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蓮端着茶水進了正房。將茶水放在在座的每個人的右手邊的茶几上,便退在一邊,緊張的注視着衆人的表情。
蔣氏端起茶杯,揭開一絲絲的茶杯蓋,準備吹吹茶末,當看到只是一杯清水的時候,微微地怔住了。不是茶?
樂姨娘優雅的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又吐了出來:“怎麼是涼的?還是清水?”
皮姨娘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平視,彷彿出錯的不是她。
樂姨娘目光流轉的轉了兩圈,笑着對蔣氏道:“太太,我那裡有好茶,請沈姑娘嚐嚐?”又對坐在蔣氏身邊的沈雲英道,“沈姑娘嚐嚐,是上好的煞人香。”
沈雲英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半蹲禮謝了:“多謝月姨奶奶的厚愛。月姨奶奶賜茶原該領受。然,今日在皮姨奶奶處,還是遵循皮姨奶奶這的習俗纔是。”
樂姨娘沒想到沈雲英不應不軟得來了這麼句話,她張了張嘴,一時沒話說。真是個不知趣的人。人家給她喝清水。她還這樣甘之若醴。
蔣氏笑眯眯地看着樂姨娘,卻是對沈雲英道:“你話沒說完,繼續說。”
沈雲英笑着道:“太太不是說皮姨奶奶在家持齋麼?今日是初八,要守八關齋戒,過午不食,虔誠的連茶葉不能吃的。這位姐姐,我說的是不是?”
清蓮聽着沈雲英的話,沒想到她說的居然跟於陽說的一樣。見沈雲英問了自己,忙側了身,點頭道:“沈姑娘說的是。姨奶奶從上個月發了素齋願,把茶都斷了。”
蔣氏聽沈雲英這麼說,轉頭對皮姨娘道:“難怪我看你這些日子又清減了不少?”蔣氏不禁搖搖頭,嘆道,“你也太虔誠了,如今連茶也戒了?俗話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只要誠心向佛,就是午後吃點東西又能怎麼樣?你看看你,如今才三十四歲,頭髮就白了這麼多。”
皮姨娘唸了句佛:“只要小世子能平平安安的降生,這點算得了什麼?”
蔣氏搖搖頭,轉身對身邊的人說:“去說一聲,從今日起,皮姨娘跟我一樣。還有叫她們多送些滋補的過來。”又對皮姨娘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也要顧及着自己的身子纔是。”
樂姨娘着皮姨娘的待遇瞬間就被提得跟蔣氏一樣,心裡不禁吃味起來,不就是吃齋唸佛麼?自己也吃了兩個月的齋了。爲什麼就沒想着自己一點。
她強扯出一抹笑意:“我雖然進府的日子短,卻知道,太太極愛皮姐姐。我都吃味了。”
蔣氏呵呵一笑:“西北角的院子再過一些日子就打理好了。到時候你跟我一起住過去,你說好不好?”
樂姨娘在這裡早已經被窩的難受了,這裡比她在家裡住的院子還要小,還是跟人同住,挪到好地方,還能時常跟蔣氏見面,更是願意,忙笑道:“太太這麼說,我怪騷的。”又怕蔣氏覺得自己吃不得苦,違心的道,“只是皮姐姐一個人又孤單了。”
皮姨娘不可置否的道:“你好好伺候太太便是了。”
說話間,蔣氏忽而想起一件事:“對了,咱們府裡貧賤人家湊得布已經得了,我尋思着,在你這的佛堂供着,在佛前做成百衲衣,等西北角的院子弄好了,再挪到那再供上,一直到那孩子出世再給他穿。”
皮姨娘忙應了。問道:“現在就開始做麼?”
蔣氏點頭稱是:“多在佛前供一日,日後就多保佑他無病無災的。”蔣氏一想到時姨娘現在不過才四個多月的身孕,就三災八難的,以後會怎麼樣呢?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健康的男孩,一個能健健康康的繼承英國公府的男孩。一定要保佑那個孩子健健康康的,爲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太太,這還有老長的時間呢!您現在就操心上了,等小世子生下來,您該操心他進學的事了。”沈雲英笑着拉着蔣氏的袖子。
蔣氏笑了:“時間過得快着呢!就比如說你沈丫頭,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你爹寫信報喜說你生了,好像是昨天的事。你看看你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蔣氏撫摸着沈雲英的面龐,輕輕地撫擦,細緻的摸過沈雲英的鬢髮,眉眼,鼻樑,在她櫻紅的嘴脣上來回撫擦。
年輕真好。這皮膚細若凝脂,白如溫玉,面龐上泛着淡淡的紅色,那是任何上好的胭脂也調不出的顏色。這嘴脣上到底塗了多少胭脂,纔能有這樣的紅豔。
蔣氏的眼中,沈雲英是漂亮的,是充滿活力的,她不同與自己身邊的那些丫鬟們。她的驕傲,在她的眼裡那就是年輕,那是蔣氏最缺少的。看着沈雲英,蔣氏覺得自己也跟着活了起來,她喜歡這個一身活力的女孩,因爲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還是有活力的。
沈雲英微笑着迴應蔣氏。她不喜歡蔣氏這樣過於親暱的動作。這令她感到噁心,可是又不得不強忍下來。她這次跟母親藉着爲英國公姨娘懷有身孕的事進京,是了爲父親。旁人都認爲自家擺脫奴籍,還能做官,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可是道州又是什麼樣的,毗鄰兩廣,瘴氣叢生,聚集着大量蠻夷,不服王化,前兩任守備一死一逃。父親在那個地方已經待了十年了,人到中年的父親,還有兄長的仕途……不能再待在那種地方了。父親能不能從道州那個偏遠之地調回來,就要看自己的了。如果英國公夫人能喜歡自己一二,通過英國公夫人結識幾位吏部官員的夫人……
沈雲英實在忍受不了蔣氏這種別樣的撫摸,不動聲色的挪了一些:“太太,到時候我也來幫忙做百衲衣可好?”
