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趙軍說要領自己出去玩兒，可是把馬洋樂壞了。
這年頭，屬實沒什麼娛樂活動。也就是今年，林區給工人福利，不少家庭花內部價買了電視機，算是豐富了業餘生活。
老馬家家底是有，但他家沒買電視機。當馬洋詢問原因的時候，馬大富、王翠花把原因都歸咎在他頭上，說是他不立事，錢都是留着以後給他辦工作、娶媳婦的。
聽李如海說，今天晚上有春節聯歡晚會，但大過年的，不能跑人家看電視去呀。
這聽趙軍要領自己出去玩兒，馬洋可是高興壞了，他樂呵地拽着趙軍就往家走。
這孩子是真愛玩，他爸、他媽、他姐在家貼福字、貼掛錢呢，他跑外頭放炮去了。
“爸！媽！姐！”馬洋一進院子，就衝那在門前忙碌的三人大喊，嚇了馬大富三人一跳。
有小舅子衝鋒陷陣，當馬玲三人回頭時，趙軍趁機給兩位長輩拜年道：“大爺、大娘過年好啊！”
“哎呀，軍吶！來，來，快進屋。”王翠花一看是趙軍，直接把手裡裝漿糊的小盔兒塞給了馬大富，然後騰出手就把房門給拽開了。
什麼叫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王翠花這就是了。
趙軍上輩子在這林區，混的也就中上，那王翠花對他都沒得說。
而現如今，趙軍在永安林區混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工作自在不說，年底上電視又上報紙，小夥子有本事，人品還好，這樣的女婿可真是天下難找。
老趙家作爲親家也夠意思，那天他們殺豬，馬家人受邀前往。東屋頭一桌，在坐的除了領導以外，再就是趙有財和馬大富了。
那天在場那麼多領導，趙有財都沒怠慢馬大富，可見對他們老馬家的重視。
這時，馬大富也招呼趙軍進屋，但被趙軍婉拒了。
今天來，就是打個招呼。等過兩天串門的時候，自己帶着東西來再進屋。
馬家四口給趙軍送出院外，當互相道別時，馬洋喊的最大聲。
從馬家出來，趙軍就往小賣店走。半路上，看到李彤雲腳步急匆匆地迎面而來。
李彤雲看到趙軍，慌忙緊走兩步，等躲在趙軍身後時，李彤雲道：“趙家哥哥過年好啊。”
趙軍剛要回應，就聽有人喊道：“俏麗哇的，你就特麼欠揍！”
趙軍一愣，臉色瞬間一沉，他正在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時，就見一臉怒容的李大智從拐角轉過來。
“六叔，過年好啊！”趙軍緊忙變臉，當他笑着給李大智拜年時，那邊追過來林雪，一把拉住了李大智。
“六嬸兒，過年好。”趙軍招呼一聲，就見林雪臉上擠出不自然的笑容，道：“過年好，趙軍。”
“咋地了，六叔？”趙軍向李大智迎去時，李彤雲在後面就溜了。
李大智這人話多，據說臘月二十二，林場放假的前一天，上午開年度工作總結大會的時候，先是有各個領導講話、發言。
第一個發言的是周春明，他講了大概七分鐘左右。然後是劉仁山，他是生產場長，而生產佔林場工作總量的百分之七十，所以劉仁山多講了幾句，講了大概十五分鐘。
按順序往下排，再就是李大智了。他一個營林場長，按往年的情況來看，他連五分鐘都講不上。
可李大智不走尋常路，足足白話了將近半個小時，講得臺上、臺下所有人都瞪着他。
話多歸話多，這個人還是挺有素質的。就趙軍跟他接觸這麼長時間，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李大智這麼罵人。
被趙軍一問，李大智指着前面消失在拐角處的李彤雲，道：“就你家招待那天，她給老張家哥倆兒一頓揍。”
“啊？”趙軍心中一驚、眉頭一皺，問道：“六叔，哪個老張家呀？”
“張佔山他家唄。”李大智沒好氣地道：“說人家那老大，讓她踢的好幾天沒下來炕了。”
“啊？張來寶呀？”趙軍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那張來寶好歹也是二十歲大小夥子了，咋能讓李彤雲給打那樣呢？
