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夜回來的時候,雲珂正在品茶,手中拿着一卷書,漫不經心地看着。大門突然被推開,一人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雲珂擡眼看見雲夜,有些吃驚。短短一個月的工夫,雲夜似乎消瘦很多,雖然背脊依然挺拔,容貌依然俊美,但面色有些掩不住的蒼白憔悴,身形也單薄許多,只一雙漆黑美麗的丹鳳眼,仍然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門簾被風吹開,帶來一陣寒氣。院子裡種的梅花已經開了幾朵,淡淡的清香隨着雲夜的進入飄了進來。
此時已是隆冬,屋裡生了火,屋角也放着暖盆。可是雲夜身上卻好似帶着消不去的寒冷,即使坐在他對面的雲珂也感覺得到。
雲珂蹙了蹙眉,本想等他先開口,可是想到他最是怕冷,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輕咳一下,溫聲道:「外面冷不冷?怎麼不多穿件大衣。」
雲夜本來一直緊緊地望着他,此時聽了他的話,眼睛一紅,淡淡道:「我內力深厚,凍不死。」
雲珂也曾仔細考慮過再次見面如何與他談,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先哄他放了自己的好,剩下的念頭可以慢慢想辦法讓他打消。如今年關將近,自己再不回宮,只怕會出什麼變故。
想到此處,他微微一笑,越發和顏悅色,道:「夜兒,過來我身邊說話。」
雲夜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雲珂握住他的手,忍不住皺眉,「好涼。」說着捂着他的手放到脣邊,輕輕幫他呵氣,又笑道:「還說自己內力深厚呢,怎麼和小時候一樣。」
雲夜專注地望着他,深邃的雙眸中有種光芒一閃而過。他怕雲珂看出什麼端倪,微微低下頭去,道:「雲珂,你還怪我嗎?」
「怪你什麼?」怪你將我軟禁的事,還是那日要用強的事?
雲夜沒有說話,又擡頭盯了他半晌,忽然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神堅定而炙熱地道:「雲珂,我說過,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即使你不接受,我也會讓你慢慢接受!」
「你又說這些做什麼。」
雲珂要抽回手去,卻反被雲夜握得更緊。他微微一驚,正要說什麼,卻突然感覺渾身無力,周身燥熱起來,似乎、似乎有些不對。
雲夜一直緊緊盯着他,此時脣角微勾,露出一抹淺笑,道:「雲珂,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雲珂驚疑不定道:「你、你給我下藥?」他盯着面前的茶盞,想到剛纔這茶是楓極送來的,莫非竟有問題?
雲夜雙臂一伸,將雲珂輕輕抱起,放到牀上,然後轉身關好門窗,落下牀幔。
雲珂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不禁又驚又怒。「你竟然不守約定!」
雲夜微微一笑,那笑容裡竟有幾分苦澀,幾分悲涼,還有幾分固執與決絕。
他面對雲珂,緩緩解開自己的衣衫,動作怠緩而優雅。
隨着一件件衣物的落下,修長而完美的身軀漸漸赤裸地展現在雲珂面前。
雲夜的身材非常好,體格勻稱,比例完美。由於常年習武,雙臂和小腹都非常有力量,細腰窄胯,雙腿筆直而修長。因爲在南方長大,他的皮膚不似一般男子那般粗糙,反而十分細膩,在燭光下煥發着青春健康的色彩。
雲珂感覺越來越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體內漸漸復甦,咆哮掙扎。他的手心凝滿汗水,雙目無法自已地緊盯着雲夜,心裡產生一種無法剋制的慾望,想將面前這幅充滿誘惑的身軀緊緊壓下,狠狠貫穿……
雲珂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只見雲夜慢慢爬上牀來,雙手小心地解開他的衣衫,動作輕柔,似乎是怕像上次那樣嚇到他似的。可是仔細觀察,就會發覺雲夜的雙手一直在輕輕顫抖。
「雲珂,我愛你。爲了得到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我雖然承諾過不會再抱你,可是我沒有說過,你不能抱我。」
雲夜擡起頭來,對雲珂輕輕一笑,臉色有些蒼白。他一字一字,低沉而堅定地道:「雲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惜任何代價。」