蔣氏心裡很是歡喜:“哪裡要你做,府裡有的是針線上的人。”
沈雲英故意嘟着嘴:“府裡的是府裡的,我做的是我做的。她們那些人怎麼能跟我比。”她知道蔣氏對她是寬容的,甚至是說有些喜歡,所以做的有些過。
果然蔣氏越發的喜歡:“那你就來。”蔣氏又伸出手要拉沈雲英的手。
沈雲英卻不經意笑着站起身,走到皮姨娘跟前,親熱的道:“皮姨奶奶,那我什麼時候過來呢?對了。太太,叫針線上的人,不如是太太親近的人好。”
“這是怎麼說的?怎麼能叫太太跟前的人……”樂姨娘見她們三個說的熱鬧,根本就沒把自己放當回事,心裡又怨恨起來。
沈雲英笑道:“當然是要太太親近的人做啊。這種貼身的東西,一向都是母親做的啊。太太是小世子的母親,不是太太做,還能有別人麼?”
沈雲英的這句話徹底說到了蔣氏的心裡,那就是她的兒子,誰也搶不走的。蔣氏點頭道:“沈丫頭這話說的是。”她心裡急着要親手做小孩的衣裳丫頭跟我回去,幫我挑挑,什麼樣的顏色適合小孩,看看什麼樣的畫好看。快!”
蔣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帶着沈雲英急急的離開了。樂姨娘見蔣氏離開,不願意待下去,連客套兩句都不願意再說,直接便走。
清蓮準備把茶撤下去,皮姨娘卻叫住了她。皮姨娘先走到供奉的觀音前,親手點了三柱香,虔誠的拜了拜,轉過身,這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清蓮故作不解的眨眨眼:“什麼怎麼回事?”
“你還要跟我扯謊?”皮姨娘伸手指了茶杯,“我雖然戒了茶,卻沒十月的天喝涼水。”
“姨奶奶。”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皮姨娘坐回了椅子,閉上雙眼,拈動着手裡的佛珠。
清蓮只得把事情的始末說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端上來?”
“我……姨奶奶每月該領的東西,總是端,平常到沒什麼。只是現在已經是十月了,再過過就要下雪了。炭是一定不能少的。我端了冷茶上來,太太便知道姨奶奶現在的處境,一定會囑咐旁人……”
皮姨娘張開眼,微微一笑:“你到會爲我着想?”
“我……”
“我曉得,你是要給樂姨娘臉子。不過太太也說了,過些日子西北邊的院子整理好,就讓樂姨娘過去。沒什麼大事。不過,你說的那個新來的小丫頭叫什麼來的?”
“陽妮子。”
皮姨娘點點頭:“嗯!你說,這法子是她想出來的?”
清蓮道:“是。我見她說了在家修行的居士,也是要吃齋的,要講究過午不食,連茶水都不能喝。想着姨奶奶也是不吃茶的,便……”
“陽妮子。多大了?”
“十三,屬羊的。她……她是六月生的。”
皮姨娘轉頭望向了清蓮。雖然她終日在自己的小院子唸經,很少出去,但是府裡的那些個事情她還是知道的。自己院子裡才走的一個丫頭就是屬羊的,十二月生的,也託了人走了。這還來了個六月的。
“六月的……陽妮子……陽……”皮姨娘默唸着於陽的名字。笑着道,“這名字起的好。”她起身打開了首飾盒,取出兩枚首飾,裝到一個荷包裡,“你把這個拿給她,告訴她不用來謝恩了。竹枝就要出去了,你好好的教導她。”
清蓮應了,拿了東西出來找到了於陽:“給,姨奶奶賞你的。”
柳兒也在,聽了忙湊了過來:“快看看,是什麼?”
於陽將荷包裡的東西倒了出來,那是一枚銀鍍金嵌珠寶蝴蝶簪。簪柄飾蝴蝶,蝴蝶的身體以銀鍍金累絲爲託,頭部嵌紅寶石一枚,蝶翅爲金託點翠,上嵌紅寶石及淡粉色碧璽各兩塊,蝶須嵌珍珠各一顆。另一枚是銀鍍點金鑲珍珠花卉花鈿,做工也是十分的精緻。
一看到這麼貴重的東西,於陽忍不住驚歎一聲,這是給她的?這麼貴重的東西?
柳兒忍不住道:“這麼貴重,姨奶奶偏心,給我的都沒這好。”
清蓮心下明白,笑着推了她:“人傢什麼都沒有,姨奶奶給了你多少了?真是……”
說話見,但見一個女子提着兩個包袱走進來。
那女子正是於陽認識的,是她早上來的時候見到的那個素紈。(!)