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辛夷擡了擡眉,不動聲色。
卻見一道穿着藍色輕紗裙,未施粉黛的麗影飄過來,訓斥道:“孫媽媽,你雖然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又是母親的陪嫁,但怎能這樣對大姐說話?還不快認錯!”那樣的義正言辭,又明理,不是餘惜月又是誰?
孫媽媽被呵斥了,心裡一個激靈,忙擡起手朝自己臉上用力揮巴掌,膽怯道:“奴婢嘴拙,奴婢該打,求大小姐消氣。”
左右開弓竟連扇了七八個巴掌,把整張臉都扇腫了,見餘辛夷仍是目光淡淡的,絲毫不爲所動的模樣,餘惜月咬了牙道:“繼續扇!大姐沒解氣,就一直扇下去!用力扇!”
孫媽媽擡起手,更用力的扇在自己臉上,“啪啪”的聲響,乾脆利落得像打在心頭上似的,整張老臉腫成了豬頭,屋裡其他丫鬟婆子都低下頭,心驚肉跳,再這樣扇下去,孫媽媽那張老臉就要廢了!
餘辛夷看着這一幕,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她不解氣,就不停扇下去。她這個好妹妹看似在維護她,不如說在刻意塑造她兇狠刻毒,苛待下人的形象。不過,她原本就不想當好人,不如就將這惡人當到底!
餘惜月原本想着,至多二十個巴掌餘辛夷就要喊停了,可沒想到五十個,整整五十個巴掌,孫媽媽被自己扇得滿臉是血。
餘惜月終於忍不住出口道:“孫媽媽,你知不知錯!”
孫媽媽停了手,嘴裡牙都被打落了一顆,忙不停朝着餘辛夷磕頭道:“大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已經再也不敢對您不敬!求您饒了奴婢吧。”
餘惜月憤慨道:“那還不快多謝大姐賞你罰,若是以後再犯這樣的錯!便是大姐心善不與你計較,我也決計不會饒你!”
孫媽媽像得了聖旨似的,忙不迭朝餘辛夷道:“多謝大小姐賞罰,多謝大小姐。”
卻聽餘辛夷突然狐疑的啓脣,眨了眨眼道:“孫媽媽,你這話可從何說起?讓你自扇巴掌的可不是我,而是二妹妹,這點你可要記清楚了,所以,你該求的可是二妹啊。且你是母親身邊的媽媽,只有母親跟二妹才能罰你,我怎敢僭越?在場的丫鬟們都看見的,你剛纔分明是在挑撥咱們姐妹間的感情,孫媽媽,你說你該不該罰!”演一出苦肉計給她看,算是挑錯人了!既然想演,那就讓她們徹底演個夠!
餘惜月驀地臉色一僵,她以爲演得夠好,沒想到竟然被餘辛夷看了個通透,忙又牽強笑道:“是,大姐說得是……”她面上笑着,指甲卻差點被自己折斷,“孫媽媽,你竟敢挑撥咱們姐妹感情,再賞你五十巴掌!”
整整一百巴掌,孫媽媽的牙齒被打落兩顆,整個臉已經腫成豬頭,幾乎奄奄一息,才踉踉蹌蹌的爬了出去。
待孫媽媽出去,餘惜月臉上的陰沉陡然消失,轉過身朝着餘辛夷甜甜一笑,親熱的握過餘辛夷的手,帶着討好的笑容道:“大姐,多謝你來看母親。”那樣清麗甜美的笑容以及熟稔親密的動作,彷彿她們根本不曾爭鬥過,相互算計陷害過,而是從小親密和睦的好姐妹!
餘辛夷垂下眸,看着主動握過來的手,心底冷冷一笑。她這個妹妹,表演又更厲害了幾分,在她不知曉的時候,竟然修煉到唱作俱佳的地步,真是讓她驚訝又好奇啊。
餘辛夷毫不客氣的將餘惜月的手推開,餘惜月臉色一邊,白蓮花似的面容上露出無比悽婉受傷的表情:“大姐,你還不肯原諒我嗎……我已經在柴房裡面壁,真的改過了……”
“是麼”餘辛夷淡淡道,“那又於我何干呢?”
餘惜月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猛地彎下膝蓋,跪在餘辛夷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大姐,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跟你作對了,我們終究是親姐妹不是嗎?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全部聽你的,現在弟弟已經死了,母親也得了重病,我真的不敢惹你了……求你放過我吧……我們像以前一樣做回好姐妹不好麼?”兩行淚水流滿臉頰,漂亮的臉孔上滿是悲傷。若不知情的,真以爲餘辛夷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欺負了她餘惜月!
“好姐妹?”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示弱的餘惜月,餘辛夷挑了挑眉,突然笑了,“快別說這個詞,我可擔不起!”不談前世那些深厚恩怨,就談這一世的層層陷害,餘惜月竟然有臉跟她談好姐妹,簡直是絕妙的諷刺!
餘惜月臉色一僵,咬脣道:“我知道我從前錯得離譜,可我已經改了,大姐,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嗎?”她擡着頭,兩行淚水淚珠一顆一顆落在地板磚上,地上,很快落了一層水漬,那樣的楚楚可憐,瘦弱的肩膀抖得如同狂風暴雨中的悽楚的花朵。
餘辛夷冷眼看着她精湛的表演,退後一步,不動聲色。她到底想看看,這個好妹妹到底想演戲給誰看!
