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晴一夜都沒有睡好, 而且不到五點就又醒來了,看看身邊睡得正香的嚴菲兒,她只好又躺了下去。
七點的火車, 現在應該起牀了吧?記得他好像說過, 醫院會專門派車送他們去火車站。那還好一點兒, 不用擠地鐵或者坐公交了。
一夜過去, 昨晚的那些怨恨好像已經淡了許多。
想起他昨晚一共給嚴菲兒打了三個電話, 應該是很努力地在找自己吧?明知道他今天早晨要趕火車,還那樣鬧脾氣,是不是有點過分?
她心裡突然就又愧疚起來, 悄悄打開了手機,怕開機的鈴聲吵醒嚴菲兒, 所以江尚晴就把手機死死地捂在被子裡。
還好, 嚴菲兒睡覺比較沉, 倒是沒有吵醒她。
但是,接着手機短信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江尚晴嚇壞了, 手忙腳亂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嚴菲兒迷迷糊糊地撅着嘴說:“尚晴姐,你的鬧鈴好吵!”
不過還好,她翻了個身,就又睡着了。
江尚晴吁了口氣,這才背過身去, 悄悄地看手機了。
有句廣告詞說得好:不看不知道, 一看嚇一跳!
屏幕上, 居然顯示了那麼多條短信提示!
她懷着一半忐忑一半激動的心情, 逐條打開, 讀了下去。
“尚晴,我的手機丟在車上了, 所以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也沒有看到你的短信,等我找到它的時候,它已經停電關機了。我說的全都是真話,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會故意不接你電話的,尤其是在那樣的時候。但還是覺得,當時你一定很難過,也很生氣吧?真對不起,尚晴,希望你接受我最真誠的道歉!”
“我把你的鑰匙,放在表姐那裡了,表姐送甜甜的時候,就會給你帶過去了。另外,我還順便在她那裡多放了一把鑰匙備用,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就直接打電話給表姐好了。”
“今晚一個人待在家裡,突然覺得那麼孤寂,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這套房子,我已經住了快一年了,以前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真是奇怪。想想你待在這裡的時間,其實才不過兩個晚上而已,可是我就已經不習慣一個人的寂寞了。人真是一種很容易被慣壞的生物啊!”
“也許,等你看到這些短信的時候,我已經在西行的火車上了。說真的,一去三個月之久,臨走的時候,卻不能見你一面,我都有些後悔當初報名的決定了。其實我猜到你在哪裡了,但是出發的時間太早,也不知道你現在還想不想看到我,所以我就不去打擾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不告而別。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再懷疑我的心意了,我真的很愛你,尚晴。”
“這兩天,我也想了很多。雖然你我相識以來,才只有六個多月的時間,但在我,卻好像已經廝守了一輩子。我一直以爲,我們對彼此都已有了足夠的瞭解和信任。但是這些天,我才發覺自己很天真。時間,真的太強大了,六年,的確有六個月完全無法匹敵的威力。我不是說我對自己那六年仍舊懷念不已,而是,當我發現咱倆都對對方的那六年耿耿於懷時,突然覺得真可悲!”
“我不知道你對自己那六年怎麼看,但是我六年的初戀,帶給我的,真的是累累的傷害。我很想給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東西,但是每次回想起曾經有過的那些美好記憶時,相伴而來的,卻更多的是那些曾經被羞辱和被欺騙的悲傷。可是,對何曉夢,卻又真的無法說恨,因爲她也曾經付出過,但有些東西,只能屬於那個特定的時段,過後就會變質,就像我當年對她的感情。”
“我一直堅信,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可是,面對你曾經有過的那六年,我也真的不知道,現在的你,對周文笙又是怎樣的感情。畢竟,你和我的經歷,有那麼多的不同。尚晴,請原諒我是個自私的男人,付出了一顆心,就希望對方也能回報一顆完整的心,我的愛情也是如此的自私,如果要跟別人分享,我真的做不到。”
“這樣的時候,突然就覺得,離開的時機似乎也很合適,正好給我們足夠的時間,看清自己的內心。等你願意的時候,希望你能接我電話,不過,即使你不接,我也會發短信給你。當然,你如果還愛着周文笙,那我會真誠地祝福你們。如果,你覺得愛我更多一些,能夠放手拋開過去那段感情,那麼,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會耐心地等着我,給我們一個新的開始。我愛你,尚晴!”
江尚晴忍不住低低地罵了一句:“混蛋!居然直到現在,還在質疑人家的感情,看我跟你沒完!”
這才發覺身旁的嚴菲兒已經轉過身來,揉着惺忪的睡眼,說:“尚晴姐,你說什麼?”
