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時,夏柔回了京。
若生和蘇彧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九月初六這日一大清早,天色尚未亮透,若生便被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洗漱更衣打扮,樣樣都得花時間,實在容不得她繼續懶下去。
朱氏和雲甄夫人一左一右,親自動手,架了她在鏡前坐定。
若生睡眼惺忪的,狠揉了兩把眼睛才終於清醒過來一些,望一眼鏡中的人,她嘟囔起來:“不嫁了不嫁了……我再睡一會兒……”
雲甄夫人被氣笑了:“聽聽你自個兒說的話,像話嗎?”
若生趴在桌上不肯動彈:“過午纔來迎親,何至於這般早喚我起來……”
雲甄夫人沒好氣地拍了下她的背:“哪家新娘子像你這般懶散不成樣!”
“那是因爲她們心中有所期待。”若生打了個哈欠,“我對蘇彧可早便沒有了。”
雲甄夫人:“……”
若生轉過臉看向她:“妝也不必濃了,我什麼模樣他沒有見過?左右出了門有蓋頭遮着,旁人也瞧不見。”
“你想得倒是美。”雲甄夫人拽了她,向屋子裡的其餘人使了個眼色,“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叮囑三姑娘。”
衆人輕手輕腳,飛快地退了下去。
若生望着姑姑的臉,忽然明白了姑姑要同自己說什麼,不覺耳朵一熱。她雙手捧臉,掌下升溫。
然而她等着姑姑開口,姑姑卻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她。
按捺不住,若生開口喚了一聲:“姑姑?”
雲甄夫人微微垂眸,驀地一言不發地掏出本春.宮圖遞過來。
若生一震。
雲甄夫人見她僵在了原地,硬塞的將圖冊塞進了她手裡,一面道:“若委實不想看,也無妨,左右男人天生便能無師自通。”
略微一頓,她又道:“女子也一樣。”
“牀笫之歡,享受便是。”
若生聽得呆若木雞,點點頭,再點點頭,到底也不知道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
晚些時候,竇媽媽從外頭走進來稟報說,無極少爺回來了。
雲甄夫人面露喜色,匆匆交代了若生兩句,便先去了前頭見人。
若生本以爲拓跋燕此番趕不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由此可見,東夷的局勢怕是要比她預想的要好上不少。
實在是好事。
她睡意全消,也跟着高興雀躍了起來。
沒一會,朱氏領着人進來爲她梳妝,一層層的粉往她臉上塗,直塗得雪白雪白。正好連二爺抱着小若陵過來看她,爺倆哈哈大笑,都說像個大白饅頭。
若陵如今能說會跑,口齒伶俐,學了他爹的口氣嘟嘟囔囔地說:“越看越像。”
若生啼笑皆非,站起身來捏他的鼻子:“胡說八道的小東西!”
“我不是小東西!”若陵一臉不服,嚷着要連二爺放他下地自己走。忽然,他眼神一變,凝視着若生道:“阿姐,你爲什麼要塗成大饅頭?”
若生啞然失笑。
朱氏道:“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是什麼?”若陵仰起頭來,眼巴巴地看向了連二爺。
連二爺驀地垮下臉:“你阿姐要嫁人了,往後她就不住這了。”他說着說着眼眶一紅,像是要哭,卻不料若陵搶先嚎啕起來。
小孩兒人小小的,嗓門倒不小。
他哭着上前來,緊緊地抱住若生的腿不鬆開,兩眼水汪汪地看着她,小嘴一癟,哭道:“阿姐,你別走……”
“你不要嫁人,我長大了娶你,你別嫁人……”
連二爺聞言一把揪住了兒子頭頂上短短的朝天辮:“傻小郎,你長大了也不能娶阿九!”
若陵淚汪汪的:“爲什麼?”
連二爺不料他還要問爲什麼,張口結舌答不上來,只好說:“就是不行嘛!”
若陵哇哇大哭:“不管,我要阿姐,我就要阿姐!”
