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天只感覺心中風雲悠悠，瞬間萬年光陰各種事，在心頭流水般掠過。
卻只看到了無盡的骷髏屍山，看到了一輪殘陽若血。
忍不住胸中鬱郁，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化作了一聲無力的嘆息：“不錯……孫無天那人……挺可憐的。”
他甚至沒敢說‘挺可惜’的。
“是啊，孫無天此人，我們有時候說起來，也是唏噓，此魔固然可恨，可殺，但是，想到境遇，各種曲折離奇的誤會，也是一聲嘆息。”
董長風道：“到後來，芮千山大人說的話，其實挺有點歪理的。他老人家說，其實孫無天這個人吧，好有一比。就好像一個好人家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在出嫁前夕被人強姦了，然後自暴自棄的乾脆就去了妓院做了婊子……”
“！！！”
孫無天一口氣憋在了胸膛裡。
正在唏噓感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這樣的話，孫無天都感覺自己的情緒一下子卡住了。
這叫什麼話？！
領域中，正在練功的方徹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天翻地覆，整個人就被埋了。
剛鑽出來，噼裡啪啦的一頓胖揍，孫無天的勁風四面八方的落下來，將方徹揍了一個飽的。
卻是老魔頭無處發泄怒火，突然想起來自己領域中還有個出氣筒……
“啊啊！！啊！”
方徹慘叫着。
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領域崩潰了麼？老魔頭連人都沒進來就打我？
我怎麼得罪他了？
而董長風顯然感覺當初芮千山的話很是可笑，說出來肯定能博飛刀前輩莞爾一笑，所以繼續道：“劍大人還說，孫無天就好像是一個婊子，在被人白嫖了幾千年後，突然想念做黃花姑娘的日子了……”
孫無天黑着臉道：“我對這芮千山從來都沒有好感，此人表裡不一，不負責任，而且一張嘴賤的很！我跟你說，這混賬將來吃虧一定就吃在他這張嘴上！肯定會因爲他這張嘴而倒大黴！絕對的！”
董長風咳嗽一聲，道：“劍大人只是這張嘴沒什麼把門的，其實人是非常好的人。”
“呵呵……”
孫無天已經被氣的爆炸了好幾回，聞言也只有冷笑一聲，道：“我看不上他！當初方徹在天都，由於老夫暗中出手的緣故，被人誣陷是魔教的，是芮千山親自去證實的。老夫爲了證明方徹，不惜親身現身與他相見，結果還是出現了雲瀾江的事情，簡直是王八蛋一個！”
孫無天一肚子怒火，突然想起來這個理由，正好提出來名正言順的狂罵芮千山一頓。
“竟有此事？”
董長風驚了。
“當然！”
孫無天恨恨道：“這王八蛋以後別讓我遇見，否則一刀將他切成十九塊半！”
“咳咳……”
董長風對這個話題不敢搭腔了。
孫無天一腔怒火越來越旺。
連九爺都說我可憐可惜，你芮千山算是什麼東西？
突然很想打人。
斜着眼睛看着董長風，突然問道：“你是裂天矛的後人，怎地實力這麼弱！？你就不覺得給祖宗丟人麼？”
董長風都愣了愣。
心道我先祖當年在雲端兵器譜也就衝到了四十名。我現在都三十五了，怎麼還給他丟人了？
但是前輩既然這麼說了，董長風自然要順着，一臉慚愧道：“晚輩不肖，給先祖丟人了。”
孫無天已經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走！我看看你現在弱到了什麼地步！演武場！”
董長風大喜：“多謝前輩指點。”
於是也迫不及待的起身，和孫無天走了出去。
摒棄所有人，兩人在演武場打了一天一夜！
董長風被打了三十五頓！
三十五次被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你既然在雲端兵器譜排在三十五，那就先打你三十五頓！”
孫無天惡狠狠道：“太弱了，真給你祖宗丟人！明天來繼續三十五頓！我有十天時間！”
董長風躺在地上，已經徹底的不想說話了。
突然想回守護者總部了。
雖然這樣是圓滿的完成了鍛鍊自己的目的，而且也算是達到了九爺的要求，但是……一天三十五頓？！
