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丹聖殿試煉，羅塵已經尋摸出味兒來了。
總體上而言，沒有修仙界那些各種傳承試煉的危險性。
甚至試煉之前，還特意留了一座偏殿，供參與者提前準備。
這般設置，過於寬鬆。
但仔細想想，此傳承本就是留在溟淵派內的，留給同門後輩的，又豈能佈置得危險重重？
再加上丹聖褚顏本身又是個溫和良善之輩，自不會刻意刁難人。
她的試煉目的，主要在於“篩選”二字上。
像剛剛經歷的第一關，以及歷次第一關考覈內容來看，目的都是篩選出丹道底蘊深厚之輩。
把那些底蘊淺薄者篩出去。
可在來到第二關後，羅塵就有些拿捏不準了。
【返本溯源，逆煉通關】
此題爲何？
像第一關，好歹給了個“足百過關”的提示，那這第二關又該以何成績作爲評判？
僅僅是“逆煉”二字嗎？
從字面意思上來理解，當是逆煉丹藥，將組成丹藥的各種材料返本溯源出來。
可逆煉到何種程度，多少數量，纔算合格？
房間空曠，無人給羅塵答案。
羅塵陷入了沉思。
時間悄然流逝，空曠的房間久久無人進入。
這是不應該的。
因爲在羅塵通過第一關的時候，明顯可以察覺到其餘三人的進度距離通關已經不遠了。
尤其是那陳墨子，與羅塵一樣走的是速通之法，或許會有幾味丹藥卡住他，但只要不出差錯，總是能小心翼翼的辨認出來的。
他相信盛名之下無虛士，對方不會那般不濟。
那既然這麼久沒過來，就說明可能每個人通關後去往的房間是不同的。
此事，羅塵沒有深究，依然在思考着第二關的出題人用意。
漸漸地，羅塵似有明悟。
“如果當真是要篩選出丹道底蘊雄厚廣博之輩，那就不應該還設立偏殿，充當題海，給人提前準備。”
“換言之，那偏殿中的丹書，所對應的範圍還囊括着這第二關。”
“第一關所挑選出來的百丹，是每個人最瞭解，最有把握，也是最熟悉的百種丹藥。哪怕沒有上手過，也會因爲偏殿中汲取的知識，留下深刻的印象。若要逆煉，自然也是我等最有把握的百種丹藥。”
“而偏殿丹書所記載的種種知識，還對應了煉製丹藥所需的藥材、準備工作、煉丹術、成丹特徵、蘊養儲存法門等等。”
“所以，偏殿藏書的確是幫助試煉者逆煉丹藥的，尤其是一些沒有真正煉製過的陌生丹藥。”
“那麼怎樣判定一門丹藥逆煉成功呢？”
“當是把原本組成這丹藥的種種原材料給逆煉出來，可算成功！”
“偏殿所記下的那些知識，便是我們參與試煉者的依據。”
“可世間沒有任何煉丹師，有這種把握可以保證每次都煉丹成功，更遑論一百種丹藥全都逆煉成功了。”
“所以，通關的標準不是逆煉丹藥數量的多寡，而應該放在最後所得逆煉出來的原材料上！”
一番分析之後，羅塵從一片迷惘中漸漸找到了出題人的意圖。
這第二關，考驗的是兩個籠統的點。
一個仍舊是煉丹師底蘊。
另一個，卻開始涉及煉丹術造詣了。
前者是經驗見識，後者卻要實打實上手。
正常煉製都艱難無比，何況逆煉？
饒是羅塵有把握逆煉出一些低階丹藥，但高階丹藥壓根沒想過去逆煉，何況他挑選出來的百種丹藥，還有許多是從未上手過的。
通關條件，着重在原材料上！
羅塵目光掃過環繞他的百丹，根據記憶，腦海裡漸漸浮現出每種丹藥的原材料構成。
他赫然發現，自己挑選的百丹，裡面有不少習性相近，甚至本來就是同樣的藥材。
“最瞭解最熟悉的百丹，傾向於個人偏好的選擇，倒是留了很寬裕的操作空間。”
羅塵心中已然有了底。
不管標準爲何，他打算儘可能將每一種原材料都逆煉出來。
若有失敗者，將從其他丹藥那裡保留下來一份同樣的原材料。
至於開頭？
羅塵微微笑着抓過來一份一階養氣丹。
這次，就從易到難，一點點摸索吧！
……
對於丹聖傳承，羅塵一開始沒什麼想法。
因爲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直到來溟淵派的路上，葉凌天才主動跟他提起這件事，估計也是怕羅塵覺得溟淵老祖說話不作數，在談好的條件裡面挖了坑。
這感覺就好像前世求職的時候，老總說你來嘛，給你開十萬一個月，直接當總經理。
結果去上班了，人公司纔跟你說，需要先過業績考覈，不然那總經理辦公室可輪不到你。
知道真相的羅塵，也沒多生氣。
因爲一份丹聖傳承，對他來說，的確不怎麼寶貴。
他有煉天魔君的丹道傳承，裡面丹書無數，丹方諸多，更是涵蓋人妖魔三大途徑。
哪怕是羅塵這麼多年來時不時研究，也還未徹底參透。