雲珂此時意識已快模糊不清了,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在漸漸恢復,慾望在狂吼奔騰。他握緊雙拳,指甲嵌進肉裡。他努力保持最後一絲清醒,道:「夜兒,你不要做傻事……就算如此……我、我也……你、會後悔的……」
雲夜猛然俯下頭,有些粗魯而笨拙地吻上他的雙脣,毫無技巧地用力挑逗。
「雲珂,爲了你,我永不後悔!」
轟然一聲,有什麼東西在雲珂的腦海裡爆炸了。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但他也是人,是一個男人……
後面發生的事,雲珂有些模糊不清了。但那一夜的狂野與粗暴,仍然深深地留在他的腦海裡。
雲夜給他下的是宮廷秘製的媚藥,不是用來承歡人下的,而是用來夜御數妃的。
雲珂原本性子便清淡,少年時又曾受過重創,因而對情慾一向十分克制。可是那夜被藥性所迷,幾乎完全不是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他睜開眼時,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雲夜整個人軟綿綿地趴在他身旁,全身上下一片狼藉,凌亂的黑髮遮在臉上,看不清面容,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
「夜、夜兒……」雲珂顫抖地伸出手,好像怕把他碰碎一般,輕輕抱了起來。
「呃……」雲夜低低地呻-吟了一聲,修長俊美的鳳眉緊緊擰在一起。
雲珂不敢往下看,牀褥和錦被上那大片大片鮮紅的血跡,讓人忍不住懷疑懷裡的人是否流盡了身體裡的所有血液。
雲夜幽幽地睜開眼,雙目半睜,一動不動地趴在雲珂懷裡,雙手慢慢環上他的腰側。
「你……這……要不要叫太醫來?」
雲夜有氣無力地道:「朱血傳人,沒那麼輕易死的。」
朱血乃上古時代雲國水神留下的神血血脈,生命力極其旺盛,傳說滴落水中可三年不化。雲國大部分人都繼承此種血統,血脈與衆不同。
「夜兒,你、你何必如此做?」雲珂又恨又痛,說不出此時心裡是何感受。他三番兩次被雲夜算計,惱怒之情不能言表,可看見雲夜這般模樣,又能讓他說什麼?
雲夜沒有說話,只是無力地緊了緊環住他的雙臂。
雲珂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道:「有藥嗎?我幫你上藥。」
「不……別動!就這樣抱着我。」
雲珂雙眉緊蹙,低低道:「夜兒,你不該如此。我們不應該這樣。」
「沒什麼應該不應該的。我就是想這樣做!」
「如今你後悔也來不及了。」他低低一笑,誰知卻牽動了身上的創口,立刻咬牙斂聲。
雲珂靜了片刻,忽然慢慢放開他,轉身下了牀。
「你幹什麼去?」雲夜望着雲珂,見他緩緩穿上衣物,走到窗前,伸手拍了三拍。窗外傳來微不可察的聲音,讓雲夜面色一變。
「陛下有何吩咐?」
「準備御輦,朕要回宮。」
窗外人領了命令,風聲輕動,沒了聲息。
「雲珂,你——」雲夜臉色蒼白,撐起身子,在牀上望着他。
雲珂側過身,卻沒有回頭。窗外的晨光照射進來,映在他俊雅的面容上,似明非明,似暗非暗。
「夜兒,你以爲我什麼也沒有安排嗎?其實我若想走,絕不會留到現在。可是……我卻沒有想到,我等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雲夜緊緊抓着身下的牀褥,只覺與身上的傷口相比,心口針鑽一樣地痛。他聲音輕顫:「你就那麼討厭我……怎樣也不肯接受我嗎?」
雲珂沒有回頭,但聽到他嘶啞顫抖的質問,心頭也是一陣絞痛。
他閉了閉眼,咬牙道:「我不能原諒你的做法,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說着推開大門。
「你……別忘了上藥。」雲珂說完,終於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聽到雲夜最後一聲厲喊,他心煩意亂之極,幾乎忍不住回頭。可是雲夜實在太任性了,如今二人發生了這種關係,他若回頭,無異於縱容了他的做法。
月隱的人早已在暗中守衛,雲珂隨時都可以離開。可是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在等雲夜,希望能夠在回宮前好好和他談一談,誰知……竟然發生這樣的事。
他低聲吩咐月隱的人:「去找太醫來。再讓楓極去看看他的主子。」
不過雲夜並未召見太醫,反將人趕了出去。
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還是如此任性霸道。
雲珂對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二人似乎進入了冷戰,相互躲避,誰也不肯先見誰。雲夜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可是雲珂自己卻是茫然煩亂、心如亂麻。
