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這走出去沒三分鐘,護士就推着配好藥的吊瓶到了。
因爲不是病房,房間裡沒掛輸液瓶的支架,最終掛在牀頭邊一個掛衣服的架子上。
“這個針藥點進去有些痛,所以要滴慢點,”護士把點滴調節器調到合適的位置看了云溪一眼:“不要私自調速。”
云溪點頭表示明白,她又不是多手多腳的人,沒事調點滴瓶幹啥?
護士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便走了,走時對陸子遇說等下快點完了把云溪帶輸液室去拔針。
護士走了,云溪躺在牀上,而陸子遇去王言書的辦公室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她牀邊。
他們倆並沒有說話,但是房間裡卻並不安靜。
颱風終於在晚上七點多正式登陸了濱城,此時正在窗外肆虐的颳着,窗戶上的玻璃和窗框被風颳得發出砰砰砰碰撞的聲響。
明明是夏天,可因爲颱風暴雨來臨的緣故溫度明顯降低,而云溪扎着針的手背越來越涼,由剛開始白皙逐漸轉爲青白色。
“把手放被窩裡去,”陸子遇拿了她的手往被窩裡放:“被窩裡暖和點,”
“謝謝,”云溪擡頭看他,心裡涌過一陣感動。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沒多大事,等下輸完液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現在?”陸子遇的皺眉,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卻:“你確定?”
“嗯,”云溪非常肯定的點頭,擡手腕看錶:“才七點多,我輸液完也就十點的樣子,那個時候應該好打車的。”
陸子遇聽了她這話不由得又笑了,用手指着窗外道:“你沒見颱風暴雨的嗎?還能打到車?我連車都開不了好麼?”
云溪一愣,朝窗外一看,果然是——她居然糊塗得把這給忘記了。
於是,她不再說什麼,微微閉上眼睛準備打盹,沒想到陸子遇卻又問:“你餓了沒?”
云溪搖頭:“不是很餓,你餓就去吃飯吧,不要在這守着我的。”
“這會兒飯堂應該還沒下班,我去看看。”陸子遇說完這話,把手裡的剛翻着的一本醫書丟開走了出去。
陸子遇買晚餐去了,云溪一個人躺在牀上聽着外邊稀里嘩啦的大雨聲和偶爾響起的雷聲。
因爲無聊,開了手機的收音機,濱城電臺,居然是語嫣的節目。
語嫣主持的是一檔子嘻哈節目,名字叫‘幸福村的相親們’,以大齡剩女相親爲主的。
她之前也知道這個節目,但是一直沒聽過,這主要源於語嫣不讓她聽。
語嫣說做節目時她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的,說話的語氣和聲音都完全是爲了活躍氣氛和節目的效果,根本就失了本性。
此時語嫣在‘幸福村的相親們’節目中以主持人的身份擔當着紅娘的身份,在男嘉賓和女嘉賓相互認識並彼此自訴優缺點後進入了男女嘉賓相互提問的環節。
云溪聽着這節目不由得笑了,剛剛因爲見到陸子遇舅舅說錯話的尷尬也隨着這節目逐漸的消去。
她跟語嫣從小到大是好朋友,表姐妹,語嫣的性格她知道,外表活潑內心寧靜,看似無憂無慮的孩子,其實是個把自己內心藏得極好之人。
電臺裡男嘉賓提問女嘉賓:“你是否介意我珍藏前任女友的照片?”
女嘉賓還沒來得及回答,主持人語嫣當即就表示了驚訝,然後忍不住追問:“你真的有很多的前任嗎?”
男嘉賓略微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聲音傳來:“其實也沒那麼多,我只是因爲工作原因導致記憶力下降,所以纔要保留這些照片,怕忘記。”
語嫣的略顯尖銳的吐槽聲響起:“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個另作別論,但是前任的照片你扔或者不扔在現任看了,就是代表你愛或者不愛她的表現。”
女嘉賓待語嫣吐槽的話說完當即表態:“我非常介意現任男友珍藏前任女友的照片。”
語嫣趕緊在一邊補充着:“他剛說了,他之所以保留是因爲記憶力差,怕記不住。”
沒想到女嘉賓當即嗆聲:“記不住更好!”
