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驍愣住了，他看着我，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我說：“我讀書不多，但這半年我看了不少書，也有有關法律方面的。你媽媽讓我簽署的那些協議，當初我不是特別明白，但是現在，裡面的每一條意思我都很明白。我相信，你讓我簽字的當時，你也明白，對嗎？”
他有些心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當時我只希望我們能在一起，協議的內容我並沒有在乎。”
“你不是沒有在乎，你是假裝性忽略。”我看着他，苦笑着說道，“其實，你心裡也有擔憂。你媽媽的所有顧慮，都是你心裡的顧慮，對嗎？”
管驍怔怔地望着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又輕輕說道：“我不怪你，因爲我嫁給你，本身也動機不純。所以當時你遞給我協議，我看得懂大概意思，但還是迅速簽了字。但是我簽字後，你無比開心的神情其實讓我心裡很傷。”
“我……”似乎被我說中了一般，管驍想說話，但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生平安的時候，我很感謝你能來，也感謝你一直等在外面，你給我打電話，你鼓勵我，像所有丈夫一樣。”我說得很慢，聲音很輕，但是在房間裡彷彿有回聲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彷彿都帶着重音。
“可是，生下平安後，我被護士從產房推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握住我的手的人是我爹。”
當我說到這裡，管驍頓時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他大概沒有想到我的心會如此縝密，所以完全驚呆了。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經歷了很多風雨，見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懂得察言觀色。我知道這些微小的細節或許在旁人眼裡並沒有什麼，可是，在我眼裡很痛很傷。我覺得這代表在最危難的時候，你一定會放開我的手，爲了你的一己私慾，你一定會選擇拋下我。這樣的你，讓我會隱隱害怕。”我看着管驍，直言不諱地說道。
“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管驍喃喃說道，“你所說的這些都是事實，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是我愛你，我從沒這樣愛過一個女人，我愛你愛到甚至連你的過去都全盤接受了，我能做到娶你能做到面對外面的流言蜚語，這樣，還不夠嗎？”
管驍的眼神那樣的受傷，他看着我不斷地搖頭，他既無奈又心酸地說，“我不知道我還要爲你怎麼樣？你還要我怎樣？我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我這樣對你了，還不夠嗎？”
這一句話，大概是他的心聲吧！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對，你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你今天，終於說出心裡話了。”我看着管驍，忍不住一滴淚落了下來，“這就是我不敢太愛、想要自己努力站起來的原因，因爲我知道，我不站起來，你永遠都是你的身份，而我，永遠都是我的身份。”
管驍也苦笑了一下，他無比懊惱地坐在了椅子上，他雙手捧着腦袋，一副痛苦萬分的樣子。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擡起頭說：“好，我承認你是一個難搞的女人。從一開始，我就是爲了征服你，爲了搞定你，讓杜一諾承認他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但是我沒想到，我真的愛上了你。到今天我們這樣，我承認，我心裡沒有做好準備。特別是婚後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我承認，我的心不夠強大。”
“我理解，你一直那麼驕傲。娶我，並沒有讓你臉上有光。”我苦笑着說道。
“但我在克服，這半年我也一直在反醒，我也懊惱那天放開了你的手。特別你生平安那天，當聽到你在電話裡那麼痛的時候，我真的流下了眼淚，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讓你幸福。可是現在，這一切算什麼？我身爲孩子的爸爸，身爲你的老公，連你和孩子都不能想見就見了嗎？”管驍痛苦地說道。
“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在我消失的這半年裡，你和王惠一共見了五次面。有兩次是在賽馬場，一次是在高爾夫球場，一次在一家法國餐廳，還有一次在日本料理店，對嗎？”我頓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口。
這是沐爺決定帶我回家、不讓我去月子中心的那天，我不同意，沐爺纔拿出照片給我看的。
當看到那些照片，看到管驍和王惠同框的時候，我的心無比地刺痛。不過，我也能理解。走到今天，還有什麼是不能理解的呢？任何事任何情況的發生，在我的世界都很正常。