如此一個年關,就這樣胡里胡塗地過去了。
兩個月後。
巍峨華麗的紫心殿大殿上,一國之君的雲珂第一次失態地從龍椅上一躍而起,震驚地瞪着跪在下方的人,頭腦混亂一片。
他厲聲道:「楓極,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楓極擡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皇上,冰冷的眼神中似乎隱含着一絲似有若無的恨意,語氣卻恭敬無比:「回稟皇上,少主爲給皇上求得一子,已在兩個月前服用了浩瀚神殿的誕子丹,所以剛纔太醫纔會診斷出少主已懷有兩個月身孕的事。」
「他、他怎麼會有浩瀚神殿的誕子丹?」
「是三個月前,少主親去浩瀚神殿,向大神官雲璃大人求來的。」
雲珂一瞬有些暈眩。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怒道:「他去求,大神官就給他?你是怎麼做屬下的,你就這麼任你的主子胡來嗎?還有云璃,他的大神官是怎麼當的!難道他不知道瓊華誕子丹是禁藥,不能隨意給人嗎?」
面對皇上的怒火楓極毫不畏懼,仍是冷冷地答:「楓極只是個下屬,少主說什麼就做什麼,沒有置喙的餘地。至於浩瀚神殿的雲璃大人,他是皇族之人,是皇上御賜的大神官,他要做什麼,楓極更是管不了。」
好!好!好個大膽的奴才!
雲珂瞇起眼,緊緊盯着眼前這個人。
不愧是雲夜最忠心的屬下,除了他,即使自己這個皇帝竟然也不被他放在眼裡。
雲珂心中暗道:雲夜啊雲夜,你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從你回來後,千方百計地送走憐惜,又步步緊逼,不許我納妃立後,還在昭陽別院裡做出那種事……在我幾乎要恨你的現在,你卻又爲我逆天受孕。你這樣做,究竟讓我情何以堪?
雲珂暗中攥緊了拳頭。
「皇上。少主這個時候差不多快要醒了,楓極要回去照顧少主。」
雲珂沒有說話。
「皇上?」楓極有些不耐,竟大膽催促。
雲珂皺了皺眉,冷下臉來,淡聲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楓極起身就要離開,卻被喚住。
雲珂沉吟了一下,一撩雲袖,站起身來,「朕和你一起去。」
來到許久未來的永夜宮,雲珂踏進熟悉的大殿,第一個感覺竟然是清冷二字。仔細一看,房間仍然是以前那般模樣,素雅沉靜,擺設精美,但不知爲何,竟讓人產生一種主人並沒有把這裡當作自己真正居所的感覺。
雲珂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爲何忽然冒出這種想法,不過自從年前與雲夜鬧翻之後,自己確實已經許久沒來過這裡了。
想到這裡,雲珂不由得苦笑一下。從小到大,自己對雲夜可說是予取予求,寵溺無比,無論他多麼任性的要求,自己從來沒有拒絕過。但只有對那件事,自己沒有讓步,想來便是因此,才讓他惱怒之極,竟做出這種事來。
如果自己像以前那樣讓步了呢?會不會今天就不一樣了?
不,不會!以雲夜的性格,終有一天還是會做到這種地步的!
雲珂嘆了口氣,否定了自己剛纔的假設。
他來到內殿,殿裡幕紗輕垂,燈火昏明,他最喜愛的秋檀香的清香淡淡地飄散在空氣中。
雲珂走近牀邊,紗帳內,牀榻上的人似乎動了動。
楓極快步走到榻前,輕輕問道:「少主,您好點了嗎?」
雲夜的聲音似乎有些淡淡無力。雲珂撥開牀幔,走上前去。
只見雲夜一身白色單衣,半靠在被枕上,頭向裡側微微垂着,臉色蒼白,一頭黑髮凌亂地披散着,與白衣映襯,黑白分明。
似乎感覺到雲珂的氣息靠近,他回過頭來,原本黯然無神的雙眸突然間迸發出異彩,璀璨若星。但很快,那星芒又黯淡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他淡淡地問。
「……我來看看你。」雲珂細細看了看他,道:「太醫來過了嗎?」
「嗯。」雲夜應了一聲,擡眼看着雲珂,「你知道了?」
「是。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雲夜用那雙像他的名字一樣漆黑如夜的眼睛盯着他,過了片刻,靜靜地道:「我以爲你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做。」
雲珂只覺滿心的苦澀,一時心亂如麻。他蹙了蹙眉,道:「你知不知這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明月王朝已有多少年沒有男子逆天受孕了?你知不知道你能平安產下胎兒的機會有幾成?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
可能會死!
