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網絡還未興起的時候,那年趕上蘇梅克-列維九號彗星事件。
當全世界都期待着宇宙大爆炸時,離永安屯不遠的鳳凰山,說是發現了不明物體,疑似外星人的飛船。
這是5月份的事,而6月份就有一個姓孟的山民說自己被外星人給擄走了,而且在他被擄走的幾天裡,發生了許多“駭人聽聞”的事。
多年以後,央視特意成立欄目組,到鳳凰山來對他進行採訪、報道。
那陣仗,可比去年趙軍上電視前兒大多了。
採訪中,那人說自己被外星人帶走之後,有天然開襠的女外星人跟他親親熱熱,並說會在多少年後,給他送個孩子過來。
他說的這麼誇張,電視臺即便錄了也不敢往出播呀。
但據報道,這人經歷過那次事件後,就怕光、怕鈍器還反應遲鈍,像是某種科技導致的後遺症。
這事發生在94年,但央視是千禧年後纔來錄製的。那時候趙軍已經發達了,正好他從外地回來,聽說有這熱鬧,他就特意開車跑到鳳凰山去看。
其實那山民早在94年就胡言亂語了,但本地人沒拿他當回事,因爲他……是個守村人。
所以,反應遲鈍嘛。
鳳凰山離永安屯不遠,當地林場的不少職工都認識趙軍。尤其那時的周建軍已經是林業局的生產科長了,再加上大夥都聽說趙軍發達了。
所以到鳳凰山看熱鬧的趙軍,受到了榆樹溝當地幾個熟人的熱情款待。
那天吃完飯,都已經七點多了,但那時是夏天,天還沒黑呢。
而那時候的農村,一到下晚六七鍾,大夥都在外面納涼、嘮嗑。
趙軍出去,又碰見了熟人。過去打招呼的時候,旁邊就個人插話,說他連橋也在永安林區,而且同樣住在家屬區。
趙軍問他連橋是誰,他說是王木匠。而那王木匠,就是王久盛的二兒子。
後來趙軍上車的時候,無意間一回頭,看王木匠那連橋走路一瘸一拐,趙軍順嘴就跟請他吃飯的人問了一句“那人瘸子是啊”。
請客的人笑了,說那瘸子本來不瘸,是有一年劈柈子圖意快,就用鏡面大斧,結果一下子給腳指頭削掉倆。
當時請客的也沒說瘸子姓啥,而聽他那麼說,趙軍一笑也就過去了。
像這種事,在早些年的林區很常見。林區免不了劈柈子,正常劈柈子都用笨斧。而丹東產的鏡面大板斧,是用來打枝用的,那大板斧刷刷快。
有些人圖意快,就用大板斧劈柈子。人吶,在沒出事的時候,都認爲沒事。等出事了,也就傻眼了。
那時候林區有不少人,因爲大板斧太快,劈開了木柴以後去勢不改,順勢就傷着自己的。
而那瘸子是傷的比較嚴重的,大板斧削掉了大腳趾和半截第二趾。
剛纔陳維義一提鳳凰山,趙軍腦海中瞬間就出現了那瘸子模糊的背影。
趙軍直覺斷定,當年那人就是胡瘸子。而此人與王久盛的二兒子是連橋,再聯想今天胡瘸子來自己家,賣了二十二張黃葉子,趙軍就感覺那胡瘸子定與此案有關。
趙軍打電話的時候,沒防着家裡這些人。聽他撂下電話,李大智過來說道:“軍吶,王久盛他大兒子叫王雲濤,是我們營林的工人。完了他那二兒子叫王海濤,說是上外頭幹活去了,家裡已經讓人給他捎信了,到現在還沒回家呢。”
趙軍聞言點了點頭,他還真不知道那王木匠叫啥名。
在他前世時,畫櫃楊沒因爲包庇、窩藏進去,所以在97年之前,這十里八村的木匠活都是找畫櫃楊來幹。
一直到97年以後,畫櫃楊幹不動了,王海濤纔回到嶺西來。在此之前,他都是在外面給人家幹活。
前世趙軍沒跟這人打過交道,但有一年他回到永安來,趕上趙虹家收拾屋房子,他這當哥的趕上了,就過去看看。
等他到趙虹家的時候,人家屋裡都收拾完了,正往院子裡鋪磚頭呢。
趙軍屋裡屋外轉了一圈,看炕櫃、吊櫃打的不錯,隨口問了一句這櫃找誰打的,二妹夫孫瑞海說是王木匠給打的。
趙軍跟這人不熟,就叨咕了一句“活幹的挺板正”,便打算出屋回家了。而就在這時,忽然從窗戶探進個腦袋。
趙軍一看,是李如海。
趙軍前世的李如海,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天天在屯子晃盪,嘴比現在碎多了。一張純純的棉褲腰嘴,他媳婦、孩子都不樂意理他。
李如海聽着了孫瑞海提王木匠,便跟趙軍說,那王木匠一家可有意思了。以前王木匠不在家的時候,他媳婦、孩子擱屯子住挺好。
可王木匠一回來,沒幾天他媳婦就跟他離婚,然後帶着孩子跑了。
趙軍聽李如海的言外之意,是說王木匠的媳婦老早就給他戴綠帽子了。
當時趙軍一聽一笑就過去了,可現在想來。如果那王木匠是殺害白三指一家四口的兇手,那他媳婦、孩子走,就不是戴綠帽子那麼簡單了。
就在趙軍回想這些事時,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趙軍耳邊。
“小子,那不對呀。”邢三對趙軍道:“你懷疑是胡瘸子,還有那老王二小子?”
