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慈寧宮。
“什麼?豫親王‘見喜’?”布木布泰盯着跪在地上的太醫,眼中流露出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驚喜。
所謂“見喜”就是出天花。滿人來自關外,對天花病毒豪無抵抗能力,成年人一旦染上天花必死無疑。
太醫嚴肅地稟道:“事關重大,微臣不得不前來向太后稟報。”
布木布泰的嘴角微微勾起,迫不及待地問:“可有生命危險?”
太醫神情凝重:“回聖母皇太后的話,死症已現,豫親王已經無藥可救了。”
布木布泰靠在迎枕上,撥弄着手指上的赤金縷花指甲套:“如今誰在那兒照料?”
“除了豫親王福晉之外,沒有人敢靠近。”
布木布泰揚了揚眉毛:“你先跪安吧”
“微臣告退。”太醫行禮後倒退了幾步,轉身跨出殿去。
看着太醫離去,布木布泰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忍不住笑逐顏開。這些年多爾袞權傾天下,多鐸是他的左膀右臂,朝政都掌握在他們倆兄弟手裡,小皇帝順治不過是個傀儡。
布木布泰天天提心吊膽,就怕哪天多爾袞會廢了順治自立爲帝。多鐸如果死了,對多爾袞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失去了多鐸的支持,多爾袞想要自立爲帝也就多了一層阻礙。
想到多爾袞,布木布泰不禁愛恨交加,她和多爾袞年齡相仿,皇太極死後,她爲了能讓自己的兒子福臨當上皇帝,不惜委身於多爾袞。而多爾袞也投桃報李,讓福臨繼承了皇位。
可是隨着多爾袞權勢日盛,他越來越不把小皇帝放在眼裡,甚至自封爲“皇父攝政王”,以皇帝之父自居。凡一切政務,多爾袞不再有謙恭請示之舉,未奉皇帝旨意,卻一律稱詔下旨,儼然如同皇帝。
而且多爾袞任人唯親,任意罷免和提升官員,特別是“不令諸王、貝勒、貝子、公等入朝辦事,竟以朝廷自居”,命令上述人等每日於自己的王府前候命。種種跡象表明,多爾袞極有可能會廢帝自立。
布木布泰的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她和多爾袞之間只不過是場交易,就算曾經有過短暫的兩情相悅,也早已煙消雲散了。多爾袞更愛權利,而她更愛自己的兒子,她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她兒子的皇位。
永和宮裡,哲哲皇太后病懨懨地臥在貴妃榻上,自去年開始她就一直纏綿病榻。
有宮女進來稟報:“聖母皇太后駕到。”
話音剛落,就見布木布泰搭着宮女的手走進來,哲哲淡淡一笑:“你怎麼來了?”
宮女搬來一把楠木椅子放在榻前,布木布泰在椅子上坐了,關心地問:“姑姑,您身子好些了嗎?”
“還是老樣子。”哲哲有氣無力地道。
“今天太醫來報,多鐸見喜,就快不行了……”
“真的?”哲哲不敢置信地望着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點頭道:“多爾袞出征在外,看來是趕不及回來見最後一面了……”
哲哲是看着多鐸長大的,不由得熱淚盈眶,用帕子拭着淚道:“多鐸……怎麼會?他還這麼年輕……”
布木布泰知道哲哲向來心善,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姑姑別太難過了,人各有命。”
哲哲嘆氣道:“是呀,人各有命,我恐怕也沒有多長時間了。”
布木布泰心裡一酸:“姑姑別這麼說,您會長命百歲的,我和福臨都需要您。”
“長命百歲是不可能的。”哲哲的脣邊流露出一絲苦笑,凝視着布木布泰緩緩地道:“我只希望能活着看到福臨親政的那一天……”
多鐸躺在炕上,臉上蒙着黑紗,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玉綺婭一直守在他身旁,流着淚默默祈禱:“天神,請您救救王爺吧,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交換。”
“額娘……額娘……”多鐸發出微弱的聲音。
玉綺婭驚喜萬分:“王爺,你醒了?”
多鐸虛弱地睜開雙眼,震驚地看着她:“你在這裡幹什麼?滾出去,本王不要看見你。”
“王爺,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陪着你。”玉綺婭心如刀絞,悲痛欲絕。
“你瘋了,我的病是會傳染的,你快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玉綺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不怕傳染,王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來人,把大福晉帶走。”多鐸怒吼。
沒有人敢進來,王府裡的人,除了玉綺婭以外,全都躲得遠遠的,就怕被多鐸傳染。
玉綺婭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王爺,你一定要好起來,你不能丟下我。”
“玉兒,不要哭……”多鐸含淚凝視着玉綺婭,他多想把這個女人摟進懷裡,可是他不能:“我真的捨不得你,我這一生中雖然有過很多女人,可只有你纔是我真正愛過的。你要答應我,我走之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不……”玉綺婭抓住多鐸的手泣不成聲:“王爺,你不能丟下我,你走了,你讓玉兒以後怎麼辦呢?沒有你,玉兒活不下去。”
“玉兒,對不起,我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多鐸深深地看着玉綺婭,目光中滿含着留戀與不捨:“告訴我,嫁給我你後悔嗎?”
玉綺婭拼命搖頭,淚如泉涌:“我不後悔,今生今世我都是王爺的妻子,來生我還要嫁給你。”
多鐸緩緩地閉上雙眼,脣邊流露出一絲微笑:“玉兒,來世我還要娶你……”
多鐸的聲音逐漸微弱,朦朧中,一位雍容華貴的旗裝美婦出現在他面前,向他伸出雙頭,慈愛地呼喚:“多鐸,我的兒子。”
“額娘……”多鐸激動地撲進她的懷裡,淚流滿面:“額娘,兒子終於又見到您了,您知道這些年兒子有多麼想您嗎?”
此時,多爾袞正在軍帳內熟睡,半夢半醒間看到多鐸向他走來:“哥,我要走了。”
多爾袞震驚地望着他:“多鐸,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阿瑪和額娘了。”多鐸依依不捨地看着他:“哥,我以後再也不能陪你狩獵放鷹,也不能和你一起打仗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多鐸,多鐸……”多爾袞連聲呼喚,卻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雙眼,滿身冷汗,原來只是一場夢,多鐸並沒有來過,可是爲什麼他的心這麼痛呢?一種不詳的預感籠罩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