更別提裡面一些五階、六階，甚至八階的丹方了。
棲霞元君索取《合道丹》丹方的時候，羅塵爲何答應得那般痛快？
除了實力上的絕對差距之外，羅塵啃不下《合道丹》丹方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短時間內，甚至長時間吃不到嘴裡的肉，留着意義也不大，還不如交出去保命呢。
扯遠了。
總之從一開始，羅塵對丹聖傳承的態度，就跟葉凌天看到的那樣。
不主動不拒絕，也不熱衷更不懼怕。
但在陸續經過偏殿學習，第一關考覈之後，羅塵對這次傳承越來越感興趣了。
不！
不應該是傳承，而應該說是試煉內容！
羅塵有些沉迷於這一關關的試煉了。
系統化的學習，標出方向的考覈，講究基礎的底蘊考驗，這不是單獨煉出某種丹藥所帶來的成就感可以比擬的。
就好像……九年義務教育之後的學生，在最後陸陸續續通過高考的檢驗一樣。
高考不是看你能夠解出多少道難題，主要考驗的反而是九年間所打下來來的基礎。
羅塵也正是在這一次次丹聖殿試煉中，檢驗出了自己三百年間的真實水平！
就基礎而言，他底蘊之深，絕非尋常煉丹師可以比擬。
一聲“丹宗”，在外人看來，是他能夠煉製各種高階丹藥，對他自己而言，卻是任何低階丹藥都能信手拈來，諸多丹術隨手施展。
此刻，在第二關試煉中，也正是羅塵所掌握的無數丹術呈威之時！
“養氣丹，修仙界中最具備普適性的低階丹藥，各種靈根各種體制的煉氣期修士都能服用。”
“所用材料中正平和，多以五行屬性，陰陽兼備的低階原材料爲主。”
“煉製之法，即可火煉，也能水煉，而我手中這枚丹聖遺留，卻是二者皆有。”
“所選擇丹術，不外乎化雲手、培元手、固氣式……等九種基礎丹術。”
“若要逆煉，擇其中三種便可！”
同樣的題，有不同的解題方法。
在明悟出題人的意圖之後，羅塵很快就挑選出了自己最擅長的一種解題方法。
咚！
混元鼎多年之後，再次出現。
色澤一如從前，但形體上，仍有絲絲裂紋尚未癒合。
不過就當下而言，用以逆煉丹藥，卻是綽綽有餘。
養氣丹置於其中，羅塵熟稔無比的施展着丹術。
指尖法力流轉，印訣術式如穿花蝴蝶優雅美妙。
不過小半日功夫，便得出了十三種原材料。
有固態，有液體，甚至還有一些氤氳之氣。
這就是流傳修仙界最廣丹藥的原材料了！
相較羅塵早年煉製一階丹藥往往只有個位數的原材料不同，這養氣丹看着簡單，然而擁有着十三種原材料，難怪它的普適性那麼強。
第一次，成功了！
羅塵沒有停下腳步，將注意力放到了第二種丹藥上。
是玉露丹！
那曾經讓羅塵在天瀾仙城扎穩腳跟，被風華宮視若珍寶的二階丹藥，在溟淵派內亦頗受歡迎。
面對這種丹藥，羅塵也是把握十足。
相應的原材料，煉製的手法，具體的特徵習性，一一涌上心頭。
羅塵出手飛快，一一分解這枚玉露丹，整個過程毫無阻塞。
可在最後，羅塵看着一道道靈光，臉色有些鐵青。
這些靈光，絕大部分都很清澈無雜色，代表着是最純淨的原材料。
但唯獨裡面有一團，色澤駁雜，氣息混亂。
這意味着什麼，不用說都知道。
“如此順利的逆煉，已經分解出了八成原材料，偏偏最後那兩成分解失敗，反而糾纏得更深了！”
“是哪裡出問題了？”
他停下了逆煉下一門丹藥的行動，開始反思這一次的失敗。
是的，即便逆煉出了八成原材料，可在自己最拿手的丹藥上，有兩成沒有逆煉出來，在羅塵看來都算是失敗！
一天、兩天……
數日之後，羅塵若有所悟的從沉思中醒來。
“逆煉和正常煉製，終究是有區別的。”
“不管是所用丹術，還是大致流程，乃至法力調動的深淺大小，都應該做出對應的調整。”
羅塵深吸一口氣，將成功了的原材料收起，失敗了的則單獨放在一邊。
然後開始逆煉下一種丹藥。
逆煉過程中，羅塵輕不可聞的喃喃了一句。
“若有一式專門用來逆煉丹藥的丹術，那就再方便不過了。”
這一聲呢喃，一閃而過，羅塵都沒怎麼放在心上，僅僅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世間怎可能有那樣的丹術？
然而隨着後面不斷地成功，又不斷地失敗之後，這突發奇想的念頭在羅塵腦海中迴盪得越來越洶涌。
百丹何其多？
所需丹術，又何等複雜！
涉及到的原材料，即便再是傾向羅塵拿手的，可也淵若汪洋。
即便是他丹道底蘊再深厚，要想一種種丹藥分門別類的逆煉，將這百丹全數解決，所花時間怎也得七年、八年，甚至十幾年。
