服薩玉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說:“其實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沐浴後再說。”宇文邕眉眼俱笑望着她,嘴角更是勾起一個邪佞的笑意。
薩玉兒心一橫,故作毫無所謂的樣子說:“好吧,沐浴後再說。”
她站在高大的屏風前坐立不安,屏風後是升騰着熱氣的木桶,只見宇文邕的衣服一件件搭在屏風上,她的心底更是打鼓一般緊張。繼而是下水的聲音,一刻後宇文邕低沉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還不進來嗎?”
薩玉兒一咬牙一跺腳,低着頭便衝到了屏風後。
宇文邕擡頭正欲說話,卻被她此刻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你這是做什麼!”
薩玉兒摸了摸眼睛上纏着的黑布笑道:“我怕長針眼啊,好了好了,我呢一邊服侍將軍大人沐浴,一邊跟大人您商量一些既有益於你又有益於我的大事,您看可好?”
宇文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說吧。”
薩玉兒一聽他這樣說,心底登時樂開花,胡亂地用毛巾擦拭着宇文邕搭在木桶邊緣的手臂,雖未看見,可是指尖不經意的觸碰也叫她臉紅耳熱,她清清嗓子對宇文邕說:“你知道的,當初是我師父老眼昏花才亂點鴛鴦譜的,嫁給你不是我本意,當然娶了我想必也不是你自願。您呢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權傾朝野,我呢不過是隱梅山上的一個小學徒,志在四方。我們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合適的人,捆綁在一起只能增加彼此的苦惱。我知道將軍一直都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必定不會跟我這種小女子糾纏不清的。你放心,我空手而來必定空手而歸,只要,嘿嘿,只要你能夠賜給我一紙休書,那麼我將感激不盡啊!”
薩玉兒自認爲說得慷慨激昂,毫無漏洞,天衣無縫。殊不知,此刻宇文邕的面色已經黑到了極點。他盯着滔滔不絕的薩玉兒低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其實很簡單,我知道你一定也不願意看見我,那麼你就休了我吧,我保證對外我一定說是自己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讓夫家不滿所以才被一腳踢出了門,我一定會保住你大將軍顏面的,你放心,我發誓!”
宇文邕冷笑道:“是啊,你的確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
就在薩玉兒點頭以示贊同的時候,宇文邕一把拉住她的手,猛地一扯她便一頭栽進了碩大的木桶裡。熱水因掙扎而溢出桶外。薩玉兒感覺自己好像掉入熱鍋的沸水裡一樣,嚇得都忘記喊救命了。
宇文邕將她從水裡撈出來,薩玉兒驚慌失措地抹了抹臉上的水,眼前的黑布已經滑落下去不知所蹤。她睜開眼,看見和自己面對面的男人正赤身裸體而且還臭着一張臉望着自己,嚇得驚聲尖叫。
宇文邕立馬用手捂住她張大的嘴低吼道:“喊什麼!”
她瞪圓眼睛看着宇文邕赤裸精裝的上身,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見她這樣狼狽,宇文邕有些心疼地說:“我放開手不許再叫了。”
薩玉兒立馬眨眨眼以示明白,於是宇文邕慢慢放開手,薩玉兒便欲起身離開,無奈另一隻手卻被他死命抓住。
“放開我!”薩玉兒此刻再也裝不出賢良淑德的模樣了,頭髮散亂,衣服凌亂溼透,加上怒火沖天的表情,宛如一個動人的潑婦罵街。
“不放你能怎麼樣呢?別忘了,你可是與我拜過天地的,怎麼?想不認賬嗎?”宇文邕戲謔笑望着她道。
“我沒有不認賬,只是希望你能夠大人不計小人過,何必跟我一個區區小女子過不去呢?你在長安的府中有着賢妻美妾,何苦來招惹我?我將來可是要行走江湖爲民除害的,爲了黎民百姓天下蒼生,你也該放了我啊。”薩玉兒耐心開導着宇文邕。
他說:“你現在一樣可以行走江湖爲民除害,我還會加派人手專門給你調遣,只要你看到需要由你來懲暴除惡的事情,你就可以去做,我絕對支持你。”
薩玉兒見自己的苦口婆心根本就是對牛彈琴,於是改變了策略。她唉聲嘆氣地說:“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
宇文邕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幽幽道:“什麼事?”
“其實……其實我有病。”她神秘兮兮地對宇文邕道。
宇文邕一怔然後偷笑道:“什麼病?說來聽聽。”
“這個病很奇怪,我會在一段時間過後就記不起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你想,如果以後我把堂堂大將軍給忘了,不認識了,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所以啊……”還不等薩玉兒胡謅八扯的謊話編完,宇文邕的臉色較先前相比更爲難看。
他大吼一聲:“夠了!”然後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