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涓把這些怪事都對張清兆的母親說了。
這天,老太太一大早就請來了一個道士。
這個道士大約四十多歲,頭上盤着長髮,身上穿着道袍,很清秀的樣子。
張清兆恭恭敬敬把他迎進客廳,拿出平時不抽的“紅塔山”,遞給他。
母親在一旁說:“先生不抽菸。”
張清兆只好把煙放下來。
母親倒了一杯茶,端上來。
道士很客氣地接過茶,卻沒有喝,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張清兆一邊和道士說話一邊觀察他。
很明顯,他對這種人持着一種老實人的警惕。
道士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他並不急於動手,而是像上課一樣對張清兆談起了道教。從秦漢的神仙方術到戰國的黃老之學,從《太平經》到張陵用咒法符水給人治病,還有什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從容而堅定,把張清兆聽得雲裡霧裡,摸不着頭腦。
他一點點地信服了。
他憑直覺判斷,這是一個有知識的人,絕不是騙子。
母親說:“市裡還有領導請先生看過風水呢。”
張清兆說:“先生,我跟您介紹介紹情況?”
道士擺擺手說:“不用了。你給我準備三張黃表紙,一碗清水,還有一枚古銅錢。”
母親說:“我都準備好了。”
然後,她把這些東西拿上來,擺在道士面前。
張清兆說:“就這麼簡單?”
道士朗朗地笑了,說:“你拆開電腦主機,裡面的東西更簡單,但是它的功能卻無窮無盡。道理是一樣的。”
“走吧,我領您去看看那輛車。”張清兆說。
道士又搖了搖頭。
“那你在哪兒作法呀?”張清兆問。
道士盯着張清兆,突然眼睛裡射出了兩束冷冷的寒光:“他就在你身上!”
張清兆打了個冷戰。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棕色皮鞋,灰西裝,裡面是他單薄的身子……
道士收回目光,看了看王涓,王涓挺着大肚子站在一旁,正緊張地觀望着。
道士說:“她有身孕,得迴避一下。”
王涓立即閃進了臥室。
道士又對張清兆的母親說:“把窗簾拉上。”
母親走到窗前,輕手輕腳地把簾子拉嚴了,房間裡立即暗下來。
道士接着對她說:“你也得迴避一下。”
母親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馬上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
光線暗淡的客廳裡只剩下了張清兆和道士兩個人。
道士開始低頭疊那三張黃表紙,疊成很奇特的形狀。
然後,他從帆布包裡掏出一支毛筆,蘸了墨,慢條斯理在黃表紙上畫一些古怪的符號。
畫完了,他把那枚古銅錢放在地中間,用黃表紙覆蓋住,再把那碗清水壓在黃表紙上。
最後,他盤腿坐在地上,對張清兆說:“你也坐下來,面朝我,把雙眼閉緊,我不叫你睜開你千萬不要睜開。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張清兆一邊說一邊坐下來,閉上了眼睛。
房子裡很靜,道士好像開始唸咒了,嘀嘀咕咕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那聲音漸漸大了,又漸漸小了,好像忽近忽遠。
過了一會兒,唸咒聲一點點消隱,張清兆突然聽見一聲清晰的急剎車聲,還有一聲慘叫。
他聽得脊樑骨一陣陣發冷,卻不敢睜眼看。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一羣小孩的笑聲,那笑聲同樣忽近忽遠,好像是一個遙遠的幼兒園,小孩們在開心地嬉戲着。
一片號哭聲漸漸涌起,把小孩的笑聲淹沒了,好像誰家死了人,那號哭聲此起彼伏,極其悲慘……
張清兆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來。
號哭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房間裡恢復了死寂。
張清兆感到一種熱氣撲面而來,接着,他聞到了一股紙灰的氣息,那是一股十分晦氣的味道。
“好了,你睜開眼吧。”道士慢慢地說。
張清兆睜開了眼,客廳裡一切依舊,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道士依然坐在他對面。
他低頭看去,那幾張黃表紙已經燒成了灰,而那隻瓷碗裡的清水卻不見了,地上並不見水跡,好像轉眼就被火燒乾了。
“……他被趕走了?”張清兆小聲問。
道士撥開那堆紙灰,捏出那枚黑糊糊的古銅錢,說:“你要把這個東西埋起來,必須埋在八里以外的地方。”
張清兆接過那枚有點燙手的古銅錢,裝進了口袋,說:“我現在就去。”
道士說:“不,要在半夜埋,十二點整。而且,必須是你一個人去,不能帶別人。”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
道士似乎洞察了他的膽怯,說:“不用怕,你埋了它就沒事了。”
張清兆點了點頭。
“埋它的時候,你要不停地念叨一個口訣,三遍。”
“什麼口訣?”
“——日落西山黑了天,陰曹地府鬼門關。無頭無腳朝前走,永生永世不復還。”
張清兆默默背誦。
“記住了?”
“記住了。”
停了停,張清兆說:“我可以開我的車去嗎?”
道士說:“沒問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車裡了。”
張清兆忍不住問:“剛纔那笑聲和哭聲……”
道士把食指放在嘴前,“噓”了一聲:“你千萬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