卻見餘惜月突然衝過來抱住她的腿,然而丫鬟端着剛煮好的湯藥恰巧被掀翻。
“二小姐!”
但是已經來不及,只見那碗滾燙的湯藥一股腦全燙在餘惜月手腕上,餘惜月吃痛的捂着燙傷的手腕尖叫一聲,目光在窗外飄了一眼,隨即又緊緊抱住餘辛夷的腿,揚起的臉上佈滿痛苦的淚水,然而眼底,卻飄過一抹算計好的陰毒:“姐姐,如果你不解氣的話,我可以再讓你潑一次,或者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開心就好……姐姐,求你原諒我吧!”
旁邊丫鬟嚇得臉色大變,這一刻誰都忘了,從始至終,餘辛夷連碰都沒碰餘惜月一下!
果然,此刻一聲爆喝猛地在門外響起:“辛夷!你在對你妹妹做什麼!”
餘辛夷擡了擡眉,果然見到門外餘懷遠惱怒着站着,望着屋內餘惜月被燙傷,卻朝着她跪拜祈求的場景,滿臉鐵青!剛纔餘惜月角度控制得極爲巧妙,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是她一時惱怒,把湯藥打翻在餘惜月身上,任何解釋反而像是掩飾!
餘惜月像是沒料到餘懷遠會來似的,忙白了一張小臉,捂着燙傷的手腕,兩行淚已經滾滾落下:“父親,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大姐的事,您千萬別誤會,剛纔不是大姐故意潑我的,是我不小心,一切都是我的錯。況且,大姐是我的姐姐,無論怎樣教訓我都是應該的……父親,您千萬別怪大姐啊……”
看似在爲餘辛夷開脫,卻句句讓餘懷遠更加懷疑!直指着餘辛夷故意傷她!慘白的一張小臉以及楚楚可憐的淚水,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都會被她打動。而此刻,餘惜月手腕上的燙傷,顯然已經成了她最好的保護屏障!
果然,餘懷遠往前一步,眼中露出明顯的不忍。
餘辛夷卻心底冷笑一聲,跨步上前忙將餘惜月扶起來,滿眼擔憂道:“惜月,你下次可得注意點,再打翻了湯藥燙了自己,別人還以爲是我燙的你,那可真真是讓人誤會了,二妹,你也不想這樣,損了咱們姐妹情對吧?”
餘惜月身子猛的一僵,對上餘辛夷那雙清冷嘲諷的眸子,一瞬間她便反應過來,她那串花樣早就被餘辛夷看得無比透徹!她一口銀牙差點被自己咬斷,卻還要生硬的說道:“對,大姐,你說得極對。”餘惜月袖子底下的手指幾乎掐破掌心,心底恨不得把餘辛夷當場五馬分屍!這個賤人,總是妨礙她!不,她不會讓餘辛夷毀了她翻身的計劃,她不會讓餘辛夷得逞的,絕不!
餘惜月掩掉眼底的狠色,朝着餘懷遠虛弱一笑,恭敬福禮道:“父親,您進來這樣久,女兒還沒給您倒杯茶,女兒這就去……”可是她剛走了三兩步,突然捂着頭身子一晃,竟面色慘白的暈倒在地上。
餘懷遠猛地一驚,問道:“怎麼回事!”
一名丫鬟忙上前扶住餘惜月,揪心的喚了幾聲,餘惜月卻仍醒不來。丫鬟嘴脣一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餘懷遠哀求道:“老爺!請您救救二小姐吧。這些日子她一直過得不好,相當愧疚,說辜負了您的期望,大小姐又不肯原諒她,若不是顧着生病的夫人,二小姐怕是早就想不開尋死了……老奴每日看見二小姐魂不守舍,不願意吃飯,也不願意睡覺,短短數日已經瘦了十多斤,再這樣下去……二小姐會撐不住的呀,老爺,奴婢求您看在逝去大少爺的面子上,救二小姐一命吧!”
餘懷遠幾乎是震驚的望着孱弱昏迷着的餘惜月,因着餘子俊的死,餘懷遠那僅存的父性被喚了出來,而餘惜月之前種種過錯再不對,畢竟也是他寵了十幾年的女兒!而這個女兒,竟然也快撐不下去,他如何再能忍受第二次白髮人送黑髮人?餘懷遠長嘆一聲,面帶哀痛道,“罷了罷了,往後改好了便是,來人,還不快去請大夫給二小姐診治!若延誤了一刻,拿你們是問!”
“是!”那丫鬟眼底隱隱露出一抹激動的神色,忙又低下頭隱下去。
餘辛夷卻擡起手,一把攔住那丫鬟,冷笑一聲道:“慢着,你這丫頭倒奇怪了,我跟二妹感情好得很,怎麼會不肯原諒二妹呢?剛纔我倆還一起說笑呢,且府裡哪日待二妹不好了?二妹何必要尋死覓活的,倒像是咱們府裡誰虧待了她,你趕緊說,到底是誰虧待了惜月!父親在這裡,必定爲她做主!”
餘懷遠的臉色刷的冷下來。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剛纔沉在情緒之中,現下一冷靜,立馬發現,餘惜月這番尋死覓活,到底是什麼意思!把她關柴房的令是他下的,難不成她在怨恨他虧待了她不成!只不過是關了幾天柴房,便要暈倒,便要尋死,到底是真還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是在算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