江尚晴一愣,說:“啊,沒什麼。”
嚴菲兒就已經湊了過來,看到短信,說:“陸醫生給你發的啊?哇,好長啊,你這手機真強大,居然能這樣接收。”
江尚晴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出了最後一條短信的界面。
就看到嚴菲兒張大了嘴巴:“媽呀,陸醫生這是把短信當情書寫了吧?這麼多啊!”
江尚晴更不好意思了。
然後,突然回過神來,是不是還來得及去送送他呢?
她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坐起來,但是,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發現已經六點過了。
即使她現在不刷牙不洗臉,蓬頭垢面地趕過去,也不能在七點鐘之前趕到火車站了,不用說,陸忱早已經走了。
江尚晴嘆一口氣,又失落地倒回牀上。
三個月,都要見不到他了,可是,卻因爲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能在臨別的時候,再見他一面。
昨晚,不要那麼大火氣就好了。
昨晚,接他的電話,聽他解釋一下就好了。
昨晚——啊,真是後悔死了!
要是一切能夠重來,她一定不那麼固執地生氣了,她一定會乖乖地跟他回家去,那樣,早晨就可以爲他準備一份溫馨的早餐,還可以陪他一起去火車站,送他上火車了。
可惜,到了現在,一切都晚了,趕不上了!
她懊惱地重又坐起,腦子裡突然就有了一個非常瘋狂的想法。
是啊,火車是趕不上了,可是,還有飛機,對不對?爲了他,就瘋狂一次吧!
她再無一絲猶豫,從牀上跳下來,一邊換衣服,一邊說:“菲兒,我要請一個星期的假,幫幫忙,幫我在園長那裡寫個假條,時間緊迫,我就只能給園長打個電話了!”
嚴菲兒再無一絲睡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尚晴姐,你幹什麼去?”
江尚晴笑着說:“我到國慶節以後再回來,我要給陸忱一個驚喜!”
然後,她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跑了。
西部邊陲。火車站。
陸忱和同事們拎着行李箱下了火車,當地衛生系統專門派人派車來接他們。
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大家一邊跟前來接待的同行們打招呼,相互做自我介紹,彼此熟識,一邊興奮地談論着一路新鮮的見聞,一起往出站口走去。
唯有陸忱顯得有些落落寡歡,他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這兩天更是情緒不高。因爲,自從那天晚上以後,江尚晴就徹底跟他斷了聯繫。打電話不接,有時候甚至一直關機,發出去的短信,更是泥牛入海,完全沒有迴應。
打電話問表姐,馮麗雲說週一早晨江尚晴就把鑰匙拿走了,但據甜甜說她好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沒有去上班。
連忙又打電話問嚴菲兒,嚴菲兒說她也不清楚,可能請假回C市了。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爲什麼就是不理睬他,難道還在生氣?要怎麼樣,才能不再生氣呢?陸忱突然就覺得很後悔,那天晚上或者第二天早上,是不是就應該不管不顧地衝到嚴菲兒家裡去,把什麼都跟她當面說清楚,而不是因爲顧慮重重就這樣不告而別?
不知怎麼,本來埋着頭一邊走路一邊沉思的陸忱突然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心靈感應一般驀然擡起了頭。
前方的站臺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蒼茫戈壁就那麼成了背景,來來往往的那麼多人影裡,他卻只看得到那一個熟悉而親切的身影,腳邊放着個不太大的旅行箱,靜靜地站在秋風裡,眼裡帶着薄薄的嗔意,一言不發地遠遠看着他,米色的風衣衣袂翩然,彷彿一幀美好的剪影。
陸忱幾乎是屏住呼吸看了片刻,才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跟帶隊的老教授打個招呼,放下行李箱,就向她走了過去。
江尚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心想:果然是他的風格,要換了別人,應該馬上就會激動地跑過來了吧?
但陸忱就是那麼不緊不慢,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一直到她跟前,她纔看清他眼底深藏的喜悅,聽到他沉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尚晴仰頭看着他,眼裡仍舊帶着那一抹薄嗔,冷冷地說:“我來告訴某個逃兵,人家對他不告而別感到十分生氣!”
陸忱低下頭,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然後就笑了。
再擡起頭的時候,只見他滿臉都是燦爛得猶如朝陽一般的笑容。
江尚晴的眼裡,那一抹僞裝的嗔意卻早已換了滿滿的愧疚,她有些難堪地低聲說:“對不起,陸忱,其實,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陸忱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突然彎下了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也不管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露出怎樣詫異的眼神,就那樣歡笑着在月臺上轉了一個圈。
江尚晴驀然發覺,高興到像現在這樣不可自已的陸忱,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邊城的秋風乾燥凜冽,可江尚晴的心裡卻是無邊的春意溫馨,趕飛機換火車的疲憊勞頓全都消失,她只是打心眼裡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很值,很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