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好言勸了陳筠回席,鬱華蓮步姍姍的走到沈煥的桌子前,一個時辰的沐浴薰香,使得她所到之處都是暗香浮動。酒催人慾暖,沈煥瞧着鬱華嬌豔欲滴的樣子,扯了她的手過來將那酒飲盡,道:“本以爲你只會紅袖添香,沒料到也是溫香軟玉。”
女人香軟的身子盈盈倒在他的懷裡,鬱華很嬌羞地笑了,卻欲拒還迎道:“臣妾失儀。”
說着也不等沈煥再開口就慢慢的站了起來,只留不經意裡掉落的一根長髮還粘在帝王懷間。如此一來就連白意都不禁對鬱華另眼相看。
陳筠微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切,轉眼就將一杯酒倒進自己的腹中。
翌日早會的時候許馥瞧見鬱華眼底的那一抹烏青,心裡不期然泛起一層妒意。
“瑾嬪昨晚勞累了。”
然而還未等她說話,周婕妤就首先發難。
鬱華今日穿着芙蓉色的散花襦裙,讓落雪替她梳墮馬髻,胭脂淡掃,一改往日的清冷寡淡。
“夏日裡蟬鳴聒噪,確實容易讓人輾轉難眠。”
“是呢,這行宮裡似乎沒有粘蟬的習慣,每到晚上那些小東西叫的人真是心煩。”
陳筠不緊不慢的順着鬱華的話說道。
“我倒覺得蟬鳴別有興味,每每聽了更易入眠。”吳良人也開始和稀泥。
“良人真不愧是行宮裡出身的。咱們姐妹都受不了這蟬呱呱怪叫,偏良人喜歡。”
周婕妤不禁出言暗諷。
“說夠了沒有。”白意聽他們你來我往心裡頗煩,又覺得如今瑾嬪竟全不似從前,不由感嘆人心易變,全沒想過這一切因何而起。古人常說高枕便無憂,如今的白意一心一意守着兒子,早沒了當初那敏銳的直覺。
幾人見昭媛動了真怒,也都乖覺的閉口不言,許馥見白氏現在越來越端着,突然就想若是哪天她跌下來了該是個什麼樣的收場。
“好了好了,不過是幾個姐妹裡相互逗趣,何必鬧得這麼嚴肅。”許馥圓場。“這是碧波水才收上來的蓮子,拿蜜糖和薄荷浸好了孝敬上來的,都嚐嚐吧。”
許馥總是這樣,只要白意唱了黑臉,許馥一定會唱紅臉。
“聽說逸霜前些日子着涼了,現在可有見好?”許馥問。
提到唯一的心頭肉,白意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隱憂。“逸霜的身子總是這樣,時好時壞,真是讓人操心。”
“哪個孩子沒點三災八難,姐姐也別太擔心了。”許馥又說。
一說到孩子,在做的幾個妃嬪都像蔫了的茄子一樣不說話,許馥得意自己又搬回了一局。
“如今就等昭儀再生個弟弟跟他們哥倆一起玩,這宮裡怕是要越來越熱鬧了。”漂亮話誰不會說。白意收起了臉上淡淡的隱憂開始反擊。
“昭儀肚子裡可不止一個皇子。”周婕妤說道。
“一兒一女最好,龍鳳呈祥。”
“吳良人如今頗得聖寵,也該早早生個孩子纔是。”
“可不是,瞧良人的模樣就知是好生養的。”
“姐姐們淨取笑我。”
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已經在承平行宮呆了十天。鬱華慢慢打陰影裡走出來,日日看花逗鳥的,旁人看來覺得她過的好不快活。
當然了這宮裡沒人會真正快活。
那一日宋太醫照常來請平安脈;他原本是太醫院裡籍籍無名的一個,只因爲曾經替章貴太妃瞧過幾次病,晚棠覺得他人老實醫術也還算好,就向鬱華舉薦了他。
“我身體可還好?”
“瑾嬪身子康健。不必擔憂。”宋太醫中規中矩的說。
“宋太醫可娶親了?”