見趙軍點頭,邢三又道:“要是他倆的話,老許頭子不能讓他們住窩棚啊。”
聽邢三這話,趙軍不由得一怔,然後趙軍急忙抓起話筒,又一個電話要到駐場派出所。
電話接通後,那頭傳來的就是陳維義的聲音。
“陳所長。”趙軍道:“咱們所裡調查王久盛家情況,他家跟許長明、宋老歪有沒有啥親戚吶?”
“沒有。”陳維義回答的很乾脆,然後道:“趙組長,你不來電話,我還想給你打呢。我剛纔把你的想法跟孫局長說了,孫局長說許長明、宋老歪是睡着以後,讓人錘死在炕上的,這個人肯定是讓他倆特別放心的。”
陳維義的意思就是,胡瘸子和王海濤都做不到這一點,趙軍的懷疑怕是想岔了。
“哥哥!”忽然,趙軍身後傳來了李寶玉的聲音,趙軍手拿話筒回身看向李寶玉。
這時李寶玉擠開張援民和李如海,來到趙軍面前,道:“要是王海濤的話,老許頭子和宋叔都不能防着他!”
“嗯?”趙軍一愣,就聽李寶玉解釋說:“王海濤要說他是聽着信兒,回來奔喪的呢?誰能防着他呀?”
“哎呦!”李寶玉這話,讓趙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把這話跟陳維義一說,陳維義忙道:“趙組長,我們馬上出發,先上永利看看王海濤回沒回來,完了我們再上榆樹溝。”
“陳所長。”趙軍叫住陳維義道:“你們到哪兒都別說胡瘸子來我家賣皮子的事,就當這事兒我沒參與。”
說完這句話,趙軍緊接着便說明原因,道:“因爲啥呢?因爲許爺那九張大皮,我估計也是讓他們給逗扯去了。咱要確定不了他們是壞人,咱不提賣黃葉子的事,沒準過後他們還得上我家來賣大皮。”
趙軍知道這年頭有傳說中的大記憶修復術,但這年頭林區、農村的人相當團結了。證據確鑿的話,怎麼都可以。不然一個屯子、村子的鬧起來,辦案人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陳維義不是永安土生土長的人,但這些年一直在永安工作,他就把家搬到了榆樹鄉。趙軍的擔心,陳維義也清楚。所以面對趙軍的提議,陳維義一口就答應下來。
等趙軍撂下電話,就見李寶玉湊了過來。
“哥哥。”李寶玉一臉期待地看着趙軍,問道:“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趙軍誇李寶玉道:“寶玉,我發現你在這方面造一陣子啊!”
趙軍這話是發自肺腑的,昨天在青石砬子下,李寶玉的表現就不錯。今天李寶玉又能在重重迷霧中抽絲剝繭,找到問題的關鍵,着實讓趙軍對他高看一眼。
再想到李寶玉的飛毛腿,趙軍真有找找人,給李寶玉安排去當JC的想法。到時候不說別的,就在雙方都不使用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沒有壞人能逃脫李寶玉的追擊。
“哥哥!”李寶玉也是那種給他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主,被趙軍一誇,李寶玉大笑道:“這案子破了,我得是首功吧。”
“啥玩意你就首功啊?”還不等趙軍說話就聽李如海嚷道:“胡瘸子的身份是我打聽出來的,沒有我的努力,能有你表現的機會嗎?”
