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便覺得頭痛欲裂。我的第一反應是,下一次可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樣喝那麼多酒了;第二個反應是——太丟臉了!我幹了什麼?!我竟然發酒瘋,又唱又跳?!在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面前?!
我面色難看地揉着自己的眉心,門外傳來小黑的聲音:“阿碧,你醒了嗎?”
我咳咳嗓子,才道:“醒了,你進來吧。”
小黑端着一盤東西進來了,我看着少年眼下一片青黑,和明顯不怎麼樣的精神,皺眉道:“小黑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怎麼沒精神?”
小黑放下手上的東西,端了一碗湯給我道:“這是醒酒湯,你先喝了吧。”猶豫了一下,他接着說:“阿碧……這個,雖然我不懂什麼風雅的對酒當歌啥的……但、但是,或許咱們不能……”
我喝着湯,含糊地問:“不能什麼?”
小黑咬了咬脣,似乎下定了決心般道:“不能在大家都睡覺的時候唱歌……而且還、還唱得不、不好聽……”
我含在嘴裡的湯就這麼忘了吞下去,因而緩緩地流了出來。
我想我今天還是不要出門好了……不,最好是不要開口說話,這樣就沒有人會知道昨天晚上唱歌的人是我了!
但是想歸這樣想,路還是要趕的。我把風帽拉得比平時還低,磨磨蹭蹭地出了門,發現從店小二到掌櫃,無一不是青着眼圈,哈欠連天的,懷着小小的愧疚,我加快了走出客棧的腳步……
走到馬車旁時,顏江扇和若風已經等在那裡了,同樣是喝了酒的,顏江扇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看到我的時候也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就像昨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你既然當沒發生,我也就裝傻好了:“可以走了嗎?”
馬車伕探個頭出來說:“真是不好意思啊客人,馬車出了點故障,得先修一下才能上路啊。”
我皺眉:“那要多久?”
車伕連忙擺手道:“要不了多久,午飯之前就能搞定,這之前就請幾位客官先到鎮上逛逛吧!聽說前面有一處在比武招親,熱鬧着哩!”
“好了好了,你快修車吧!我着急趕路的!”我纔不關心什麼比武招親啊!不過當我轉過頭看到小黑期待的眼神時,我就知道,這場比武招親是看定了。
然後,當我站在人山人海的外面,和一羣傻乎乎的民衆一樣伸長了脖子看着擂臺上那些雜魚們表演着不入流的三腳貓功夫時,我真是恨不得掐死小黑!偏偏這笨蛋還一副終於見到江湖大俠的樣子,滿臉陶醉和崇拜,讓人不忍心攪了他的興致!
我忍!啊啊,想想我還是碧禧宮小宮主的時候能讓這種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嘛?!
我黑着臉,身旁的若風拉拉我的衣袖說:“你好像不怎麼高興?”
“沒有啊,”我搖頭,“只是不感興趣而已。”
舉辦這次比武招親的,好像是一個什麼鏢局的,最後贏了的人就可以娶到鏢頭的女兒,並且得到一把好像很珍貴的古琴。
那鏢頭的女兒就坐在不遠的地方,我看了一眼,有幾分姿色,不過離美人這個詞還差得遠,倒是桌上那把琴看起來有些來頭的樣子。
那琴上面有幾處很明顯的刀傷,顯然是被極爲堅韌的刀劍砍過的,能遭受如此重創還幾乎完好無損的琴,其材質本身就很珍貴了。
臺上的人打打鬧鬧半天,看不出點有趣的,我正準備叫小黑走了,卻聽得人羣喧譁起來,連忙朝臺上看去,卻見一個優美的紫色身影飄然而至。
美人!我定睛看去,可惜——美人戴了一副沒有美感的純白色的面具。
那人在臺上站定,輕輕揮了一下袖子,幾把臺上正在打鬥的兩人震飛了出去,接着,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若都是如剛纔那兩人般的貨色便不要上來了,若無人應戰,我便抱了琴走了,不要浪費時間。”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不服氣的人叫嚷起來:“你算個什麼東……”
然而話未說完,那人就捂着嘴巴哀嚎起來,沒有人看清他如何動作,只見方纔大罵那人滿嘴鮮血!
