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萬具屍體像是沙丁魚般擠在一起，並且相互還在不斷往外掙扎，場面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個順着鐵索向下潛水的散修，如同垂釣的魚餌。
李墨不由陷入失神，實在是碧水龍潭太過荒謬，也能看出天地劇變的後續影響一直在發酵。
“搞清楚因果，應該能確定天地劇變大部分的緣由。”
本命飛劍注意到，當散修靠近碧水龍潭百米後，屍體就會拼命朝他們游來，只可惜身軀相互粘連，無法遠離龍潭的殿宇。
所謂的龍爪珊瑚，竟然是由屍體的雙手所化。
散修一點點向深海試探，下降到恰當的位置後，零星屍體勉強觸碰到他們的身軀。
也因爲屍體能活動器官的僅剩雙手，血肉骨骼又非常脆弱。
屍體一旦抓住散修，後者立刻向海面攀爬，就能把屍體依舊硬質化的雙手扯斷。
若是散修稍有不慎，被多具屍體纏住，他們又無法在深海外放靈力，只能是死路一條。
“不過這玩意…到底是死是活？”
李墨暗自咋舌。
屍體表現出的模樣，彷彿依舊殘留靈智，猙獰的五官充斥着被困龍潭數千年的絕望。
“去。”
李墨喚出的本命飛劍乃是水屬，輕易便溶於海水中。
百來條蛟龍鑽進各殿宇，穿梭在透不過氣的屍體堆裡，能看到一張張扭曲變形的面孔。
李墨發現屍體還在孜孜不倦的張合嘴巴，似乎唸叨着什麼。
咚咚咚。
與此同時，本體廂房外傳來敲擊聲音。
“進。”
李墨見到木門緩緩打開，掌櫃小心翼翼捧着幾十冊蒙塵的書籍，然後放在木桌上。
“前輩，潮民關於濱州一帶的記載都帶來了，不過裡面的事端真真假假，具體難以分辨。”
“沒事。”李墨一擡手，書籍落在自己的面前。
“你沒有爲難他們潮民吧？”
掌櫃苦笑着說道：“怎會，我們四海商會畢竟是外來戶，而黑市裡不少散修又是潮民出身，不至於爲此省下點銀錢糧食。”
他見李墨翻看起書籍，不由行禮後退。
“前輩，我就不打擾你了。”
木門關閉，李墨也已經翻完所有書籍。
“龍王祭。”
他沒想到，古代沿海地區的潮民竟然對龍族如此推崇，家家戶戶都有供奉着龍王塑像。
各類關於龍的典故更是層出不窮，什麼“龍王招婿”、“三拜龍王”、“龍王求雨”……
光是事關龍王的節日，全年就有十八種。
“恐怕龍族在佈局吧？利用民衆的供奉來劃分地盤，甚至修煉類似十方無生祭典的功法。”
十方無生祭典能直接吸收信衆的養分，只要不竭澤而漁，道魔佛都不至於找龍族麻煩。
古代的沿海地區遠比如今繁華，甚至有蛟龍的庇佑，妖魔鬼怪也不會干擾到凡人的生活。
李墨根據典籍的記載，外加造化書記憶的補充。
他猜測天地劇變前，濱州一帶的人口很可能也就七八十萬，搞不好全塞進碧水龍潭了。
“嘶……”
李墨倒吸口涼氣。
他如果沒看錯的話，屍體嘴裡唸叨的應該是龍王祭風祝詞，龍王祭又是年後最盛大的節日。
“所以，意外發生的時候正在舉辦龍王祭，結果因爲天地劇變的關係，所有人都死了？”
本命飛劍來到主殿屍體堆的中心處。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蛟龍骨架。
準確來說，蛟龍原本的血肉已經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屍體，與它裸露的血管經絡連接。
蛟龍骨架顯得無比畸形可怖，只要移動身軀，就會引起屍羣的暴動，相互拉扯加深其痛苦。
吼！！！
蛟龍骨架似乎察覺本命飛劍散發的龍類氣息，變得焦躁起來。
其餘殿宇也傳來吼聲。
以身垂釣的衆散修察覺到嘶吼後，不管有無取得龍爪珊瑚，不約而同的向海面攀爬。
李墨收斂本命飛劍，蛟龍骨架又恢復平靜。
“靈智喪失，只是幾具封禁在殿宇內的詭物。”
“碧水真君算作分神期的詭物，側殿封禁着碧水真君生前的妖類弟子，具備淡薄的龍血，勉強達到結丹期詭物的程度。”
李墨表情古怪，造化書涌現的記憶越來越多。
記憶裡。
街道小巷有數不勝數的潮民身披魚皮衣，連孩童都在父母的引導下參與進龍王祭。
“至心皈命禮，海澨爲宮，瑤島接址。”
有打扮成鮫人的廟祝領頭唱誦經文，人羣相互匯聚，帶着潮民走向城鎮中心的龍王廟。
“職秉三天敕旨，統馭百靈，心同天姆慈仁，周全萬類。”
李墨查看城鎮的細節，確定是乙亥年後的龍王祭。
人羣簇擁着廟祝來到龍王廟內，他們擡起碧水真君的神像，朝海岸邊的祭臺緩步而去。
“波濤恬靜，不教泛溢於江河。”