“我特麼……”李寶玉眼睛一橫就要急眼,可卻被趙軍勸住。
想到那壞人可能就要被繩之以法,趙軍開心地多吃了半碗飯。
明天車皮就進永安林區了,可能會有很事要忙。所以才過八點半,趙家食客們就各回各家了。
趙軍坐在西大屋炕沿邊洗腳,馬玲在給他鋪牀焐被。
馬玲看樣子很開心,一邊焐被,一邊輕聲哼着歌。
“這咋這麼高興呢。”趙軍笑呵地問了一句,而馬玲笑着反問道:“那我有啥不高興的呢?”
這話不假,馬玲的婚後日子很幸福,吃好喝好,公婆慈愛,丈夫身體還不錯,屬實沒啥讓她不高興的。
趙軍聞言一笑,道:“一會兒我讓你更高興。”
“嗯?”馬玲一怔,等看到趙軍臉上的壞笑,馬玲回過神來,羞惱着在趙軍後背上拍了兩巴掌。
這時趙軍還沒洗完腳呢,小兩口暫時樂呵不了。焐完被的馬玲起身,從她陪嫁的櫃裡拿出本書,趙軍一看那正是老王家祖傳的菜譜。
“哎呦我天吶!”趙軍驚訝地道:“媳婦兒,這咋到你手裡了呢?”
“啊。”馬玲驕傲地笑道:“咱爸說的,傳媳不傳女,這書就傳給我了。”
趙軍嘴角一扯,自己這媳婦也太實在了。人家忽悠啥,她就信啥。這書是老王家,要是真傳媳不傳女,那也得傳給老舅麼趙玲,而不是你馬玲呀。
當趙軍作爲兒子,沒法跟自己媳婦說趙有財的不是。
馬玲坐在一旁翻書,趙軍探頭一看,就見那書上的繁體字都被用鉛筆標上了拼音。
“媽教你的?”趙軍問,馬玲點頭一笑,跟趙軍開玩笑道:“嗯呢,你認識嗎?”
“我也認識,呵呵……”趙軍笑道:“我上學前兒,學習也挺好來着。”
“你可拉倒吧。”馬玲笑道:“小前兒我跟媽早晨上集,一整就看你跟寶玉背書包往北邊小樹林跑。”
“哈哈……”被戳穿的趙軍一笑,對馬玲道:“你學習好,你也沒念兩年書啊。”
聽趙軍提起這個,馬玲大眼睛一番,狠狠剜了趙軍一眼。
這年頭林區子弟家的女孩,沒有出外上高中的,多數都能唸完初中。
馬玲提前輟學,主要是因爲當年的“臭玲”事件。那天趙軍提出一次,馬玲還以爲他又要笑話自己呢。
“唉呀。”這時趙軍嘆了口氣,苦笑道:“媳婦兒,我估計呀,以後咱家孩子學習也不帶好的。”
“你可不能這麼說呀!”馬玲不幹了,當即反駁趙軍道:“咱家條件這麼好,咱就讓他好好學習,完了考個高中、考個大學,咱林區還沒有大學生呢!”
“行!”看馬玲這麼有心氣,趙軍笑道:“那以後就讓他好好上學,學不好咱倆就揍他!”
“嘖!”聽到趙軍這話,馬玲用胳膊肘輕懟他一下,道:“你當爹的,你不能光揍啊,你得教孩子啊。”
“我哪會教啊。”趙軍苦笑道:“算數不超過一百,我還差不多。認字……太複雜的,我是不認識啊。”
馬玲咔吧、咔吧大眼睛,她認字也不是太多。
而這時,趙軍又道:“還有他們古詩,那我更不會了。”
“古詩,我會。”馬玲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讓趙軍驚訝地看着她,道:“媳婦兒,你還會古詩吶?”
“啊!”馬玲驕傲地一仰脖,道:“我會不少呢。”
“哎呦。”趙軍一邊擦腳,一邊道:“你背一個,我聽聽。”
“背一個……”冷不丁讓背,馬玲一時間還不知道被啥好。不過能看得出來,馬玲的“詩詞”儲備很豐富,她張口就來:“青龍寶劍身後背,面無表情目自威。魑魅魍魎我橫推,我是蟒家蟒天黑。”
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