於是再沒有人敢出聲,鏢頭見勢頭不對,立刻笑臉出來,問:“不知閣下何方高人?”
“我的名號麼?”面具男嗤笑一聲,“你還不配知道。”
“你!”鏢頭氣得發抖,指着面具男說:“那還請閣下速速離開,我們這裡地方小,放不下您這尊大佛!”
面具男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道:“要走可以,但我得拿了琴才能走啊……不知鏢頭願不願意給我呢?啊,你放心,你女兒我不會要的,因爲啊……太醜了!”
聽到最後三個字,我不知爲何噗地一聲就笑了出來,本來聲音不大,但由於四周太過安靜,因此就顯得格外大聲。
面具男顯然也聽到了,轉過臉,面具後的眼睛似乎朝我這方看了看,我低下頭,扯了扯風帽。
“我是不會把琴給你的!閣下請回吧!”鏢頭顯然氣得不輕。
“可是沒有人挑戰啊,我不就是贏了嗎?鏢頭,你難道不知道行鏢人最講究信義二字?”面具男不依不饒。
然而話音剛落,就聽到半空傳來一聲輕斥:“誰說無人應戰?!千重樓弟子前來與閣下較量一番!”
一個白衣的少年隨即落在擂臺上,抱劍喝道。
一看到那少年的小身板兒,我就暗暗微笑了——女扮男裝啊,與男人混在一處多年的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相信臺上的另一位亦然。
然而在看那張臉,我卻是笑不出來了,雖然有做修飾,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那天晚上我看到,在亭子裡給容行止倒酒談笑的美麗女子。
我捏了捏袖裡的短刀,輕輕吐出一口氣。卻恍然瞟到顏江扇眼中一閃而過的冰冷殺意。怎麼回事?待我仔細看去,那男人卻又恢復一片平靜。
面具男笑了兩聲,道:“千重樓?哦,是那個弄垮了碧禧宮,最近風頭很勁的千重樓?呀,能和這樣的大幫派比試真是我的榮幸呢,那麼,就請姑娘先動手吧!”
“你說誰姑娘呢!”身份被識破,那女子惱羞成怒,一劍毫不留情地刺出!
面具男誇張地躲了一下,笑道:“落宵第一式啊……千重樓的人怎麼用起碧禧宮的高級劍法來了?不過速度還行,力度可就差了。”
說罷,輕輕一側身,繞到女子身後,張開雙臂從背後環抱住她,一手製住她的行動,一手握了她握劍的那隻手,大笑道:“不如我來教教你!”
隨即足下一點,劍指長天而起,騰至半空忽然疾刺而下!
落宵第一式!欲上九重霄!
落宵九式走的是輕靈一路,本就更適合女子練,但今日由這面具男使來,精多了幾分狠準的力道,此人的性格必定也是如此,思之必得,手段狠辣!
待落宵第一式使完,兩人穩穩落地,面具男懷裡的女子已是面紅耳赤,幾欲落淚了!
“呀,欺負的過頭了……”面具男鬆開女子,笑嘻嘻地說,“那麼,這把琴我就帶走了!”
言畢,身形如電,琴已在懷。
“我的琴!”鏢頭痛呼,面具男卻回頭道:“錯了!現在可是我的琴了喲!”
說完,哈哈大笑,輕功離開,在經過我們這邊的時候,我仰頭,面具男也剛好低頭,兩道視線有那麼短暫的一瞬相交,我似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這個人……到底什麼來頭?他這樣做,也就相當於和千重樓結下了怨——那被他調戲慘了的女子,看起來頗受容行止重視啊……
“走了。時間差不多了。”顏江扇的聲音忽然響起,我擡頭去看時,他已經轉身走在前頭了。
雖然語氣平靜,面上也無任何變化,但我就是覺得他生氣了。
生什麼氣?我有些疑惑,難道他喜歡那把琴?
疑惑歸疑惑,現在最緊要的還是要趕路,我一把拉了還處在極度震驚中的小黑,跟上顏江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