“是吧。”李大智道：“叫啥我不知道，反正是張佔山家老大。”
“六叔，誰跟你說的呀？”趙軍再問，李大智道：“我剛碰着張佔河了，張佔河跟我說的。”
“哎呦我的媽呀。”趙軍皺起眉頭，道：“那可別讓他往外說呀，傳可屯子都知道了，我這妹妹還咋說對象了？”
“嗯吶。”李大智道：“我沒跟他明說，但我把話透過去了，今年營林清理啥的，他兩口子願幹可以接着幹。”
聽李大智這話，趙軍嘴角一扯，心想你這不明顯威脅人家嘛。
“俏她哇地，這丫崽子真缺德！”李大智還罵，卻捱了林雪一杵子，道：“大過年的，差一不二得了啊！”
“什麼差一不二？”李大智瞪了林雪一眼，道：“都你給慣的！”
“行了，六叔，別生氣了啊。”趙軍說着，手往自家方向一比劃，道：“你跟我嬸兒上家去吧，那邊都等着你們呢。”
“行，軍啊，我們這就過去。”林雪說完這句，又補充道：“對了，你新房那邊，掛錢啥的，我們都給你貼完了。”
新房雖然沒住人，但也得貼對聯啥的。李大智家離趙家新房近，他就把這任務攬了過來。
也就是在給趙家新宅院門貼福字的時候，碰着了張佔河。
趙軍向李大智兩口子道過謝後，他自己往小賣店走去。
趙軍到小賣店時候，屋外都全是人。
王富兩口子是有經商頭腦的，今年他倆和其他三個家屬區開賣店的老闆商量，在前天僱了一輛東方紅拖拉機，昨天凌晨兩點下山，進了一堆蘋果回來。
小國光蘋果，一筐筐用苫布、麻袋蓋了一層又一層。但回來看，還是有點沾凍。不過在屋裡緩一天，基本都緩過來了。
華夏重視過年，認爲過年不是普通的日子。這個年過好了，未來的一年就會好、會順利、會發財。
老話說嘛：過年誰還不吃頓餃子？
可見老百姓平常再困難，過年這天也要與其它日子有所不同。
今天王富家不光有蘋果，屋外支着攤，上面擺着冰棍、凍梨、凍柿子、瓜子、花生、鞭炮、二踢腳。
攤子上圍了不少人，趙軍過來以後，先跟大夥互相拜年。
“王叔。”趙軍喊王富道：“雙響子給我扎二十捆。”
趙軍活兩輩子也喜歡放炮仗，鞭炮對他來說沒啥意思，他更喜歡有勁的二踢腳。
十個爲一捆，二十捆就是二百個，就趙軍他們崩兩天的了。
王富往攤下看了一眼，然後對趙軍道：“這兒不夠，我上下屋給你取去。”
“行，王叔。”趙軍道：“我進屋買東西，完了錢跟我嬸兒一堆算啊。”
王富應了一聲，便往他家倉房走去。
望着趙軍進屋的背影，周圍買貨的人議論道：“老趙家買特麼二十捆雙響子，幹哈呀？”
一個人給出的回答，直接而簡潔：“你管幹啥呢？人（yín）家有錢。”
小賣店屋裡，老闆娘楊雪帶着孩子，忙活得熱火朝天。
有買糕點的，有挑蘋果的，有選煙的，有打酒……
趙軍一開門，濃郁的蛋香味直往鼻子裡鑽。
又是一輪互相拜年後，楊雪熱情地招呼趙軍，道：“小軍吶，你王叔進蘋果啦，你要點兒吧？”
“不要了，王嬸兒。”趙軍道：“我就要槽子糕，你看給我找個乾淨面口袋，裝二十斤的。完了那外頭，還有我二十捆雙響子。”
雖然沒能把蘋果賣給趙軍，但賣出二十斤槽子糕、二十捆雙響子，楊雪也很高興了。
她給趙軍裝完槽子糕，趙軍付完錢，拽着袋子口一邊往外走。
趙有財交代的，新打出來的槽子糕不能捂，讓趙軍拿紙兜回去。
可二十斤槽子糕，得啥紙能兜住啊？
趙軍這樣拽着袋子口一邊，口敞着不捂裡面的糕點。
往家走的時候，趙軍特意從老太太家門口過。老太太歲數大了，槽子糕軟乎正適合她吃。給她留下幾塊，啥時候餓了，放竈坑前烤一下就吃了。
趙軍到老太太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王強、林祥順正往解家院門上貼對聯呢。
老太太家的，他們都已經貼過了。
趙軍給他們拜年，王強迴應後，問道：“大外甥買那些雙響子呢？”
“放着玩兒唄。”趙軍笑道：“老舅、二哥，咱下午沒啥事兒，上河沿兒玩去。”
“去唄。”男人至死是少年，一聽出去玩兒，王強和林祥順都挺樂呵。
趙軍把二踢腳放在帳子根下，拎着面口袋進了江家。
他進屋的時候，老太太正在屋梳頭呢。
“哎呦！”趙軍進屋誇道：“江奶，你穿新衣裳真精神吶。”
女人都愛美，老了也一樣。
