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開,四目相對的一瞬。
方思思心口一緊,“…哥,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哥,明顯底氣不足,帶着做錯了什麼事的遮掩。方天揚幾乎不用看妹妹的表情,更能想象她此時的樣子。
所以,越過她的肩膀,直往病房看。
一分爲二的vip病房裡,內門半開,那穿着藍白相隔病號服的女人,正半靠在窗臺前吸菸,對於他的到來,彷彿全然不在乎。
見雙方各自安好,方天揚放下心,剛邁步走進去,餘光察覺妹妹要跑,他反手很是輕鬆的便拉住。
帽檐下,一雙略立體的眼眸,微眯着,“去哪?”
“我…尿尿!”在哥哥面前。方思思放肆的不得了,按以往的性子,就剛纔委屈,早就告狀了,可是現在……,眼睛一轉,她指了指彭杉,“哥,你是來看彭姐姐的吧,快管管她,自己都病了。還不要命的抽菸,我先去下洗手間,一會……”
剛要溜,又被提回來。
“站在這!”
“我……”
“嗯?”警告又帶着命令的聲音,讓方思思一下子就怕了。
不過,趁哥哥轉身,她還是要溜,方天揚更加的不客氣,手一抽,下秒就是一條細細的鏈子纏住方思思的手腕,像掛寵物那般的掛在門把上。
方思思委屈,跺腳,“哥!”
方天揚冷撇了一眼,摘着帽子走向窗臺處。
那一步步的腳步聲,沉穩而有力。由內而外散的凌冽,令人不由得生畏懼,彭杉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是知道該做何反應。
常理來說,妹妹要殺她,那哥哥這個時候來,能安好心嗎?
不過就剛纔方天揚的一系列反應來說,倒有種正義家長的風範,所以彭杉吸着煙,強裝淡定的挑眉,迎上去,“你想做什麼?”
方天揚不說話,放下帽子。
下刻的反應。直接把彭杉給嚇住了。
他竟然先對她笑了下,然後奪了她手裡的煙,就着窗臺熄滅,叵測難懂的來了句,“想死,就不要掙扎,想活,那就給我好好活!”
彭杉怔了下,“方天揚。你什麼意思?”
“…彭杉!”方天揚聲音低,且有些沙啞的喊了一聲,似帶淡傷,一手抄兜,一手熄了煙,又走近了兩步,就那麼出奇不易的摘掉她胳膊上的落髮,突然,幽幽的笑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是這世上,第五個敢直呼我名字的人!”
“呵,名字取了不就是叫的?不然拿來做什麼?”
“……”這下,倒換成方天揚啞巴了。
只看着面前清瘦,略有些病態卻雙眸閃閃的女人,用微白的脣繼續說:“難不成還想等死了以後,才刻上去?做個另類的無名氏?”
“……”
“怎麼,我……”脖頸一涼,彭杉收嘴了。
果然說得越多,死得越快!
垂下眼簾,看着方天揚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匕首,她微微動了下脣,“方天揚,你位置有些偏,再向上一寸,剛好是主動脈,一下子我就會死!”
“誰告訴你,我想一下要你死?”
“呵,也是!”彭杉說,“再怎麼樣,我都搶了你妹妹的老公,折磨死我,纔是哥哥該做的!不過你膽大上來講,你可是沒你妹妹兩年囂張!”
方思思一聽,立馬否認,“胡說,哥,她……”
“閉嘴!”方天揚緊了緊匕首,刀尖處隱隱有血絲冒出來,而面前的女人,依舊一副天不怕真的不怕的樣子,忽然他就笑了。
“果然不錯!”
“謝謝欣賞!”其實彭杉心裡早就嚇尿了,不過就這樣,在方天揚收了刀子,要帶在方思思離開的時候,她還是膽肥的補了句,“方思思,明天上午十點!過期不候!”
“彭杉!你……”
“閉嘴!”
方天揚一聲吼,幾乎是沉着臉。
一路上,從病房生拽着妹妹,直丟路邊的加長商務車。
司機是助手單丁,在接觸到方天揚的眼神時,一言不發的發動車子,直往郊外駛去。
車裡,方思思很不服,只是剛張嘴,啪!一個巴掌便打了下來。
方天揚冰冷依舊,“拿出來!!”
“……”方思思直接被打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大哥生平的第一個巴掌,居然是爲了那個賤人,“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哥,我方思思就是孤兒,一個死了爹媽,沒有親人疼的孤兒!!”
“……”
“那個女人有什麼?爲了她,你打我?爲了一個搶走錦哥哥的小三,你不幫我就算了,你還打我,你說,這樣的哥哥,我要來做什麼?做什麼?!!”
“再問你一次,拿出來!”
“停車,單丁,你給我停車!!我……”
剛起身,手腕被扣住,方思思委屈,又哭又鬧,氣不過的時候,對着大哥就是一陣亂咬,最後鼓着腮幫子,“方天揚,你給我放手!!”