還要接連不斷的打十天？
再說了，這也太重了些吧……
怎麼感覺這個老傢伙是在拿着我泄憤的意思？
撐着身體扶着牆幾乎是爬出去，董長風隨便找個房間，吃了幾顆丹藥就昏睡了過去。
這真不是人承受的。
對於方徹來說，爲啥給自己和老魔頭安排白霧洲，其實就是來度假的：白霧州被老魔頭一遍一遍的幹，現在已經是比任何地方都安寧了。
所以老魔頭來白霧州就等於是來玩的。
所以方徹也打算好了，自己趁着這段時間，也忙忙自己的事情。
我都給你放假了，你還不給我放假？
這是方總的真實想法。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孫無天壓根就沒有‘放假’的想法。
而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更加不會給方徹放什麼假。在老魔頭心裡是這樣想的：難得有時間你還不抓緊時間練功？
難得有時間我正好敦促你練功！
這充分說明了孩子的想法與家長的想法完全是不一樣的。
孩子：放假了，爸媽也放假了，一起去遊樂園啊。
家長：正好看着你寫作業。
而現在的方總正是孩子的想法。
而老孫自然完美無缺的承擔了一個家長的角色。
而且還是一個狂暴的家長。
董長風的到來，所說的東方三三和芮千山的評價的話，讓老魔頭徹底陷入了狂亂與暴怒！
在這種狂亂暴怒的情況下。
老魔頭的虐人的熱情超級爆棚的高漲了。
打完了董長風，就來虐方徹！
虐完了方徹繼續出去打董長風！董長風不能動的時候，老魔頭就找個理由離開一會，然後就鑽進去領域狂揍方徹！
等方徹徹底的不能動了。
老魔頭就再次出去將董長風狂揍到不能動。
然後進來的時候，正好方徹恢復了些許，於是再次接上。
這邊打完，董長風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老魔頭在那種狂亂且暴怒且複雜的情緒趨使之下，不眠不休不停地幹了十天十夜！
第八天，董長風硬生生被揍出來了新的感悟，戰力居然再上一步，於是提出告辭。
實在是受不了了。
“境界不穩，跑什麼跑！”
孫無天蠻橫道：“再來兩天！”
再次被連續揍了兩天七十頓之後，終於獲准可以離開的董長風含着熱淚一溜煙跑了。
老子真是受夠了……
沒這麼揍的！
你是要把我幹成雲端兵器譜第一嗎？
但是孫無天也加了一句話：“出去好好感悟，反正你要暗中保護方徹，也走不遠！等過幾天再來挨……再來修煉。”
董長風聽到這句話，回答的時候是含着兩眼熱淚的：“好的……”
至於方徹……
方徹現在已經躺在老魔頭領域中呆滯的看天懷疑人生好幾天了……
他想不明白：這是咋了？
這到底是咋了？
一天揍八九十頓，老魔頭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終於，孫無天獰笑着再次進來了，一腳將方徹踢起來：“起來練功！”
“祖師……”
方徹哀求道：“弟子實在是受不了了……”
“啪！”
一個耳光七個轉圈，孫無天暴怒：“再說一句受不了這等軟骨頭的話，老子用聖君九品巔峰跨出一步的力量封了你的陽根！讓你只能幹看着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啥都幹不了！”
方徹噗的一聲精神百倍的跳了起來：“請祖師指正！”
頓時生龍活虎！
再次打了十頓之後，隨着一股子突破氣息傳出，孫無天也終於停了手。
“幾品了？”
“聖皇二品了。”
“真特麼麼廢物！”
“弟子給祖師丟人了。”
“媽的！”
“……”
方徹穩固了一下氣息，然後才站起來，正準備迎接今天的第十一頓暴打的時候，卻看到老魔頭坐在原地出神。
臉上有些迷惘，眼神中全是複雜。
忍不住嘆口氣，老魔頭果然是被刺激了。
於是走過去，很自然的爲魔頭揉着肩膀，道：“祖師可是有什麼心事？”
孫無天端坐不動，白髮蕭然。
在自己領域中，他自然是自己的樣子。
他怔忡的看着前方虛空，輕聲道：“董長風來了，是東方軍師派來暗中保護你的。他以爲我是絕命飛刀，所以……”
方徹默默的捏肩膀。
他知道老魔頭既然開了口，就會說下去。
“……談話中提到無天刀魔，老夫就順口問了一句，守護者總部對無天刀魔怎麼看。結果他說，東方軍師曾經說過，孫無天這人，很可憐，很可惜，無法回頭。”