“噗……”云溪當即笑出聲來。
她覺得這女嘉賓的話說得極對,既然都是前任了,還記住來做什麼啊?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剛回來的陸子遇聽見云溪的聲音笑着問,而他的手裡提着兩個快餐飯盒。
“哦,一檔子電臺節目,”云溪說話間就要關手機上的收音機。
“別關,裊裊炊煙的節目還挺好聽的,尤其是她主持的幸福村的鄉親們。”
裊裊炊煙是語嫣在電臺幸福村的相親們裡的名字,電臺節目裡很多用藝名的,語嫣也根據節目的需要取了兩個。
陸子遇把手裡的兩個盒子放在旁邊的一個小型寫字檯上。
“這是醫院飯堂剛做的,豬雜湯河粉,將就着吃,飯堂的廚師手藝還不錯的。”
云溪看着自己扎着針的右手,她不是左撇子,如果是飯左手還能將就着用勺子送嘴裡吃,可偏偏是河粉,這左手無能爲力。
陸子遇看了眼她那紮了針的右手,二話沒說就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打開一盒湯河粉,拿了筷子挑起兩根來送她嘴邊:“張嘴。”
“……”
云溪當即怔愣住,望着那送到嘴邊的河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她跟他之間,貌似就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而這種餵飯的舉動是不是太過親密了一點點。
“張嘴,”陸子遇再喊了聲:“你不餓嗎?”
“我等藥水點完了再吃,”云溪搖着頭。
“藥水點完還得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這碗湯河粉就成漿糊了,你喜歡用漿糊黏嘴?”
“漿糊黏嘴怎麼了?”云溪當即反駁回去:“古時候的人生下來如果沒有母乳,不都是靠吃漿糊長大的?”
“……”
這一下,陸子遇徹底的無語了。
好吧,他低估了柳云溪的倔強,他早就應該想到,她不是一般的女人那般隨便的。
“那我就先吃了,”他把原本送到她嘴邊的河粉又收回來送進自己的嘴裡,然後還吧咋了一下嘴吧:“真香。”
云溪嘴角抽搐一下,陸子遇剛剛這動作跟小孩子似的,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想到可愛,她有忍不住笑了,陸子遇都25歲了,她居然會覺得他是——可愛的。
她嘴角邊的笑意被陸子遇看到了,他眉頭一挑好奇的問:“你笑什麼?我的吃像很差麼?”
云溪扭過頭來看着他嘴裡含着一條河粉慢慢的喝進去的動作,笑容愈加的大了。
他的吃像哪裡是差?是非常的差好不好?
“你笑起來比皺眉頭好看,”他把河粉吸進嘴裡才笑着說:“以後多笑笑,經常皺眉頭會長皺紋的。”
“……”
云溪無語,不再理會他,把頭扭向窗戶那一邊。
而窗外已經是漆黑的一片了。
早就預報的暴雨也在預期中來臨,嘩嘩的大雨聲響徹在窗外,混合時而響起的驚雷,讓人有些膽戰心驚。
“你怎麼不怕打雷?”吃完河粉去門外丟了飯盒進來的陸子遇看着躺在牀上的云溪問。
“南方年年都是颱風和暴雨,早就習慣了,有什麼好怕的?”
她是真的習慣了,尤其是小時候,邵逸夫特別調皮,無論天晴下雨都要出去跟三朋四友一起玩。
而邵老爺子又特別的嚴,每每他回家沒見到邵逸夫就會發火,然後會嚴厲的懲罰邵逸夫。
所以,那個時候,她就夾在爺爺和邵逸夫之間,誰也不敢得罪。
好在每每爺爺回家來時都會打電話給她,而她接完電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邵逸夫。
小的時候還沒有手機,所以每每尋找邵逸夫就是一件難事,有時候刮颱風下暴雨,她都還得一家一家的去尋找他呢。
“藥還不少呢,你睡會兒吧,”陸子遇幫她拉了拉冷氣被:“會不會涼?”