雲珂突然住口。從剛纔起就一直緊揪着的心口,幾乎讓雲珂發怒發狂的那個可能性差點蹦了出來,被他硬生生地截斷了。
雲夜輕輕笑了。
雲珂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有些冷漠,有些哀傷,竟還有一層淡淡的豔麗。就算那日他給自己下藥,面對自己的決絕時,也沒有露出這樣悽美而輕淡的笑容。
「我知道,明月王朝已經百年沒有朱血男子逆天受孕了。過程危險無比不說,平安產子的機率也只有三成。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只想讓你知道一件事,」雲夜認真地看着他,緩緩地說:「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讓雲珂無法言語。
永夜宮裡殘香浮動,輕紗垂幕。雲珂與雲夜靜靜地對視。
從很久以前開始,雲夜就最喜歡這樣靜靜地凝視雲珂的雙眸,好像永遠看不夠似的。因爲雲珂有着一雙與衆不同的、明亮瑰麗的雙眸。那雙眸子,早早虜獲了雲夜的全部心神。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這樣。
只是爲你!只是爲你!只是爲你……雲珂,只是爲了你呵。
原來是他看輕了那個小小人兒的話,看輕了他的決心,看輕了他的信念。
雲珂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起來。
「少主,藥來了。」
楓極的聲音打斷了二人之間的沉默。剛纔不知何時退下的楓極,又回到牀邊,雙手端着放藥的托盤。
「什麼藥?」雲夜問道。
「是……」楓極看了皇上一眼,道:「是太醫院爲您開的安胎藥。」
雲夜皺了皺眉。雲珂知道他是極不喜歡喝藥的,可是此刻卻見他毫不遲疑地伸出手來,道:「拿來。」
楓極小心翼翼地遞上湯藥。雲夜看也未看,一仰頭,飲得乾淨。
「是。」楓極拿回空碗退下了。
從頭到尾,雲珂這個皇帝就像個擺設。因爲在這永夜宮裡,主人永遠只有一個,就是雲夜。
這是他給他的權力。
雲珂看着雲夜好像有些疲憊地躺回靠枕上,不再看他。因爲剛纔飲得太快,一滴藥痕溢出他的脣角,流到下頷。雲珂拉起衣袖,習慣性地輕輕爲他擦拭。
雲夜渾身輕震,迅速轉過頭來。
雲珂頓了頓,正要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看着他渴盼的眼神,黑眸深處流露出無限痛苦之色。雲珂靜靜看着他,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雲夜將雲珂的手緩緩拉到臉頰邊,低下頭輕輕磨擦,喃喃地輕喚:「雲珂,雲珂……」
雲珂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雲夜啊雲夜,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雲珂心中自問,想要收回手,剛一動,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雲夜緊緊盯着他,雖不說話,臉上卻隱隱透出委屈之色。這神情讓雲珂想起了他小時候受了委屈,卻倔強地不肯說出來。那時他的臉上,就是這樣一副神色。
雲珂終於還是心軟了,原先僅有的一點怒火早已不知去向,反手握住他,道:「身體還不舒服麼?」
雲夜搖了搖頭。
「下午那麼大力氣,都劈碎了我御書房的書桌,真沒受傷嗎?」雲珂擔憂地說,攤開他的雙手細細地看,見他手指修長有力,但手心處卻有一層薄繭,那是長年握劍留下的。
「沒有。」雲夜悶悶地答。
「那怎麼會暈倒?」雲珂不由得冷下聲音,想起傍晚他闖進御書房時的情景。
當時雲珂正在與幾位大臣議事,雲夜突然闖了進來,看見御書桌上的秀女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恨恨地盯了雲珂片刻,漆黑的眸子裡好像有火在燃燒,接着一掌劈下。
雲珂還沒有反應過來,書桌已經在面前碎成兩截,東西也散落一地。