老魔頭蒼涼地笑了笑：“夜魔，你感覺，這個評價如何？”
方徹沉默的思考，連揉肩膀的動作都慢了些，終於輕聲說道：“祖師，東方軍師這個評價……站在守護者高層位置上來說，不偏不倚。”
“是的。” 孫無天長長舒了一口氣：“而且，東方軍師還說，若是能和我當面談談就好了。”
方徹嚇了一跳：“這……”
“我不敢去。”
孫無天嘿嘿一笑，笑的很是蒼涼：“和東方軍師聊聊，是我的畢生心願，但，也是我這一輩子，最最最害怕的事情。”
方徹點頭：“這個，弟子還真是很理解。”
“但這次聽到這個評價，還是深有感觸。”
孫無天苦笑一聲，道：“太可憐，太可惜……”
他目光凝注眼前虛空，輕聲道：“當初……真的很多人……曾經叫我孫大俠的。”
那蒼涼的語境，讓方徹都是驀然感覺到了心酸。
“……後來，我屠殺無辜，濫殺平民，最瘋狂的時候……所過之處，不分青紅皁白，只要面前有人煙聚集地……不管是守護者還是唯我正教，一刀湮滅！”
“人畜皆無！”
“我到現在記得……曾經有一天，屠了三大城加附近四百七十九村鎮。”
“那個時候，就一種想法：我家人都死了，你們憑什麼活着？有什麼資格活着！？”
孫無天黯然低頭。
“後來，還是雁南遏制了我的殺心……雁南那段時間把我叫到總部，日夜相伴，下棋喝酒聊天，用教派氣運給我鎮壓心中燥殺之氣……然後纔有了後期的恨天刀。”
“方徹，你要記住。武到雲端，境入絕巔，必須是心如平湖，意如青天。一顆狂亂的嗜殺之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也是東方軍師所說的……我回不了頭的原因。”
孫無天長長嘆息。
方徹皺眉道：“但我看現在段首座那種……”
孫無天哼了一聲道：“我殺人，我殺的是人。段夕陽殺人，只是出槍。”
“他並不在意，槍下是神還是人。鮮血盈野白骨如山，並不影響他心如平湖。”
孫無天道：“你知道段夕陽在人類世界的街道上行走，他是什麼感覺嗎？”
“什麼感覺？”
“只有我一人，是人。”
孫無天道。
方徹嘴角忍不住痙攣了一下。
這……真沒話說，老段現在……把自己催眠到這種地步了？
“所以段夕陽才真正是天生的魔頭。”
孫無天嘆口氣，看着方徹道：“你也是。”
方徹扭曲了臉辯解道：“祖師，我殺人純屬無奈之舉……那是因爲他們也要殺我好吧……我，我心中還是有善心的……”
孫無天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爲啥這麼說麼？正因爲你心裡還有善心，善意，也還有人間七情，有你自己的堅持，有女人有父母有朋友有長輩……所以你纔是天生的魔頭！”
“因爲所有這些加在一起，居然都沒耽誤你砍瓜切菜的殺人。而且殺人殺的沒半點心理負擔。你這種……其實和段夕陽差不多了。”
孫無天嘆口氣：“你不悲觀，你不厭世，也不仇世，更不絕望，也沒心死……偏偏殺人殺的興高采烈，從守護者殺到唯我正教，兩邊的人你都殺的興致高昂。這邊殺戮億萬，那邊浮屍盈野，兩邊你都不皺一皺眉頭啊夜魔！”
“有時候，連老夫都感覺你殺人純粹是在玩……”
孫無天顯然很無語這件事：“怎麼會沒心理負擔呢？”
方徹也納悶這件事：我有什麼心理負擔呢？
在這邊殺的都是壞人，在那邊殺的都是敵人，我爲啥要有心理負擔呢？
但他卻又理解一件事：站在唯我正教那一面看，還真是這樣：你殺這邊的，殺那邊的，都一樣的心如止水……你不是魔頭？
你比魔頭還魔頭好吧！
因爲你殺人殺的已經快沒有立場了……
比如畢長虹，辰孤，雁南，甚至冰天雪，天王簫等……
人家都很清晰的，只殺守護者。
唯獨你夜魔現在殺人殺的都快模糊了……
方徹也感覺冤枉：“祖師，話不能這麼說吧？在這邊殺人，是執行任務，在那邊殺人，也是執行任務啊……我能抗命不遵嗎？我在哪邊，也沒有拒絕的資格啊……”
孫無天一時間無話可說，忍不住黑了臉惡狠狠的說道：“看你這意思，你竟然還是個好人囉？”
方徹據理力爭：“弟子雖然不算啥好人，但好歹也不能算是天生的魔頭……嘿嘿，和祖師一樣，都是被逼的。”
“就你也配！”
孫無天氣笑了，一巴掌打出去：“你這個惡貫滿盈的……”
說了一半，突然感覺我這口氣不對……
啥時候我開始用守護者審判的口氣說話了？