云溪搖頭,他已經把空調開到28°了,何況她還蓋上了冷氣被,就算是掛點滴也不會冷的了。
只是她睡不着,雖然藥裡有抗生素,但外邊的颱風暴雨卻讓她無法入睡。
她的大腦不受控制的在想,邵逸夫此時在什麼地方?回家去了嗎?
她,是不是應該給他打個電話?
……
49樓,頂層複式豪宅
轟隆隆的一聲驚雷響徹在窗外,電光火閃好似要穿破落地窗玻璃一般。
“啊!”溫佳柔驚叫出聲,一下子撲進邵逸夫的懷裡,緊張的渾身都顫抖。
“好怕,逸夫,我好害怕!”
她的聲音驚惶的響起,雙手死死的抱住邵逸夫精壯的腰,整個人死死的貼在他懷裡。
邵逸夫趕緊摟緊她,用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待她的身子不那麼顫抖了才輕聲的道:“怕什麼呢?這都有牆有玻璃,雷電也進不來。”
“進不來也怕呀,”溫佳柔整個人擠進他懷裡,本能的爲自己辯解着:“有幾個女孩子不怕閃電雷鳴的?除非她不像女人。”
不像女人?
邵逸夫本能的一愣,貌似自己家裡的那個從小就被定下的未婚妻就不怕閃電雷鳴的。
可柳云溪不像女人麼?
她心靈手巧,舉止大方,談吐優雅,要樣貌有樣貌要氣質有氣質,還做得一手好菜。
這樣一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人,哪裡不像女人了?
溫佳柔見邵逸夫出神,趕緊在他懷裡拱了一下,細長的手指撫摸上他的領口,“逸夫,人家還沒吃飯呢。”
“那下樓去吃吧,”邵逸夫把懷裡的她推開:“樓下有家西餐廳。”
“人家這兩個月在國外吃西餐都吃厭了,”溫佳柔嘟着嘴撒嬌:“我要吃中餐嘛,我要去蜜坊吃飯。”
“現在臺風暴雨的,你覺得我們能開車去蜜坊?”邵逸夫白她一眼,真是想什麼就什麼。
“可以讓蜜坊的送啊,”溫佳柔得意的提醒着邵逸夫:“去年你不也讓蜜坊給我們送過一次餐的麼?”
“狂風暴雨的,誰給你送啊?”邵逸夫狠狠的瞪她一眼:“人家員工寧願不要工作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賺這份工資好不好?你以爲送一份快餐能賺很多錢啊?”
溫佳柔的臉當即就紅了,見邵逸夫斥責她,忍不住低聲的辯解着:“人家沒上過班嘛,你這麼兇幹什麼?”
沒上過班?
邵逸夫這纔想起,溫佳柔大四就跟着他了,而這一跟就是五年。
五年來,溫佳柔一直被他養在豪宅裡,每個月好吃好用的供着,一份工作都不曾去找過。
溫佳柔和云溪是同學,同一年畢業的。
云溪畢業後留校任教了,開始是實習老師,然後轉正成了正式的大學老師。
這些年來,云溪一直在兢兢業業的上着班,自從大學畢業後,她就沒用過他一分錢了,即使,他也給了她附屬卡的。
“那我們去樓下的西餐廳吃西餐吧,”溫佳柔見邵逸夫冷着一張臉,即刻溫順的拿起自己的手腕包走過來。
“逸夫,走啊,”她挽着他的手臂溫柔的喊着:“我們去吃牛排吧,我記得樓下那家牛排的味道不錯的。”
邵逸夫抿抿嘴,和她一起走出門去。
在等電梯時忍不住朝窗外看了看,眉頭微微皺着,這颱風暴雨什麼時候才停?