“思思!”對於妹妹,方天揚承認,一直屬於管教,只不想她竟然驕縱到這種地步,“一小時前,我在顧二那裡,莫念收到一條視頻!”說着,意味深長的看着方思思。
方思思聞言,心頭一震,還是死鴨子嘴硬的否認,“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方思思!”這次方天揚是真的怒了,“單憑那個是視頻,你就是殺人未遂,再加上彭校長的視頻,又是什麼,你知道嗎?!”
“……”
“拿出來!”
“我……”方思思不明白,大哥接觸槍-支都沒事,她又沒弄死人,至於嗎?
撅着嘴,不情不願的說了郵箱,眼睜睜的看着大哥點向‘刪除’,她哇的一聲就哭了,誰知道下一句,更令她委屈。
方天揚說,“海城中學,明天十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有數嗎?”
“哥!!”原以爲,大哥會幫她,誰知道竟然會是這樣,“爲什麼,錦哥哥這樣,喬爾這樣,就連你也這樣,爲什麼,大哥!你們一個個的爲什麼,都向着她?她究竟有什麼好的,難道她破壞他人的家庭,還有理了?”
“幾年前,我就和你說過,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說完這句,方天揚便不容妹妹多言的下車。
在此後的一段時間裡,每每回想起今天,他都會暗暗的後悔。
如果那時的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或是肯安慰,肯徹徹底底的容妹妹發泄完心底所有的怨氣,或許事情的結果便不會那麼悲觀。
只是再能力超羣的人,終究不會卜卦。
喬氏。
喬少錦從醫院回來,馬上着手去查關於喬爾的信息。
雖然邵宇飛能力已經很強,但終究不如顏青精湛,雖然號碼不是國內,查起來相當要困難一些,但一天的努力,兩人還是查到了些眉目。
記錄剛出,邵宇飛便拿給喬少錦,“號碼是近半年才辦註冊,所有通話記錄全部都在這裡!”說着,他又把彭校長那個貼子被人刪了的事,簡單提了下。
“好的,辛苦!”喬少錦沒多想,拿過單子,剛要看,這才一陣吵擾和急促的腳步聲後,擡頭就看到一臉凌冽的方天揚闖進來。
自知早晚躲不過,倒不如坦然接受。
他對邵宇飛擺了擺手,示意出去並關門。
“……”就算邵宇飛再不懂,也能感覺到什麼,出了門,他就去聯繫顧子墨。
雖然顧子墨接了電話,很快便趕過來,但辦公室裡大大出手的兩人,早已經各自臉上掛彩了。
最開始,喬少錦是任由他打。
而越是這樣,方天揚越惱,非激怒他,對打不可!
於是,兩人一發不可收拾。
等顧子墨揣開辦公室門,裡頭亂得一塌糊塗不說,兩人一個趴地,一個狼狽的跌坐在沙發裡,氣氛緊張窒息到不行。
顧子墨捏了捏眉心,毫不客氣的一人一杯水潑下去。
砰的一聲將杯子摔地,“打夠了嗎?沒有的話,繼續!”說着,他領帶一扯,像是奉陪,又像是欣賞的點了煙,“打啊,楞着做什麼?”
“……”
“……”
兩人不是不想打,只是沒力氣了。
不過,真不愧是好兄弟,都打成這樣了,還心有靈犀的說,“煙!”
“沒有!”顧子墨沒好氣的撇了一眼,示意邵宇飛關了門,這才把煙盒和打火機丟過去,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誰也不向,只站在中間立場上。
先說方天揚,“是,喬三和思思有婚約,但婚約怎麼來的?由一開始的照顧潛移暗化而來,最後演變成男女媒妁之意,說到底就是因爲你對妹妹的照顧不周,纔會讓她對喬三產生依賴!而喬三,你!”頓了下,他指着喬少錦的鼻子罵得更狠,“既然不愛,又爲什麼將就,爲什麼給她婚禮?自始至終,方思思在你心裡算什麼?替補品?
她再能纏,要怪只能怪你處理的不夠果斷!
再者,彭杉再回來,這事你處理的還是不夠周全!
就算你對思思再沒感覺,是不是也該給她一個解釋?
外面緋聞不斷,家裡又處理不乾淨?不出事纔怪!活該!作爲大哥,打你那是輕的!
最後,雖然我不知道,這兩年你們三個人都發生了什麼,單說今天在醫院裡,思思這事就辦得就不對!作爲大哥,方天揚,你除了好好管教管教思思,再就是必須鄭重的給彭杉一個交待,不然……”
說到這裡,顧子墨熄了煙,眯眼,“那就是爲虎作倀!”