於是立即：“看你這點修爲！一點狗出息都沒有！來來來，我讓你嘴硬，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個嘴硬的毛病……”
方徹再次躺下了。
這次被揍的尤其嚴重。
但問題就在於：方徹居然很理解老魔頭揍自己的心態。
而且還能感覺到老魔頭……的確是太可憐，太可惜了。
方徹對自己的心態都有些無法理解了：這特麼……我都被打的媽媽都認不出來了，我居然還在同情施暴者！
我怕是多少有點什麼大病。
對於白霧州來說，方總來不來，其實生活沒什麼改變。
人都沒多死幾個。
倒是大家紛紛聚集喝酒的多了。因爲……莫名的就感覺很是安全了，而且是更加的安全了！
分明方總來到白霧州之後什麼都沒做……
方總想要趁機瀟灑的打算，徹底破產了！
每天都在捱揍！
老魔頭情緒爆發了幾天後，也就消停了，吳智雲恢復了，雖然剛長出來的四肢還有點軟，但是不影響他興奮到爆棚的心情，死活都要請方總吃飯。
老魔頭居然真的答應了宴請。
而且一口氣答應了好幾家。
頓時白霧州好幾個大飯店開始揮舞銀票送禮。
畢竟，只要方總來自己飯店吃飯，那麼自己飯店基本就是從這天開始，長盛不衰了。
哪怕天天賣屎，都有一堆人上門來吃……
老魔頭頂着方徹的臉，在白雲洲吃了六個飯店。
等着莫敢雲等人前來集合，結果一等不來，二等也不來，老魔頭直接沖天而起，帶着方徹出海了。
去海上看海盜去了。
方徹看到過無數所謂的無邊水域，不管是在三方天地還是在陰陽界或者就在大陸上，陰水宮所在的無邊水域，已經讓方徹感覺浩瀚到了沒邊了。
但是這一次到了海上，感覺完全不一樣的那種感受。
浩瀚深邃，無邊無際。
陰水宮那樣的無邊水域起碼能看到周邊的山，雖然遙遠了些。
但是到了海上，遊目四顧卻連邊兒都看不到。
無邊無沿，只有深邃的海水在涌動，在翻騰。
縱然有海鷗時不時地掠過叫一聲，也給人一種蒼涼孤獨的感覺，那種‘自身的渺小感’格外的清晰。
孫無天用撕裂空間的方式，在茫茫大海上時隱時現的找海盜。
但是不得不說孫大俠上次殺的實在是太徹底了！
而且與現在間隔時間太短了。
孫無天沒頭蒼蠅一樣搜了東南西北幾個方向，居然愣是連根人毛都沒見着！
孫無天感覺這特麼怎麼找不到人殺呢？
於是開始了騷操作。
“你不是能控水？”
老魔頭橫着眼睛說：“下去給我找海怪！怎麼也要殺幾頭能搞起來風浪的大海怪再回去。”
方徹整個的都懵逼了。
張着嘴半天都沒說話：找海怪？殺海怪？
這茫茫大海請問怎麼找？
“祖師，海怪時常出現在什麼海域？”
方徹虛心問道。
“我怎麼知道？”
孫無天道：“但那東西可是這些沿海城市的安全隱患，還是儘早除去爲好。”
方徹暈頭轉向。
您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但是……衆所周知，在蒼茫大海上找一條不知道方位的而且還活蹦亂跳的全生命力的海怪……這並不比大海撈針容易多少！
所以方總被扔下海之後，雖然竭力鼓動控水之力，但對於海中那些從海水動盪就能感知危機的水下霸主們來說，卻還是沒什麼用。
它們早已經遠遁而去。
以方徹現在的修爲，想要在海水中用控水之力對付這些龐大的妖王，絕對不切實際。
“你是真沒啥用。”
孫無天很是失望。
“祖師。”
方徹沉默了一下，道：“海中生靈，實力不弱。若是海中霸主與祖師交手，後果，未必樂觀。弟子雖然並沒有控制它們的能力，但是卻能感知它們的威能。若是離開大海在陸地征戰，它們都不會是祖師的對手，但在這海上，卻是……無法對付。”
“他們纔是真正的海中精靈。”
“祖師，咱們回去吧。他們只要不興風作浪，對人類也沒什麼損失。何苦趕盡殺絕呢？”
這是方徹的真實想法。
也是他的真切經歷，在水下，感知到的那幾股隨着水流而來的千里之外的警告，讓他明白，這裡，是大海！
對付陰水宮那種方法，在這裡，根本行不通！
陰水宮只是水深；但是大海，卻是真正的無邊無際。
將大海水排幹……這到無論任何時候，都是一個笑話。
陰水宮居於高位，千萬年來流下來的水都匯入了大海，大海有多少水量？
海納百川，豈止是說說？
孫無天皺眉，惡形惡狀不爽極了：“我在海里幹不過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