「大膽!你竟敢……」雲珂怒極,一下子從龍椅上站起來,話還沒說完,卻見雲夜本已憔悴不堪的臉龐突然慘白如紙,手按着腹部,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雲珂一驚,連忙衝過去摟住他。可是雲夜的身子一直往下滑,怎麼扶都扶不住。雲珂不得不攬着他蹲到地上,才發現他早已昏了過去,了無生息似地躺在自己懷裡。
那一刻,雲珂心裡忽然害怕極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雲夜這個樣子。自雲夜從萬花谷回來後,給雲珂的感覺就是變得很強。其武功、心計、氣魄,都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小的孩童,而是一個深不可測、意志堅定的武林高手。
就是他小時候與雲珂住在永夜宮的那兩年,也從未見他生過病、鬧過災。臉色最白的那次,還是兩個月前那一夜的清晨。
「太醫!太醫!快傳太醫!」雲珂大喊,慌張地抱起他,穿過一羣嚇呆了的大臣,匆匆奔回紫心殿,將他放到榻上,握着他的手,全身還在輕顫不已。
過了片刻,雲珂漸漸冷靜下來,看着雲夜蒼白憔悴的臉龐,想到自己這兩個月來對他不聞不問,處處避着他,想必讓他難受不已。
可是自己呢?雲珂一想到他居然敢私自把自己軟禁在昭陽府別院一個月,又趁此時機送走憐惜,還用那種手段強迫自己要了他,即使涵養再好,也不免惱怒。
憐惜的事也就罷了,軟禁自己之事也可以不計較,但最後那件事,雲珂卻怎麼也無法釋懷。
一思至此,雲珂不由得放下他的手,站起身來。正好此時楓極飛一樣地闖了進來,看見主子躺在牀榻上,急忙撲過去,抓起手來爲他把脈。
雲珂冷着臉站在一旁,低低哼了一聲。
楓極臉上陰晴不定,這才發現自己對皇上的無禮,連忙跪下,「楓極參見皇上。楓極冒昧闖宮,請皇上降罪。」
雲珂已經恢復了冷靜,淡淡地道:「起來吧。你也是一心爲主,情急而已。」
楓極沒有起身,仍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請恕楓極冒昧,請皇上允許楓極帶少主回永夜宮休息。」
雲珂暗暗皺眉。
這個楓極當真冒昧至極,膽子大得可以,但細細一想,又不得不說他對雲夜非常瞭解。想他二人冷戰兩個多月,自己既然對永夜宮不聞不問,以雲夜高傲的性格,又豈肯來他的紫心殿?
更何況,這裡曾經留下過無數次他與憐惜恩愛纏綿的痕跡,雲夜平日更加連外殿都不曾踏入,若是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這裡,不定還要怎麼鬧呢。
一思及此,雲珂揮了揮手,招來幾個太監,吩咐道:「送昭陽侯回永夜宮。」
「謝皇上。」楓極站起身來,卻不用那些太監動手,自己抱起雲夜,徑自出了紫心殿。
太醫隨後趕至,雲珂想起剛纔楓極爲雲夜把脈時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便吩咐太醫速速去永夜宮爲昭陽侯診斷,回來回話。
太醫應聲去了。雲珂心煩意亂,再沒有心情議事,着人將御書房的幾位大人都打發回去。
其實他知道雲夜爲了什麼會大鬧御書房,就是爲了他最近選妃立後的事。
雲珂爲了讓他死心,前幾日終於同意了大臣們連續幾年的選妃請奏。衆臣大喜,幾天工夫便送上了各地無數的秀女圖,又經一一篩選後,送到了皇上的案前。
這件事本是雲珂揹着雲夜做的,卻不知怎麼讓他得到了消息。一個憐惜他尚不能容,何況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可是要自己與他在一起,卻又不可能。
雲珂在紫心殿裡踱來踱去,心思胡亂,太監進報說太醫求見。雲珂讓太醫回話,誰知太醫支支吾吾的回答讓他驚得木立當場。
呆了半晌,又細細地詢問了太醫一遍,確認無誤,雲珂心裡如同炸了一記響雷,立刻命人把楓極傳來,這纔出現剛纔紫心殿裡他衝楓極暴喝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