水浪洶涌，擊打在峭壁，綿綿細雨覆蓋城區，隱約能看到，有蛟龍的身影在海中游蕩。記憶的最後，是三位廟祝高舉牛羊豬的腦袋。
“祭龍王咯！！！”
“爾等與龍王一同歸龍宮！！！”
潮民無比狂熱，幾十萬人同時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不過海里的碧水真君卻面露愕然。
記憶戛然而止，但李墨已經明白龍王祭的結果。
“言出法隨，看來天地劇變時的凡人真擁有了言出法隨，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賜予他們的？”
幾十萬潮民在言出法隨的作用下，與碧水真君一起被塞進龍潭內，化作不可名狀的詭物。
李墨不由如坐鍼氈。
他彷彿能在蒼穹之上，望到一顆足以吞沒此方世界的腦袋，正用淡漠的眼神注視着衆生。
李墨的血肉沸騰，有多餘的手腳自脊椎處長出。
“或許是天道出了問題？”
李墨強壓雜念，異化失控的徵兆也蕩然無存，外泄的氣息讓樓下掌櫃嚇得瑟瑟發抖。
“我知道了，爲何妖族會毫無波瀾的覆滅在天地劇變中。”
普通妖類的名聲太差，它們喜歡茹毛飲血的分食凡人，妖魔鬼怪排列第一的便是妖類。
龍族有意區別於妖類，但它們傳播信仰後名聲太廣。
滿溢則亡。
亦如碧水真君，直接在凡人的願景下死於龍潭。
部分年長角龍，只得想辦法拋棄“龍類”的身份，淪爲寄生在龍珠內的半龍半蟲。
妖族覆滅的真相，李墨覺得異常可笑，但真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有點驚世駭俗了。
“他媽的。”
“當初在無生教修建的太上青天寺廟，必須得夷爲平地，相關典籍也要銷燬掉……”
“怪不得十二仙傳播名謂，是由無生魔修代替自身，後來脫胎換骨，兩者已經沒有任何聯繫了。”
李墨暗自後悔。
其實他是可以通過移植無生丹田，與十二仙一樣居於幕後，只是看不上無生教的那羣僞仙。
李墨不敢怠慢，立刻聯繫田昌文處理。
他甚至爲此趕工釀造出一批【奪魂蟲】，只要在背部銘刻文字，寄生後就能抹除相關記憶。
祛除太上青天的影響，必須循序漸進，以免被有心人察覺。
李墨也突然意識到，幕後人對天地劇變的探究，爲何會在近幾十年愈發極端。
三生抹去存在感的能力，令他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就算天地劇變的禍端是無差別的，可只要你無人知曉，遭遇的危險性就會大大降低。
“如果天地劇變重蹈覆轍。”
“接下來的千年，很可能會演變成，誰露頭就誰死的局面。”
李墨眯起眼睛，徹骨的殺意散發。
“三生絕不能活……”
李墨思緒萬千，同時收回本命飛劍。
如果換作沒有搞清楚天地劇變前的自己，他肯定會對碧水龍潭裡的幾十萬屍體感興趣。
如今…還是算了。
潮民的願景千奇八怪，萬一他們生前想讓碧水真君成仙得道，蛟龍出世的恐怖遠超想象，至少也是個陸地神仙的詭物。
“此方世界太可怕，暗藏着不知多少天災人禍。”
“還是與世隔絕的天外天隕坑安全一點，等等，子器派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吧？”
李墨不再久留，掌心鑽出幾十只黑色甲蟲，奪魂蟲陸續寄生潮山黑市的散修、凡人。
他將記憶模糊成，張衆四人是龍王託夢得到的功法。
看似不切實際，但牽扯到天地劇變，就算陸地神仙也無法追究其中的真假。
李墨忙活完後，起身匆匆來到咫尺法陣。
他付出幾十塊上品靈石，咫尺法陣亮起奪目的光芒，波動又被外圍的斂息法陣阻隔。
李墨消失不見。
癌細胞負責收尾，連腳印都沒有放過。
半日後，李墨已經在千里外的朝然黑市。
他連續中轉六個黑市，纔來到有多肢山坐鎮的石峰黑市，由鬼虎夾帶着沒入山頂的口器。
之所以選擇多肢山，而非咫尺法陣，純粹是前者的動靜小。
李墨在通道內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顯然來自母爐。
他刻意遮蔽器丹法身，靈力維持在結丹期的層次。
母爐頓時生出排斥，將李墨送往港口的爐竈地。
不知過去多久。
李墨睜開眼睛，略顯忐忑走出形似腸胃的過道。
五顏六色的光芒閃爍，工業廢氣涌入鼻腔。
當他看到港口光怪陸離的現狀後，忍不住暗罵道：“果然！連我都覺得天外天隕坑適合閉世，幕後人怎會不來子器派搞事情？”
“不過…這也太誇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