事後,喬少錦才知道醫院裡發生的事,拋開顧子墨的那一通說教,早在那夜和彭杉糾纏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定,和方思思一刀兩斷。
所以下班後,他直接讓邵宇飛送他去醫院,本想着,晚上就不走了,陪她,誰知道趕到醫院後,才被告知:人已經出院。
電話聯繫,不接。
去公司找,沒人。
那套快要拆遷的老房子裡,依舊沒人。
正當他急得快要報警時,那女人的助理來電話了,通話內容極其簡單,只有一個地址和時間,也是這個時候,喬少錦才知道,彭杉的助理竟然是男的。
男助理,一天差不多待在20個小時,比陪他的時間還要多。
想着,喬少錦心裡就有些酸酸的,晚上直接用泡麪解決了自己後,就窩在辦公室研究喬爾的通話記錄,才知道彭杉出國的那幾天,兩人半夜還聯繫過。
---爸爸,喬爸爸,喬爾爸爸。
腦中不由自主的閃出昨天聽到的清脆童音,帶着點點不可理喻的霸氣,忽然那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再一次冒出頭間。
有沒有一種可能,彭杉當年根本就沒流掉孩子?不然她的小腹爲什麼要紋那麼一大片的曼陀花?還是黑色的,想遮掩什麼?
妊娠紋!
當這三個自腦海裡彈出來的時候,喬少錦幾乎瞬間從椅子裡站起來,也不管現在是不是半夜了,直接撥打彭杉的號碼。
卻是一連幾遍,關機。
又打莫唸的,劈頭蓋臉的就被顧二給一通臭罵,其實……,他也不是故意打擾他們那什麼那什麼的,最後喬少錦一個靠着窗臺像傻了一樣傻笑。
十幾分鍾過去,這才意識到,那麼大片的紋身,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地方能做的,百度了頂尖的紋身師,一無所獲後,直接打車就去了顏青家裡。
清晨四點,顏青拍着腦門,想揍死他!土反頁血。
要不是看他可憐的份上,顏青還真不想幫忙,眯着眼,打着哈欠,摸索的開了電腦,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飛舞,很快一組組代碼掃出來。
看得喬少錦一怔怔的,最後鎖定了附和條件的七八個人,顏青忽然停手了,咀嚼着第三位人名,“楊妍?好熟悉,在哪聽過?”
顏媽媽起來,路過,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就是小楊啊,那個用榴蓮臭你的小楊,多好的一個女孩子,都同意給你生孩子,切!”
遙遠的記憶,一點點涌出,好像隱約記得,在老闆婚後不久,的確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噹噹時怎麼着來,還鬧了個一夜情的笑話。
顏青‘哦’了一聲,“原來是她啊!”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喬少錦,“說起來,這個人邵宇飛應該認識,聽說以前是安辰的助理,對不對,老媽?”
顏媽媽白了一眼,不搭理。
喬少錦這會好像反應靈光了,千絲萬縷的,那就聯繫聯繫試試,說來也真是巧合,顏青找不到她的號碼,早上邵宇飛來接他的時候,倒是有號碼。
撥過去:空號!
剎那,喬少錦傻了眼,完全沒發現邵宇飛的異樣,只是催促着他,“快十點了,趕緊的去海城中學!”昨天那女人的助理,只留了這麼信息,就完事了。
直覺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這次,喬少錦的思絡是對,因爲是週一,所以校方在等學生們進教室之後,操場上這才進行該進行的。
條幅、臨搭的檯面以及各路接到消息的媒體,一涌而出。
今天的海城中學,彷彿比運動會還會熱鬧,早早的周圍的羣衆,有得到消息的也跟着一起湊熱鬧,人羣裡更是議論紛紛:
“聽說了沒有,前兩天網上熱門的那個禽獸校長,後來話題不是被刪了嗎?說是那位校長就姓彭,哎,又聽說被人陷害的!”
“什麼是聽說啊,明明就是,你們看看這道歉會,還有假?”
“看,快看,那道歉的人出來了,喲,這哪裡是女學生啊,明明就是站街的嘛!”
聽到這些評論的時候,彭杉一身黑色加長風衣,就行走在人羣裡,具體臺上方思思和那個所謂受侮辱的女學生,都說了些什麼,她好像聽到,又好像沒聽到。
雙手抄兜,她越走,眼圈越紅。
一直以來,爸爸當年的事,以爲隨着他的死,就會慢慢淡化,即使坊間偶爾還能聽到一些些閒言碎語,可是逝者已死,只是沒想到會被方思思以這樣的形式,再三利用!
更加沒想到,方天揚竟然會闢暗投明的要妹妹出現道歉。
聽着臺上一聲聲的道歉,彭杉擡頭,望着蔚藍的天,純潔的雲,眼角有淚水緩緩滑落的時候,她感覺身後有人靠了過來。
氣息熟悉,懷抱溫暖。
那略帶汗意的臉頰就靠在她的左肩膀處。
是這樣哽咽的問她,“女人,你是不是還有事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