聽趙軍誇她，老太太臉上樂開了花。
等聽到趙軍的拜年的嗑後，老太太從兜裡掏出一把錢來。
能看得出來，老太太是提前準備的，也不知道她找誰換的，反正她掏出來的全是新票，這在林區是很不容易的。
“小啊！”老太太這些錢，就四張五塊的，剩下都是一塊的。
老太太把四張五塊的都塞在趙軍手裡，道：“拿着，過年了，江奶給你的啊！”
“哎！”趙軍也沒客氣，笑呵就把錢揣兜了。
見趙軍收了錢，老太太笑着一舉手裡剩下的一塊錢，道：“這些給那幾個小的。”
“行啊。”趙軍笑道：“給她們大的，她們也花不着啊。”
老太太哈哈一笑，又聽趙軍道：“江奶，我給你撿碗架裡幾塊槽子糕，你啥前兒餓了就墊吧一口啊。”
“行。”老太太說着，便跟趙軍往外屋地走。等趙軍給她留下十塊槽子糕後，一老一少向外去與王強、林祥順匯合。
四人往趙家走的途中，碰到張援民一家，一幫人互相拜年後，有說有笑地往趙家走。
一進趙家大院，隔壁屋裡跑出李寶玉、李如海來。
哥倆今天也穿新衣服，所以沒跳牆，跑着走門過來的。
趙軍把槽子糕給了楊玉鳳，讓她和老太太、小鈴鐺先進屋，而他們幾個男直接在院外放炮仗。
開始是一個一個放，大夥輪着放。後來是大夥一人一個，六個一起點火，讓六個二踢腳一起升空、炸開。
這年頭，炮仗勁大，六個二踢腳一起炸開，好似天都顫了兩顫。
伴隨着碎紙落下，屋裡跑出李大智來。
只見李大智拿着水舀子，衝趙軍他們喊道：“來，來，我教你們咋玩兒！”
這時，趙有財、李大勇、邢三也出來了。
大夥看着李大智拿過一個個二踢腳，從左到右排一排，每兩個之間隔着一拳的距離。
然後，李大智拿着水舀子，把裡面的水往二踢腳底部澆。隨着他手從左往右一劃，七個二踢腳底下都擴開了一灘水。
“我艹，可凍住了啊！”趙有財道：“凍不住，沒準兒竄誰家去了。”
“哈哈哈……”衆人鬨笑。
外頭零下二十多度，澆到地上的水擴散開薄薄一層，很快就將七個二踢腳都凍住了。
李大智拿下叼在嘴裡的煙，將中間那個二踢腳的引線點着了。
“嘭！”火光一閃，一股白煙，二踢腳升空才爆開第二聲。
白煙很快散去，只見留在地上的六個二踢腳，引線沒有人點，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着了。
“嘭……嘭……”爆炸聲、白煙中，一個個二踢腳升空再爆。
後六個二踢腳引線着，是第一個原地爆炸時，下層火藥炸開一瞬間，生成的火球引着的。
所以趙有財說的沒錯，要是不凍住的話，第一個炸第一響的時候，把旁邊點着了、帶倒了，那就說不上往哪兒崩、崩着誰呢。
一幫老爺們兒、小夥子玩得不亦樂乎，屋裡的孩子也出來看熱鬧。他們大多都不敢放，就王強家的小小子王田敢。但王田放了一個後，他連他爹都讓他媽給懟了。
正常一放鞭炮，家裡狗都會叫。但獵狗跟家狗比，獵狗見過的大場面多。所以，趙、李兩家大部分的狗都很安靜。
至於三條紅狗倒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但它仨叫了好幾天也都習慣了。
這幫人一起玩，越玩越花。就在這時，李如海拿着一個二踢腳溜進了趙家院裡，直奔東屋窗戶前就去了。
守在東窗戶下的，是黑虎。它看李如海手拿東西奔自己來，還以爲李如海要給它吃的呢。
等李如海拿過黑虎的狗食盆，黑虎更高興了。但見李如海往地上立了一個二踢腳，然後把黑虎的狗食盆往二踢腳上一扣，引線露在外面。
李如海看了眼搖尾巴的黑虎，咧嘴嘿嘿一笑，划着火柴，點了就跑。
一開始，黑虎就在狗食盆前瞅着，看李如海到底要幹啥。
等李如海一跑，黑虎下意識地跟着李如海就跑。跑出兩步，黑虎覺得不對，當它轉身的一瞬間，就聽“嘭”的一聲。
然後，黑虎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狗食盆飛天而起。
“嘭！”又是一響，衆人回頭望去，就見半空中，一個破盆子，帶轉兒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