他纏着若生不肯走。
朱氏耐心告罄,懶得再看他們爺倆,嫌二人吵鬧,索性一把抱起若陵塞到連二爺懷中,便將倆人都給趕到了外頭。
屋子裡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日頭高升,窗外早已大亮。
朱氏親自取來梳子爲若生梳頭。
若生有一把好頭髮,烏鴉鴉的,油光水滑,生得又濃又密。朱氏動作輕輕地梳過一遍,笑着說咱們阿九真是個美人兒,說着眼眶也泛了紅。
若生知道她重感情,笑着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她說過,她要父親活着,要若陵母子安泰,如今她都做到了。
只是可惜……
沒有雀奴。
若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自己另一隻手的腕上。
那上頭彩繩編織而成的鐲子,已有些發白了。她日夜戴着,從未摘下來過。彷彿這樣,雀奴就還在她的身邊。
若生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
時辰流逝,鑼鼓喧鳴。
似乎只是一眨眼,迎親的隊伍便到了連家。
鞭炮聲震天的響。
連家嫁女,十里紅妝。
蘇彧着了官服,騎了高頭大馬前來迎親。昱王殿下親自作陪。擡轎的人,亦是蘇家軍。這樣的排場,幾乎沒有先例。
若生出門前,要拜別父母,可連二爺說什麼也不受她的跪拜。
衆人面面相覷,再三勸說,但他還是不肯。
眼瞧着再拖下去怕是要誤了吉時,雲甄夫人只得逼他入座。
若生這時,卻已經隱隱猜出了父親不受自己跪拜的原因。
他是捨不得她走。
那三個響頭,一旦磕完了。
那杯茶,一旦吃過了。
他就再也不能每日都見到她了。
他小兒心思,以爲只要自己拖着不受跪拜,便能多留若生片刻,卻忘記了,還有吉時的事。
接了若生的茶,他只喝一口,便差點放聲大哭。
但他又不敢真的哭出聲來。
他不能給阿九丟人。
連二爺緊緊抿着嘴,未能憋出一句像樣的話來送別若生。他先前老老實實背誦了好長一段,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阿九,就要嫁做人婦了。
連二爺終究還是落下了眼淚。
雲甄夫人站在那瞧着,眼中亦泛出了淚光。
一旁的年輕人,悄然無聲地遞過一塊手帕,輕輕地叫了一聲“母親”。
她滿面震驚地扭頭去看,淚水決堤,轟然而至。意遲遲說同志們,尾聲了~
最後說兩句
掌珠完結了。
整整兩年又十天,漫長得像是一個夢。
我也從二十三歲,走到了二十五歲。
心態,觀念,想法,喜好,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生着劇烈的改變。我甚至想不起,自己當年寫下掌珠時究竟是抱着怎樣的想法。但我應當,是有想要表達的東西的。
所以我寫了至純至善的人物,也寫了窮兇極惡懷有心魔的人。
這世界,是複雜的,是不公正的,也是飽是遺憾的。但這複雜裡,還有純粹;這不公正裡,也有平等。
這本書,歸根究底,是個悲觀主義者的樂觀嚮往,骨子裡,大約還是悲觀的。
所以雀奴會死,會有遺憾。
寫到那段劇情的時候,我也曾猶豫過,是不是要換一種寫法,讓她活着,讓一切都更圓滿,但我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按照最初的設定寫下去了。
我知道,我一定是個大寫的後媽……
可故事,不可能只有歡聲笑語。
即便是喜劇,真正好的作品內核仍然是個悲劇。
不過這種觀念,恐怕是不大適合網文的。網文的精髓理應是個爽字……所以我大概是個不合格的網文作者……
算上寫作速度,我就更加的不合格了。
掌珠是我寫的最慢的一本書,卻也是我傾注心血最多的一本。
寫文至今,我在它身上花費的精力,是其餘幾本書加起來也比不上的。甚至於被不少書友認定爲倉促的最後一部分內容,我也反反覆覆,寫了五六遍,近四萬字的提綱。
可這些都不叫勤奮,也不叫努力。
如果寫得足夠好,不至於寫那麼多遍的故事提綱,更不至於天天推翻自己的想法卻仍不滿意。
這一切,都只能夠證明我能力不足。
這兩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掌珠也同我開坑時預想的故事不大相同了。
我大概,只寫出了自己期待中的六分水準……
但這六分,竟然就已經足夠讓我無能爲力,可見我有多不足……
我一直特別羨慕那些天賦型的作者,下筆便是故事,字字珠璣全是靈氣,但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我只是個必須不斷地寫下去才能收穫微薄寫作經驗的庸人。
也許我這輩子竭盡全力攀上的頂峰,也不過就是他們起步時的成績。
不過,我還是龜速地寫下去了。
因爲我從這條路上收穫的,還有你們。
那麼多的讚賞,那麼多的鼓勵,還有毫不吝嗇的喜歡。
不管我對自己如何沒有信心,你們都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着我。
人的一生是那樣的短暫,死後能留下的,寥寥無幾。
但我想,我一直寫下去的話,應該會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我的,你們的,還有這些我們一起書寫的故事……
最後感謝一路正版訂閱到最後的大家,《掌珠》成績不佳,幾乎沒有收益,全靠有你們,我才能寫到最後,且並沒有將電費網費搭進去,實是萬幸~
還有那些投票的,打賞的小夥伴們。
沒有你們,就沒有我。
沒有你們,就沒有掌珠。
謝謝大家。
真的謝謝。
謝謝你們一直在,謝謝你們陪着我。
鞠躬,感謝。
我知道,你們是愛我的。
笑,我也愛你們。
摯友們,再見了。
新書《不二臣》,若是有緣,咱們再會。
……
ps:番外有計劃,內容也已經想好,但暫時不一定有精力寫,具體時間不定,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