管驍完全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些話，當我把具體的地點說出來的那一刻，他又一次愣住了。
我目光平靜地望着他，我說：“這是我爹決定讓我住在他家、而不是住進你安排的月子中心的原因，不過，我沒有讓他監視你，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件事。我也明白，或許是因爲我消失的緣故。現在，我只想問，你們到哪一步了？”
“我……”管驍又一次啞口無言，他看着我，看了好一會兒之後，訕訕地笑了笑，一臉無奈的樣子，“你現在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爹，像是如有神助一樣。真的，越來越不同凡響了。”
我沒想到他會用這樣挖苦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隨後又說：“那一天，王惠也來了。你所遭遇的一切，她看到了。後來你消失的事情，她也知道了。然後，她約了我好多次。我心裡苦悶，一開始沒答應，後來就答應了。呵呵，原來你背後還有第三隻眼睛在監視着我。寶兒，你現在真的……”
他最後的字眼沒有說出來，但我猜得到他想說什麼，我低着頭，心裡無比地沉重，身體的傷口又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我做什麼你都知道，可是你做什麼，我卻一無所知。這半年，你和杜一諾沒少聯繫吧？生孩子的時候他也來了，看他看你的眼神我就來氣。這半年我不在，是不是成全了你們？”管驍語氣有些尖銳地問道。
“沒有，我沒見到他，他去外地了。”我淡淡說道，“你和王惠，打算和好了嗎？”
“馮寶兒！”我的話讓管驍一下生氣起來，但很快，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儘可能語氣平緩地對我說，“我們能不這樣嗎？我不想和你吵架，你現在剛剛生下了平安。現在跟我回家好嗎？親子鑑定我們不做了，我知道平安就是我的兒子，我回去就和爸媽說，我們搬出去住，等你出了月子我們立馬去領證，好嗎？”
“其實我知道，王惠纔是你心裡最理想的對象，而我……我還是配不上。”我苦笑着，輕聲說道，“從我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明白這一點。”
“所以呢？”管驍緩緩擡起頭來，用一種極其寒冷的目光看着我說，“那杜一諾纔是你心裡最理想的對象，是嗎？你們纔是一個世界的人，是嗎？”
我們突然一瞬間都沉默了，這樣的針鋒相對從來沒有發生在我們之間過，以往的管驍也從未暴露過他這樣的一面，他總是那樣溫文爾雅溫潤如玉，彷彿從沒有情緒一樣。可是今天，我們彷彿突然在對方的眼裡變得猙獰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怎麼不說話了？不說就代表承認了是嗎？”管驍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問道，“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最後還是會回到杜一諾身邊的，你最後選擇的人還會是他。”
我不斷搖頭，我說：“我剛剛爲你生下孩子，你怎麼會這樣想我？”
“沒用的，我早知道沒用的，無論我怎麼爭奪，無論我怎麼搶，都沒用的。”管驍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知道你這樣的女人難搞，心思複雜，不單純，不容易得手，你激起了我的征服欲。到後來，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你。再到現在，我發現你還是你，你從來沒爲我改變過。馮寶兒，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沾上你的，我突然有些後悔。”
我沒想到管驍會說出這些話來，我怔怔地望着他，我說：“管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他痛苦地望着我，“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一開始沒有遇見你。我有太多次可以退縮、可以遠離你的機會，可是我都錯過了。現在，我已經錯無可錯了，沒辦法，就算是錯了，我也只能愛下去，我也只能愛下去了，你明白嗎？”
我望着他，我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看着他在面前痛苦和糾結，我聽着這些刺痛我心的話語，可是我卻對管驍有一種深深的同情。
是，我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被愛的資格？憑什麼讓一個男人愛我？連我自己都這樣認爲，管驍這樣認爲，我應該理解的。
“不，你可以終止的，我們也沒有領證，你可以把一切髒水潑在我的頭上，然後光明正大地離開我，和更好的女人在一起。平安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養大，我絕對不會怪你，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會祝福你。”我看着管驍這樣痛苦，於是說道。
“你還不明白？”管驍看着我，苦笑道，不停搖頭說，“如果能找到一種辦法能夠戒掉你，我早離開你了。你這種女人，就像毒品。吸得久了，早就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