“回瑾嬪話,賤內才替臣誕育了一個千金。”
“先開花後結果,這是好事。”
宋太醫不料瑾嬪開始同他閒話家常,他因無錢無勢,極少能有替這些主子娘娘診病的機會,若不是晚棠姑娘賞識他,恐怕他如今仍在太醫院裡渾渾噩噩的度日。
“借娘娘吉言,臣也是極喜歡這個女兒。”
“女兒乖巧聽話,自然要惹人憐愛些。你在我這裡伺候快有半個月了吧。”
“回娘娘話,今個兒正好半月。”
鬱華點點頭。“你是個盡心的人,落雪,拿二十兩銀子來。”
宋太醫聽了這話之後忙到:“娘娘這是……”
鬱華瞧出他這是嚇着了,便道:“你放心,我不過是覺得你忠心可用,醫術又好,不是讓你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宋太醫這才把一顆心放下。
“臣只是覺得賞賜太過豐厚,臣受之有愧。”
“無愧。你只要日後都如現在這樣踏實勤懇,你便問心無愧。”
他只得戰戰兢兢的答應了。
錦畫堂挨着碧波水,每每穿堂風過,荷香撲面,也算是一種享受。吳良人依舊受寵,只是多了鬱華跟陳筠兩個人抗衡,不過吳氏出身不好又一味做小伏低,在嬪妃間的口碑也不算差。不過總是有人瞧不上她,比如出身門第之家的王仕女跟周婕妤。
周婕妤倒也罷了,她本就入宮早,位分也在吳氏之上;可王仕女每次遇見她也是橫眉冷對的,吳氏倒有自知之明,平日裡也不與她爭辯。
偏巧那天兩個人在花園裡遇見了,王仕女依舊是潦草的行個禮之後轉身就走,吳良人身邊的宮女看不過眼,就道:“我家主子好歹是個六品的良人,王仕女如此不恭豈非是把宮裡規矩當兒戲。”
“你家主子不過宮女出身,有什麼資格在這兒對我指手畫腳,你們與我學規矩,貽笑大方罷了。”王仕女淡笑反擊。
那宮女還想替自家主子分辨,吳氏卻拉住她的袖子道:“甘草,算了。”
王仕女卻似乎還不甘心。
“果然還是良人比較懂規矩;不然怎麼說良人能成主子,而你,叫甘草是吧,只能做個奴婢。”
吳氏目光坦然的看着她,臉上不辨喜怒,王仕女被她盯的發毛,方說:“走吧。”
於是轉身便走了。
後面的事都是晚上的時候鬱華聽宮人們說的,皇上以王仕女藐視宮規爲由將她送回宮裡並禁足;聽說那時候皇上就在拐角處站着,隱隱約約的把兩個人直接的對話聽了個大概,之後又找了人來把事情學了一遍,只道一句:“宮中之人竟勢力至此。”就處置了王仕女。
陳筠跟鬱華說起這事時,鬱華說:“吳婉華真聰明。”
“能在榮昭儀手底下討生活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聰明人。”陳筠不置可否。
“憑她的容貌手段,配這樣一個出身真是可惜了。”陳筠又說。
“出身比不得什麼,榮昭儀不還是一樣的穩坐九嬪之位。”
“她快生了吧。”
“聽說八月中的時候就差不多要臨產,這宮裡又要熱鬧了。”
“誰說不是呢。”
吳婉華在回宮的路上總想着王仕女那張表情跋扈的臉,她真是恨啊;這宮裡都是一起子欺軟怕硬的小人,明明她不算最得寵,更別提她對人對事無一不謙恭,沒有半點得勢便猖狂的樣子,可是她們卻照樣瞧不起她。
王仕女的事是她的第一次反擊,她當然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她仍然希望這些人不要把她逼到無路可退。
這次來行宮她只帶了甘草和阿菊,不論阿菊對她忠不忠心她都不能用她,但是她要把阿菊好好地“貢着”;雖說昭儀娘娘已經不是第一次對她的得寵表現出強烈的不滿,可是丹桂姑娘瞧得上她,因爲她有用。何況那位榮昭儀,她冷冷一笑,實在是個蠢角色。
王仕女的失寵讓很多人發現那位溫和的婉華娘子實在是深得聖心,自然了,許多人依舊不把這個所謂的六品良人放在心上。跟着來行宮的妃嬪不多,彼此之間的明爭暗鬥反而更加厲害,陳筠有時候着實摸不透自己身邊的這位阮婕妤;她總是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得寵不得寵的她也無所謂,可是她明明跟蘇嬪結了大仇,不然怎麼會處心積慮要她性命。
她哪裡知道阮如汐處心積慮進宮就是爲了了結蘇嬪的性命。她哪裡知道阮如汐曾深愛一個女子,那女子入宮後與蘇嬪交好,最善廚藝,她叫青瓷。
夏風拂人面,阮如汐眼窩極深,鼻樑高挺,脣薄膚白,帶着一種神秘堅毅的美。自殺了蘇嬪,她的生活也喪失了唯一的一點目標,她不喜歡男人,不是那種看見了就覺得噁心,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提不起興趣,不會因他們的溫柔情動,也不會因他們的涼薄傷心。她此生最愛是那個女子青瓷。可是青瓷與她不同,青瓷清醒並且有野心,那天青瓷跟她說她要進宮了,她知道最後她們都要嫁人,可是她還是覺得青瓷不該進宮。
因爲青瓷不夠聰明。她想要的太多,急功近利,操之過急,可是青瓷去意已決。
後來青瓷死了。得知青瓷死訊的那天她想,既然嫁誰都一樣,那就嫁給全天下那個最尊貴的人吧。起碼,她還可以在青瓷生活過的地方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