可進來之前，溟淵派老祖只給了十年時間！
羅塵停下了逆煉一門三階丹藥的準備工作，臉上露出了猶豫不決之色。
“若真有這麼一門丹術，便可一勞永逸！”
“我身兼諸多丹術，且大多登峰造極，已有大圓滿之境。甚至連妖魔兩道的丹術，也有所涉獵。”
“以此爲基礎，取長補短，容納百川，自創出一門逆煉丹術，也不見得就是異想天開。”
“就是這時間上……”
羅塵望向還剩下足足七十多種的丹藥，猶豫之色愈加濃厚。
驟然！
他猶豫之色瞬間消散，唯有一抹果斷。
“丹聖傳承於我而言，不外乎多上幾份高階丹方，一些丹道典籍，最多會有丹聖的一些遺澤罷了。”
“相較煉天魔君的傳承，並不那麼重要。”
“相反，如果我能創出那麼一式逆煉丹術，於我丹道而言將是跨越式的一次提升！”
“此地，顯然是最合適的一次自創丹術的時機，又怎能浪費？”
呼……
羅塵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要藉着這份心血來潮突然迸發的靈感，以及此地合適的環境，去試着自創一門丹術。
哪怕爲此失了丹聖傳承也在所不惜！
“便以這五蘊丹爲第一個實驗目標吧！”
“其煉製之時所用丹術爲蘊華印、五極手、垂星術，逆煉也當用這幾門丹術。”
“若我逆轉術印，融入基礎丹術，不知可否成功？”
……
丹聖殿外。
葉凌天沿着山中步道，縹緲踏來。
此次丹聖殿試煉，由他主持。
但他也不會將所有精力全放在照顧這裡上，閒暇時還是會去山中一處四階洞府修行一番。
抵達之時，看見殿外盧純仍舊枯坐。
葉凌天搖了搖頭，走上前去。
“這是第幾年了？”
盧純下意識道：“第三年了。”
“第三年了啊！也不知道里面情況怎麼樣了？”葉凌天喃喃一聲，隨後皺眉看向盧純，“師弟既然已經失敗，何不回去，在這裡守着也沒有意義。”
盧純擡起頭來，鄭重道：“有意義的，我已經依靠記憶，將之前失敗的第一關在腦海中不斷覆盤，最終得出了答案。如果丹聖殿再次開啓，第一關試煉依舊如此，我有十足把握通關！”
“呵呵。”
葉凌天笑了笑，沒有辯駁。
世間哪來那麼多如果？
說不定這一次就有人直接通關，取得丹聖傳承呢？
即便所有人都失敗了，下一次開啓，按照褚顏所留手段，裡面考題也絕非一成不變。
不過盧純的天賦倒是不錯，靠着自己一個人覆盤就能找出問題所在。
如果這份心思一直放在丹道上，而不是去另闢蹊徑強行提升境界，可能這次試煉結果會有所不同。
就在二人閒談之時，殿外忽有黑風席捲。
葉凌天神色一變，低喝道：
“誰？”
黑風消散，露出一玄服老者。
頭髮花白，卻梳理得整整齊齊。
皺紋橫生，但面色紅潤飽滿，精氣神十足。
“葉道友，連老夫都不記得了嗎？”
葉凌天愣了一下。
旁邊的盧純卻已經肅然起身，恭敬的對來人行了一禮。
“晚輩盧純見過玄晏先生！”
玄晏先生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盧道友何必如此多禮，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輩了，你我如今乃是同輩。”
盧純搖了搖頭，並沒有認可這個說法。
葉凌天恍然，原來是玄晏先生啊！
也難怪盧純和他同處元嬰境界，卻要口稱晚輩了。
對方年齡之大，在溟淵派元嬰真人之中無出其右。
壽齡一千一百歲，已然達到元嬰修士的壽元極限！
再加上踏入丹道宗師之境極早，可以說溟淵派乃至整個東荒，大部分煉丹師都是對方的後輩。
即便是已經飛昇的丹聖褚顏！
他定了定神，“玄晏先生，你今日來，所爲何事？”
“何事？”
玄晏先生爽朗一笑，擡腳往丹聖殿而去。
“走之前，老夫想看一看，那女娃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
笑聲仍在耳畔，身影卻已沒入雲煙中。
葉凌天張了張嘴，面色不斷變化，最終也沒有阻止對方的舉動。
玄晏先生對溟淵派功勞極大，連丹聖褚顏的崛起亦有他一份功勞。
哪怕如今年齡已大，而且很顯然呈現出了迴光返照之態，即便取得丹聖傳承對於溟淵派也沒多大益處，可靠着那些功勞，他也沒理由阻止對方臨死前去見一見故人所留的東西。
不過此事，還是得通報一下三位老祖。
和他所想的一樣，閻浮山上給出的回覆也是這般。
“任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