莫名的,今晚,他想回去。
……
仁心醫院,急診輸液室洗手間。
云溪小心翼翼的在洗手池邊洗着手,儘量不讓水沾到那剛拔了針的地方。
因爲血管細,液體滴得慢,這會兒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
對着鏡子梳理了一下頭髮,再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一下,正欲掏出手機來給邵逸夫打電話,沒想到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了來電鈴聲。
屏幕上顯示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她皺着眉頭看了一眼,確定這號碼並無任何印象就選擇了掐斷。
現在的騷擾電話太多,賣保險的賣基金的賣房子的辦理信用卡的辦理銀行貸款的一大堆。
這些人也真是不知道疲倦,晚上11點了,這颱風暴雨的居然都還在加班。
她搖搖頭,正欲走出洗手間,手機居然再次響了。
還是剛纔那個號碼,她再次選擇掐斷,對於這種騷擾電話堅決不接。
可這剛掐斷,不到兩秒,對方又打過來了。
再掐斷,再打,如此反覆幾次。
她終於被這人鍥而不捨的電話給打敗了,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原本以爲是騷擾電話,可誰知道接通後手機裡傳來的卻是溫佳柔的聲音。
“云溪,我是佳柔。”溫佳柔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從手機裡傳來。
云溪本能的怔住,溫佳柔居然打電話給她,這麼是多麼稀奇的事情?
自從溫佳柔和邵逸夫的事情被她知道後,她和溫佳柔之間已經五年沒有單獨聯繫過了。
“有事?”云溪直截了當的開口。
電話那邊的溫佳柔猶豫了幾秒才吞吞吐吐的開口:“云溪,逸夫在我這,他喝了點酒,然後又是颱風暴雨的……”
“所以呢?”云溪冷冷的切斷溫佳柔的話。
“所以……他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溫佳柔的聲音嬌柔甜美,卻依然像鋒利無比的利刃,直直的刺進了云溪的胸膛。
她收了手機,望着窗外正在肆虐的颱風和暴雨,嘴角拉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是不是最近兩個月,他每晚都回家習慣了,所以今兒個一晚不回去,居然還打電話給她彙報了。
可邵逸夫,欺人也不是這麼個欺人法是不是?
居然讓溫佳柔給打電話通知我?
……
“外邊雨還是很大,天氣預報說颱風要清晨才能停下來,”
陸子遇看着身邊一臉惆悵的云溪說:“要不,我們還是回我舅舅的休息室去吧。”
“王院長的休息室他自己也要休息的不是?”云溪看看窗外,這樣惡劣的天氣,陸子遇的舅舅肯定也回不去的。
“我舅今晚有個手術,要不他晚上怎麼來醫院上班呢?”
陸子遇看着猶豫的她:“走吧,怎麼着也還是要等到颱風暴雨停了才能回去的,二十年難遇的颱風和暴雨呢,這會兒我不敢開車上路,估計也沒出租車司機冒這樣的險還在路上拉客。”
“……”
云溪最終還是跟陸子遇回到了王院的這間休息室。
可休息室裡只有一張牀,云溪有些爲難的看着陸子遇:“你去牀上睡吧,我坐椅子上打盹就行了。”
“你以爲你是鐵打的麼?”
陸子遇白她一眼:“昨晚就沒睡好,今天又是感冒的,剛剛掛點滴也沒怎麼睡,現在都11點了,還不趕緊去睡覺,想明天休病假還是頂着兩熊貓去給學生們講課?”
“可你昨晚也沒休息好,”云溪堅持做自己的主張。
“昨晚你走後我就睡了會兒,”陸子遇幫她把牀上的輩子拉開來:“上去吧,我明天白天還可以睡覺,你明天白天能睡嗎?”
“……”
云溪默,貌似不能,她明天下午還有課,除非特殊情況,一般她不願意請假的。
最終還是她去牀上睡的,陸子遇去護士拿要了牀被子來坐椅子上打盹。
或許是因爲的確太過疲倦,或許是因爲掛了抗生素,或許是因爲燒退了頭不暈了人也輕鬆舒服了。
總之,這一次,云溪躺到牀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即使外邊的暴雨和颱風依然在肆虐着這個城市,可這也沒影響到她的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